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各國關系緊張的時期,因此在酒肆大談特談的愛國人士越來越多。
顧國的新君已即位,頒布了新令,進行新政改革。這種變新一般在初期都會招到很多舊勢力的反駁,顧國新軍當前任務,便是召集新人才,扛起新政實施的大任。
從某種意義上說,若是南國在此時內亂,顧國理應不會攻打過來。
離國呢?
離國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並非離國君主沒有大志向,只不過地理條件約束。對于懦弱的君主來說,倒未免不是一件好事,防騷擾啊。
拉攏沈耳的任務越快完成越好,一旦韓真璟部署好,和韓真騫開戰,若是我出了個三長兩短,還沒個人在皇城照應,跟誰哭訴。
一邊進行飛來閣的籌建,一邊準備著李詩在除夕之日即將舉辦的招賢僕之事。
飛來閣的籌建有能干的暗香等人監督,過程並不艱難,資金有韓真璟作後盾,幫手之中他們幾個功夫了得並無後憂,飛來閣很快在皇城建成,開張之事還得等我解決最後一個任務。
與此同時,李詩對丫鬟僕人的招賢會也即將于明日開始,這意味著我很快就要進宮。
天已臨晚,我的心也跟著寂寥。
來到皇城,自打韓真璟派下這個任務,已十多日,他沒有來視察飛來閣的情況,一直都由暗香將消息傳遞給他。
即使是葫蘆,都寧願選擇留在將軍府大吃大喝,也不來陪我這跟它也算難兄難弟的伙伴。
「他可有何需要我幫的地方。」我停下手中的筆,看著曾經與我算是姐妹的玉蘭,如今的暗香。
暗香在飛來閣擔任的職務相當重要,若說我是出主意的,她便是完成主意的人,也就是說她是店長。
至于小李小瓜,在這兒成了我的左右打手,流止成了我的私人保鏢。
「閣主,常小姐這幾日都一直在為公子忙上忙下,並無特別的交代。」
手中的筆顫動。
並無其他特別的交代麼?我看著桌上的那張紙,最後一筆畫被我寫得有些扭曲。
擱下筆,到頭睡在睡榻上,「你們將我寫的這些材料找齊,為以後飛來閣推出吸引游客的活動做準備。」
小李上前兩步,收起那一沓我寫了一整日的素材。
風卷起房內的輕紗幔帳,我感覺有些疲憊,跟小李說︰「明日若是我順利進宮,也不知何時能出來。明早你替我多做些我愛吃的肉,就當送我這閣主一程。」
小李道︰「閣主無需擔心,公子會派流止潛入宮中暗中保護閣主。」
我自嘲,「保護?到時候我成一具尸體,他都還會說保我個全尸,我還感謝他不成?」
「閣主,公子並非此意。」
「是不是此意都不關我的事。」
小李見勸我不成,也只好默默退下,把我方才要吃肉的命令吩咐下去。
並非我說話刻薄,借助李詩之手陷害沈耳,再趁機拉攏是我的主意,我也甘願為韓真璟辦這件事,可為的是什麼?明知我此去凶多吉少,他卻不舍得給我一個安慰,這可真是賠本的生意。
罷了。韓真璟,很早之前你就想得到的人才,我便替你拿下,這也是我把這些對你的感情,一點點付諸在這些行動中,全都還給你。
靠著安神藥睡了一個不失眠的覺。
醒來之時,小李小瓜端著飯菜進來,我由著她們洗簌好。
桌上擺著兩個碗,兩雙筷子。
我收好袖口,緊了緊腰帶,坐下,打趣︰「怎麼,怕我以後吃不著,兩個碗都用上了?」
「閣主別總是說晦氣話。」
「行了,我也不為難你們。」
作了飛來閣的閣主,我的架子也是擺的越來越大。偶爾看著小李小瓜為難,我還沾沾自喜,這是病,得克制。
小瓜在房內溜了一圈,小臉迷惑。
「奇怪,昨晚公子上來,這一早怎麼又不見了?」
正夾著一塊五花肉的筷子一頓,我蹙眉,「他來過?」
「是的,閣主。」
來自家門下的店還須得偷偷模模地來,偷偷模模的走,也不知腦袋磕著哪兒。不過,他來過總歸讓我心安理得些許。我也就為他找了個借口,害羞。
「流止呢?」平時在我身邊半步不離身的保鏢此刻要緊時刻卻不見了蹤影。
她倆搖頭,「天還未亮就見他跑出去了,問他他也沒回答。」
哎,他可比孟非好動了。
據說此次招賢會舉行的初衷,李詩對于身邊照顧的丫鬟僕從有些審美疲勞,得換些新面孔,且還得身懷技能。
果然是奢侈浪費,連底下丫鬟僕人都得不一般。
宮門外是應招的人群,我見不多識不廣,猜不透為何一個丫鬟僕人的職位為何能吸引眾多年輕活力的男男女女。
大過年的不在家團聚,倒屁顛屁顛跑來皇宮混寂寞。
由此可見,李詩這老板娘給的薪水相當令人垂涎。
打听之下得知,不僅薪水高,這休假日也多啊,一月可回家省親一次,每一次就是五日,對于長年打工的人來說,那是夢寐以求的雙收工作。
在宮門外被守著的護衛仔細搜身過後,我隨著二十多個人走進皇宮大門。
精致的角樓,在高牆內灑下的一片朦朧昏黃光下,宮里顯得神秘而安靜。遠遠望去,那一座座深紅的宮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樣。坐落在樹叢中的宮殿,露出一個個飛檐瓦頂,恰似一艘帆船。
李詩所在的宮殿為華清宮。
華清宮建立在被華清池池水環繞的一個大台階上。恍然一看,略有天空之城的感覺。
高高的台階沒個盡頭,兩排參賽的人整齊地排列,跟在以為老僕從身後走著。
要形容此次招賢會場的熱鬧程度,不亞于在我們那兒,一到過年,街里巷里,村頭村尾,盡是游手好閑的青年壯漢以及風殘老年人們,甚至于背著孩子的大嬸都摻和兩腳,齊聚于此只為賭博。
李詩沒到場,由著一位身穿棕色麻衣的管事婆在殿內宣布盛會舉行的步驟。
「人都到齊了吧。」管事婆凌厲的渾眼清聲詢問之前引路的老僕從。
老僕從點點頭,「都到齊了。」
管事婆掃了眼堂中約莫三十來個應招者,點頭。
「此次能選在娘娘身邊作為丫鬟僕從的,能立即得到娘娘賞的五十兩。」沒等參應招者驚嘆完,她接著道,「名額只有兩名,丫鬟一名,僕從一名。」
「啊,這也太少了吧。」
的確,三十多個人,卻只有兩人能月兌穎而出。在看看比例,不妙啊,女子明顯比男子多,競爭又大了些。
管家婆沒理會,「首先,你們也看到了,筆墨紙硯。題目也已經給了你們,娘娘愛寫詩詞,倘若你們能現場寫出入得了娘娘眼的好詩詞,自然也算通過。」
台下議論紛紛,都是抱怨當個丫鬟僕人這門檻太高。
管家婆接著道︰「若是實在沒那才華,我們會提供食材,你們盡情發揮你們的廚藝,若是能做出讓娘娘贊不絕口的佳肴,就算通過。」
這回總算有人松了口氣,想必對于烹飪,拿手的人比較多。
管事婆示意老僕從,「將那些要放棄詩詞創作的人帶到廚房。」
待老僕從帶著一部分人在雅文閣離開後,她又解釋︰「最後,便是一局未對弈完的死棋。若是誰能解開,便也能通過。」
解釋完,她端茶潤了潤喉,「都听明白了嗎?」
「明白了。」底下的參賽者們齊聲回答。
我好奇地打量四方,十多個人圍在那盤未下完的棋盤前,斜著腦袋琢磨,紛紛是皺眉搖頭。不一會兒各自散了,跑去研究詩詞,想必無一人能解開。
「誒誒,看看詩詞的題目是什麼?」
「我看看,哎喲,距離?」
距離?耳朵動了動,腦海里不知為何浮現出很久之前看到的一首絕妙詩。
當即提筆,在身前的一張白紙上洋洋灑灑的寫下那些文字。
一別之後,
二地相思,
只說三四月,
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無心彈,
八行書無可傳,
九連環從中斷,
十里長亭望眼欲穿,
百思念,
千掛念,
萬般無奈把君怨。
萬語千言說不完,
百無聊賴,
十倚欄,
重九登高看孤雁,
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焚香秉燭問蒼天,
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
五月榴花紅似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
四月枇杷色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忽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
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下一世,爭不如不見罷。
我只稍作了些修改,低頭將白紙上尚未為干透的字跡吹了吹,滿意地一笑︰卓文君,成敗就看你了。
回頭,將寫好的詩拿給端坐在正前方監督的管家婆,她拿過我呈遞上去的紙張,仔細端詳手上的詩,壓低了眼皮,深思著什麼,又看了我一眼,喚過一邊的一位丫鬟,在耳邊交代幾句,便將手中我那份卷子給丫鬟拿走。
身後已經炸開了鍋。
「她已經寫完了。」
「怎麼那麼快。」
「天啊,那我們豈不是沒戲了。」
「別緊張,指不定寫不出什麼好詩。」
我轉身,視線掠過一道身影,凌然**于世間的清高。
身影的主人正站在棋盤前,略略思忖,手起,姿勢優美地捻起一顆白棋,眼動,子落。
「嗒。」
一顆顆棋子落盤的聲音,無比清脆。
原本所有人都忙活著自己手頭手的事,見著棋盤前竟有人,紛紛湊上前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懂了,只知他們都看呆了。
管事婆看到一群圍著的蝴蝶,眼前一亮,走上前撥開人群。
此時男子也正好在放下指尖最後一顆黑子後起身,管事婆連連驚嘆,「來人,將這棋局拿去給娘娘看,就說有人解開了。」
看管事婆的驚訝程度,這男僕的人選已經可以定了吧。
向那男子看去,他也正好望著這邊,我一愣,回頭看了看周圍,恩,身後有一棵盆栽不錯。
不多時,所有人也紛紛將自己的作品上交,臉上皆是忐忑的表情。
待管家婆將所有作品分類好,食物歸食物,詩詞歸詩詞,喚過閣外的丫鬟,「將這些一並拿給娘娘過目。」
走出閣外前又交代,「你們在這侯著,不消幾時便會給你們結果。」
說罷匆忙走了出去。
「我看是沒戲了,方才解棋的男子穩贏了。」
幾名男子湊在一塊兒,站在角落里搖頭嘆息。
「我的五十兩白銀啊。」
侯了所謂不消幾時的一個時辰,就在眾人已經累得東倒西歪之時,管事婆拿了張紙條過來,「此次通過的人只有兩名,一名小寒,一名山風。」
「哎,果然白來一趟。大過年的,早知如此就在家刺繡了。」
「走走走,回家去。」
我輕輕舒了口氣,總算是沒出差錯,順利進宮。
只是,那小寒是何人?
小寒,便是方才下棋的那男子麼?我朝他隨意望去,他正環手站著,不發一語,也沒有因為贏了而顯露出任何喜悅之色。
看起來並不像一般缺錢的老百姓,為何也來趟這渾水?
不論他是誰,我只需接近李詩,找準時機加快李詩對于沈耳的迫害。
韓真璟,第一步已經成功,我離你是否會近一步,還是更遠?因為很可能在失敗後,我便葬身于此。
我與那名解開死棋的男子由著一位公公將我們帶到李詩的宮殿內。
華清宮也算龐大,繞了一圈又一圈,總算走到李詩的寢殿。
只見寢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
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睫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
如此窮工極麗,我還是第一次見,難免有些驚嘆,身邊的小寒卻很淡定,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反應果然不同。
眼角邊只依稀看到一位婀娜女子款款走到貴妃榻上,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她將羅衾蓋在大腿處,懶懶睡著。
「山風,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狐妖般的媚音懶懶響起。
我樂意抬頭,不僅她可以看我,我也可以看得到她。
她的目光很陰險,很妖媚,很毒辣,同樣,也很憂傷。
「長得不錯,那首詩便是你作的吧。」
我沒作聲,並非我所作,是我借鑒,因此不想說話。
她笑了笑,「當我丫環可惜了,送去給皇上瞧瞧,若是得他歡喜,你也不必吃苦了。」
我從不曉得可以有那麼大方的妃子,不但不怕別人跟她爭寵,反而將美人兒往自己男人身上送,該說她通情達理,還是該說她冷漠無情。
她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更具有故事內涵。
見我對她的話不為所動,她斜著眼看我,「不過我看著你也喜歡,你就先委屈一會兒,待在本宮身邊服伺一段時日吧,本宮教你基本討好男人的法子。」
「多謝娘娘。」
那你還是多留我幾日,我對于妃子的位置並沒有興趣,當然,若是韓真璟的妃子……
我同樣不樂意。
要是妻子,只能是唯一,而不是作為後宮佳麗之一。
李詩抬起一只手,由身邊的丫鬟攙扶起來,走到小寒面前,仰頭看他,紅唇微張,眼里是無盡的訝異,「你……叫小寒吧,不錯,兩人都很合我意。」
李詩又懶懶地走回貴妃榻上靠著,「從明日起,就由你倆伺候,負責我的飲食起居和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