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空流水,吳語基本靠譜地上完了一天的課,拖著雖然疲憊但似乎毫無收獲的皮囊回到了寢室。最近宿舍很平靜,衛生基本一周大搞一次,平時就攢著,幾個人的關系也還算和氣。吳語依舊像往常一樣,書包一扔,去陽台拿熱得快燒熱水,然後泡面。方便面對于很多大學生來說是既愛又恨,不過這東西在大學校園里可是長期處于熱銷搶購狀態。方便面的功能被大學生們發揮的淋灕盡致,早飯—午飯—晚飯—夜宵,二十四小時根據食用它的時間變換著角色。一個飯盒,開水,幾乎不費什麼吹灰之力就能搞成一頓飯,實在是太方便了,味道口味也盡量集合了各種山珍海味,雖然味道只是模仿出來的,但是一點也不影響它在大學校園里每天被大量的消耗。當然,實事求是地說,這卻也是無奈之舉。就拿吳語來說,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整箱整箱地往宿舍扛方便面,一日三餐都跟吃泡面卯上了,吃到最後人都整個吃傷了,見到那玩意都害怕。那個時候吳語心里最糾結的兩件事就是沒有女朋友和有太多的方便面,女朋友當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對于方便面,他無數次刻骨銘心地發誓,一旦老子時來運轉了,打死我這輩子再也不吃他娘的這玩意兒。事實上,畢業後他真的再也沒踫過一次那玩意兒。
「吳大少,又吃方便面呀?你當心營養不良哇。」宿舍小忠開玩笑地說
「讓我活著就行了,沒太大的奢求了。這日子過的,苦海無涯呀。」吳語一張嘴就是滿月復的牢騷。
「有方便面吃已經不錯啦,咱們這個食堂我真他媽想炸了它。還說什麼一塊錢吃飽,三塊錢吃好,都是放屁。」亮子在一旁跟著牢騷。「我吃了九塊錢都沒吃飽,少爺你一會給我留點湯兒吧。」亮子又接了一句。
「別說咱們這個食堂,一提它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吃一頓飯,受一回氣。越看那群拿著大勺賣菜的王八蛋越恨得牙癢癢。不就一個賣菜的,牛逼的跟他媽救世主似的。我買菜是花了錢的,在他那跟他施舍你一樣,我端著個飯盆,就差說,「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就差說這個了,跟要飯花子沒區別了。」癱在上鋪的賣藥華也跟著一頓激憤。
「就是,盛一勺菜抖三抖,顫三顫,等到我那都快晃沒了。這些人都沒人味兒,喂豬還讓它吃的飽飽的呢,我們連豬都比不上了。」小忠緊接著抱怨。
一時宿舍熱鬧起來了,罵聲一片。這時,畜生張推門進來了,傻乎乎地夸張地笑了幾下,然後也去陽台弄熱水了,「吳大少,來點熱水吧!」
「干嘛?熱水我留著洗漱的。」吳語從來就懶得搭理他。
「我泡面。食堂不敢去了。都差點出人命。」畜生張可憐兮兮的。
「去吧,泡完給我再燒一壺。」吳語上床了。
「什麼出人命了?你說什麼呢?」吳語想起畜生張剛才那句話。
「今天晚飯,食堂一樓吃出人手指頭來了。都帶血的。吃到的那個女生都嚇昏過去了。他男朋友找食堂理論,食堂的人根本都不管。後來跟食堂里面的人打起來了,被那些食堂里面的大師傅們打了一頓,據說都見血了,樣子很慘烈。很多人都圍在那,這會估計全校都知道了。」
「真的假的,我晚飯還在食堂吃鹵雞爪呢,不會是吃的人爪吧?」旁邊亮子有點緊張。
這時,穿著膝蓋破洞的牛仔褲的張揚,拿著手機進來了,「馬上熄燈了。學校哥們們說,明天開始全校罷餐一個星期。」
「什麼?罷餐?什麼意思?」吳語巴著張揚問。
「這都不知道呀,還用解釋呀。罷餐就是不吃飯了。不對,確切地說就是不去學校食堂吃飯了。我們勞苦大眾要聯合起來,抵制黑心的學校食堂,把他們丑陋卑鄙的嘴臉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張揚滔滔不絕,亢奮了一頓。
「干脆轟轟烈烈地鬧革命得了。大伙沖進食堂後廚,把吃的喝的都搶光了。這在過去叫吃大戶,哈。」吳語說著很解氣。
「我吃了好幾箱方便面了,都快頂不住了。其實減肥有什麼難的,看那些小女生天天吵吵減肥,什麼有氧運動呀,瑜伽呀,素食主義呀,代餐呀,哪有那麼麻煩,一個個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說丫肥胖不是沒有原因的,不吃不**誰相信呀。一天到晚嘩啦嘩啦的零食不離身,還減個屁肥。要是跟咱哥們似的,仨月方便面,包她天使變魔鬼,魔鬼變天使。人都變成人妖。還能省下一千塊錢。」吳語的口才天賦開始發揮了。
「罷餐吧,我太支持了,我本來一個星期也去不了幾回食堂,我肯定是最堅決最鐵桿的罷餐勞模。活這麼大也沒轟轟烈烈過,這回得過過癮。」吳語說的還挺壯烈。
11點整,熄燈總是那麼準時。無奈,宿舍人眾神歸位。屋子里的人終于找到了個同仇敵愾的話題,又說又笑,嘻嘻哈哈說個沒完。這時門被推開,探進來一個人頭,「吳大少,三爺有請。」雖然看不清人,但吳語一听聲音就知道是宏亮。
「沒錢了,我輸了出方便面行麼?」吳語那一肚子氣憤。宏亮退出去了。一分鐘功夫宏亮又回來了,「三爺說行,你來吧。」
「算啦,你們玩吧,我一整箱方便面也不夠玩兩把的。」吳語沒了底氣。他突然有點反感宏亮和那個申三,最近自己的經濟危機正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他們每天跟鬼魂似地糾纏著自己,再加上自己意志力薄弱,贏贏輸輸,後來贏少輸多,生活費也搭進去了,只能靠吃方便面度日了。
「少爺,你的方便面馬上就變搶手啦,你還是給自己留著點吧,哈。」宿舍的每晚臥談會基本從熄燈時就準時開始了。樓道里傳來了陰陽怪氣的喊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明天罷餐,遠離食堂。」大學宿舍里的臥談會從來就沒有個固定的主題,那晚是從罷餐說起,後來說到了上課時發生的趣事,女生和談戀愛每次總是佔據了大量的篇幅,有時說的很不平衡很忿忿,有時就很下流。到後來又轉到了吃上,說到吃的話題基本是這樣一個路線︰說罷餐,說食堂有多討厭,一開始是列舉那些令他們感到惡心的食堂的人,後來肯定會說到哪些菜做的最爛,跟豬食沒區別,接著人們就說到了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有的延伸到了家鄉的土特產,有的人說起了自己在廚房的一些拿手絕活兒,有的回憶起了遙遠的女乃女乃或者外婆等這樣級別的人,追憶他們做讓人終生懷念的珍饈美味。每次也總會說到那些山珍海味,然後直指其來源——那些飛禽和走獸,說著就說到了,被國人廣為詬病的廣東,說他們什麼都吃,甚至小孩子等等……總之會無限大地延展出去。說到最後,所有人都是餃著口水,懷著對那些吃食地美好憧憬悵惘入睡,而即使在夢里也對美食耿耿于懷。說罷笑罷,有人肚子開始咕咕直叫,有人干脆拿出方便面干嚼,有人偷偷模模地拿出了在白天和熄燈前不敢示眾的私密存貨,小心翼翼地比做賊還心虛地吃起來。本來就處于半饑餓狀態的吳語,被說得早超越了上述這些人的境界,他是什麼都想吃了。
那晚,吳語和張揚依舊是堅持話嘮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