他似是不信,笑容淡下,眼神關懷,「他誅殺你全家,你卻說欠他人情?」
他原來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卻沒有問我為何自稱是孟嵐,這是何等的信任。
我低眉,「他欠秦可恩的,但並不欠我孟嵐的。」
「你不是秦可恩?」
我沉思半晌,「公厘夏,我若說我原本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會信麼?」
流止疑惑地向我看來,公厘夏卻依舊淡雅地持著扇子看我,語氣柔柔︰「我信。」那麼堅定的口吻,那麼堅定的眼神。
我想他是懂我的,毫無理由的信任我。這麼一個人,夫復何求?
「流止,你先避開一會兒,可好?」我轉頭認真地請求流止。
流止猶疑片刻,垂眸,點頭,一個飛身,躍到樹上,幾個足點便消失。
我跟公厘夏說了很多關于另一個世界的一切新鮮玩意兒,他眉目清淺,美眸里一下詫異,一下羨慕。
接著,我拿起一根棍子,在亭子外的地面上蹲下,畫著東西。
「愛因斯坦曾經提出一個時空理論,說人若是能超越光速,是可以穿越時空,回到從前。」
公厘夏也有興趣地蹲下來,看著我手上棍子寫的公式。
「這個公式,表明物質的速度越快,質量就會越大,質量越大,速度就會越小,因此,理論來說,人永遠不可能超越光速。」
我丟下棍子,感嘆,「但我來到這里,或許,或許我真正的是在原來世界做著這麼一個夢,可那又如何呢,這里那麼真實,或許原來的我才是夢也不一定。」
他忽然指著地上的公式笑道︰「嵐兒,若是下回你還來到這,我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秦府。」
我驚訝地看向這個男人,深受觸動,心柔軟地展開。
「那時候,你會等我嗎?」他又柔柔問了一句。
起風了,地上的沙石飛起,飛進我的眼中。公厘夏扶我起身,我揉揉眼皮,看著風中的公厘夏,那身隨風飛揚的白衣,眼楮因著進沙,有點想流淚。
我可以離開卻沒選擇離開,從前夢寐以求的自由如今卻在我手中捏碎。鐵皮冰箱,我如今已經徹底身不由己。
你呢?你對我又抱著怎樣的感情?
我沒有點頭答應。一個口頭承諾,對公厘夏來說太飄渺,太不公平。或者,我根本不相信,即使還給我一次機會,我會錯過鐵皮冰箱。
他從袖中掏出一枚解藥,「嵐兒,你想要的解藥。如今我給你,但絕不會有下一次。」
「你還會繼續殺他?!」我駭然。
「你如此在乎他?」
沉默半晌,「這顆解藥是答案。」
我接過,就在這時,流止飛回來,「小嵐,若再不回去,殿下……」
鐵皮冰箱已經吩咐過不能讓我亂跑,再給他知道,即使不剝皮下鍋,也得給他冰凍著吃了。
我點頭,收回對公厘夏復雜的情緒,朝他鞠躬致謝。
走了兩步,回頭,「如果再早一些,再早些與你結識,我一定會跟你遠走高飛。」
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的解藥,帶著流止離開。
身後是公厘夏柔柔的聲音,「我等你,等你退回到時間的起點。」
公厘夏,你知道,時間永遠不可能逆轉,我已經回不了頭。
流止將我送回去的時候,鐵皮冰箱獨自倚靠在一個大樹干上,一副慵懶的倦容。
葫蘆無論何時,都是蜷著身子在睡覺,像極了以前的我。
息止等三大暗使應該躲在某個隱蔽的地方偷偷守護著鐵皮冰箱,由于我的特殊存在,流止並沒有跟隨大部隊行動,而是負責我的人身安全。
直到我走近,傳出動靜,鐵皮冰箱卻也沒睜眼。
「主人,解藥。」
我扯著他的袖子,將手中的解藥遞到他面前,他才終于不情願的睜眼,我馬上笑道︰「主人,吃解藥。」
他一動不動,沒有要吃的意思。
流止上前單跪下,關切地勸說︰「殿下,你體內有毒,不可耽誤。」
他還是紋絲不動,還挺執拗啊。
一直躲藏在暗處的息止飛身前來,嚴肅地跪在鐵皮冰箱面前︰「殿下,解毒要緊!」這種充滿威脅性的口吻,果然不是一般的隨從侍衛敢跟主子說的話,是那種誓死效忠的人才敢啊。
雖說在雲非谷之時,我對這息止有意見,不過讓他嘮叨監督鐵皮冰箱,倒也是件好事。
「殿下!解毒要緊!」息止見鐵皮冰箱無動于衷,而臉色已經很是蒼白,他又嚴厲重復了一遍。
鐵皮冰箱終于皺眉,快速從我手上拿過黑色藥丸子,一口放進嘴里吞下。
看見他終于將藥吃下,我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
息止快速地瞥了我一眼,似是感激,又似是排斥,復雜難辨,他跪在地上埋頭自責︰「屬下冒犯,請殿下責罰。」
真是嗦,明擺著鐵皮冰箱並未放在心上,他還在這瞎攬罪。我終于曉得為何先前鐵皮冰箱都不願意一幫隨從護衛跟著,果然是自個兒一身輕。
鐵皮冰箱擺手打發︰「下去吧。」
息止轉向我,「孟姑娘,退下吧,讓殿下歇息,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我……」
我還有話要說啊。看向鐵皮冰箱,他已閉眼,只好忍住,心不甘情不願退下。
流止留在原處,激動地說道︰「殿下,將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留在身邊無疑只會拖累殿下,依屬下之見,還是把她……」
你大爺的才綁不住一只雞。一個轉身,就給我背後撓人!
「息止,這事不歸你管。」
「殿下!」
離得遠了,听不見他倆還在說什麼,可我明白息止不想留我的事實。
哼,不想留我,這可不是你說了算。我暗笑,從袖中拿出幾小包藥粉,又開始混合調制起來。
流止道︰「小嵐,息止的話你別放心心上。」
「我為何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漫不經心說道。
「你不是……」
「他的話值幾個銀子那我便放在心上了。」傻小子,還怕我會承受不住打擊。
流止一怔,忽然笑了,「真不明白你的腦袋裝什麼。」頓了頓,看著我手里的藥粉,「這是?」
「從妙手神醫那順手過來的一些藥,毒藥,解藥都有。」我的貼身護士啊,有了這些,打打殺殺時候還是能派上用場。
流止驚愕,「小嵐你……」
「得了,別整得我好像一個小偷一樣嘛,讀書人不叫偷,叫竊。」
流止想必沒听懂我的冷笑話,而息止已經退回來,冷冷看著我,「孟姑娘,你留在殿邊有何企圖?」
流止想替我辯解,我倒很淡定,「你認為有何企圖就有何企圖。」
「你在殿邊只會誤事,若還想活命,勸姑娘還是盡早離開殿下。」
勸,我可沒覺得你是在勸我,「既然我是僕人,想走也得經過主人同意。」
息止冷哼一聲,想必知道過不了鐵皮冰箱那一關,「流止,你繼續照看孟姑娘。」
我看你是想要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吧。
交代完畢,息止退下後一個翻身又躲藏不見了蹤影,與其他兩位暗使一般,瞧人家言止行止多安分守己,別閑著沒事來冒犯一下我。
「小嵐,息止他只是……」
「只是太忠心于你們的四皇子殿下了,對吧,怕我會傷害他活著拖累他,我都明白。我看起來有如此容易受打擊麼,放心吧。」原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卻因為個子有些捉急,只好拍拍他的手臂安撫他。
「小嵐,你是我見過最勇敢堅強的姑娘。」
「得,得了,你也沒見過幾個姑娘吧。」
流止又被我說得一愣一愣地有些不好意思,這流止簡直跟孟非一般,好逗。
遠遠眺望著靠著樹干睡著的鐵皮冰箱,我問︰「流止,主人為何一副好像剛從地獄走回來的陰沉樣?」
「不懂。」
他在生氣?可是沒必要生那麼大的氣啊,我只是為了替他找解藥偷溜出去,而且他以前從不會生我的氣,如今我還是因為他才做出忤逆他的事,真是讓我一口悶氣憋著難受。
流止道︰「殿下從雲非谷沒見到你的那一刻,就一直沉著臉。」
一定是因為我未經許可就跑出來,既然他的毒解了,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他的感動。
我知道我做什麼事自然都不能順他的心了,也就總是和他離得遠遠的,只和流止聊天,連看他都覺得奢侈。而他也沒想理會我的意思,臉時刻板著。
休息了一個晚上,次日清晨,看鐵皮冰箱沒醒來,我和流止小聲聊著天。
「小嵐,你是不是冷,看你嘴唇有些發白。」
「沒有,我那是氣血不好。」手的確有些凍,我撿起一旁還在熟睡的葫蘆,將手埋進它暖暖的白毛內。
眼角那道修長的黑影站起來,往林子深處走去。
醒了?他要去哪?我心一慌,不會是身子哪里又不舒服了吧!
「流止,我過去看看主人的毒是否全解了。」
扔下流止偷偷跟在他身後,一路跟著,他只管往前走著,沒有任何不妥的現象。
忽然他停下腳步,我也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你跟來做什麼?」那語氣冰冷得我心里一陣難受。
他已經發現我跟在後面。
我說道︰「因為你是我的主人,跟著主人天經地義。」
「沒我的命令何來的天經地義。」
「這……主人不喜歡我跟著,那我以後不跟著就是了。」
他轉身,臉上有著大病初愈的蒼白,「因為我是你主人,你才會這樣跟著我?」
若不是我喜歡你,對著你這冷氣冰箱,我才懶得跟上來自討苦吃。我嘴上卻說︰「主人明知故問。」
他眼里眸色加深,「既然如此,你不用跟著了。」
我心里一陣酸澀,「主人,我沒經過你的同意跑出來,是我的不對,可你的毒只有公厘夏有解藥……」
他拂袖轉身背對我,「我的毒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做好我讓你做的事。」
我佯笑,點頭,「對,奴婢只管做好主人你吩咐給我的任務,奴婢越職了。」
從來都是我一廂情願,一廂情願為他擔憂,為他奮不顧身,我能奢望他做什麼!我怎麼就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呢。
「你去哪?」轉身要走,卻听見他發問。
「回去,主人不是不讓我跟。」我也沒好耐心的回答,磨牙走回原來休息的地方。
流止擔憂地湊上來詢問︰「小嵐,殿下情況如何?」
「好得很,還有力氣罵人。」我淡定地說道。
流止安心地點頭,「那便好。不過你只身一人求解藥,太亂來了……」
「你以為我想。」我冷言冷語。
「小嵐?」流止的眼神有些受傷。
發覺自己說話太沖,我馬上安慰,「沒事,流止,我心情有些糟糕,並不是有意針對你。」
我的脾氣越來越容易受影響,且難以控制。該死的鐵皮冰箱,怎麼就一點不通情達理些!
鐵皮冰箱一個人待夠了,從林子走出來,淡淡說道︰「出發去皇城。」
從我身上帶過一瞥後若無其事走開。
一路上我只跟在他身後,閉上嘴一句話也不說。既然那麼不想看見我,我還不如自覺點,省得又被他嫌棄。
趕了一日的路程,天色漸晚,流止提議道︰「殿下,你的毒剛解,夜里還需休息。」
鐵皮冰箱停下腳步,恩了一聲後便挨著一顆大樹干坐下。
流止作揖道︰「屬下去找些吃的來。」得到鐵皮冰箱許可後,一個飛身不見了身影。
流止不在這,只有懶洋洋的葫蘆在,獨自面對鐵皮冰箱這張冰塊,我豈不是更難受?
我趕緊起身,「主人,我跟流止一塊兒去找食物。」
我爬起來跟上,鐵皮冰箱的聲音飄來,「我讓你離開公厘夏你就如此氣惱?」
我一愣,「奴婢怎敢氣惱,主人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你喜歡他?」驀地問了一句。
喜歡?我倒是挺喜歡他的。
「他這麼厲害優秀,待人和煦,平易近人,我為何不喜歡。」
與他為友,總比與他為敵好。
他臉色一沉。我心里暗道不妙,這不是側面指責他的冰冷,他的不親切麼!
隨之又驚訝,不對啊,他為何要問我是否喜歡公厘夏?莫非,他是吃醋?
回想一下他這些沒來由的氣,怎麼看怎麼像。他並不是對我一點感覺沒有,察覺到這點,我心情豁然開朗。
不過,不急,不急,這麼一個冷冰冰的人,不能打草驚蛇,這種人需給他一點刺激,才能讓他醒得通透,看清自己的心。
想著想著,不覺偷笑出聲,抬頭,鐵皮冰箱的臉更沉了幾分。
額,他不會以為我是因為想起公厘夏才這麼高興吧,心里又樂上好幾分。
明知這是不對滴,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我還是不由自主樂到了。
我故作難過,「只是可惜,我與他就此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
他俊臉黑得可怕,簡直快要跟他那雙好看的眼一樣黑,「不是說要去找食物。」
呵,想趕我走,不想繼續听?玩得興起,我打消跟流止一同找食物的念頭,「不去了,趕了一天的路,腿有點吃不消,也不知會不會遇到野獸,被叼走不知有誰會來救我。」
他沒作聲,我繼續嘆息,「若是公厘夏還在,那我倒不用擔心。」
他的眼里蒙上一層冰霜,我小心地縮著瘦小的身子,還是不要繼續了,待會兒小命難保。
流止只找來一些山野果,並沒有抓到野禽。
流止將幾個大野果拿給鐵皮冰箱,再退回來,替我擦過一個,溫柔地說道︰「小嵐,吃吧。」
我笑,接過咬了一口,指著剩下的野果,「你也吃。」
鐵皮冰箱看著我們,拿在手中的野果一個也沒動口吃。
我挪過去,拿起他手中的果在自己衣裳上擦了幾下,才交給他︰「主人,吃果,明天才有力氣上路。」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果,他應該很不習慣這種有人陪在身邊的方式,否則不會連進食都那麼遲疑。
以前的他,都是一個人在外面熬過來。那些日子,沒人陪著,以後,我會陪著他,直到他完成自己的願望為止。
看到他開吃,我輕輕一笑。
夜里休息,忽然想起件事,我悄聲詢問身邊的流止︰「流止,主人是叫做韓真璟麼?」
流止的臉色微變,怕是因為我竟然直呼四皇子的大名,見我好奇,緩口氣後輕輕點頭。
韓真璟。終于知道鐵皮冰箱的名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