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操場在封閉了幾個月後悄悄地重新開放了。不過幾個月間,操場已經確確實實地變成了草場,齊腰深或者一人高的蒿草遍地都是。吳語記得學校組織各班級分片承包清理操場雜草,上午任務剛布置下來,下午班長就宣布任務取消了,然後嘿嘿笑著說‘操場被一把火燎了。’課間吳語和同學們跑到操場,老遠就聞到了濃烈的焦糊味,還有徐徐不散的余煙。操場變成了一團黑炭,就像被戰火摧毀過不留生跡。足球場光禿禿的都是黑乎乎的草炭,籃球場的球架被燻得漆黑,已經不具備提供學生們進行足球或者籃球娛樂的功能了。這些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們開始大量出現在足球場上踢球是操場被燒烤後一個多月以後的事了。
想起高中時踢足球,吳語又止不住地嘿嘿笑起來。他盡量不讓自己出聲,實在抑制不住了就用手掩在面部,低下頭,兀自笑起來。幸好,自己離中庸研究生和那二十來人有一定的距離,不大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吳語喜歡足球,但對國足卻一直提不起興趣,據說這些年又把臉丟遍了整個地球。每次踢球,一般情況下都有至少四五十人同時在場上活動,多的時候同時出現兩三個足球和近百十號人。沒有門將,沒有前鋒後衛,所有人都像沒頭的蒼蠅,而足球就是那散發著無限臭味的一團屎或者腐尸。足球那麼大一團屎在操場上滾來滾去飛來飛去,人群跟著這團屎在球場上來回奔跑,誰逮到足球,就發泄地猛開大腳,然後就又是狂奔亂跑去追逐那幾天都踫不到一次的球。說是踢球不如說踢人。沒有裁判,沒有規矩,類似美式橄欖球的場面頻繁在球場上上演。而所有踢到人的家伙都沒有半點歉意,被踢的人也都把這對自己的冒犯看作是故意的挑釁和攻擊,于是三言兩語不合就開始動手。首先是當事人雙方兩個人廝打,很快就演變成兩個團伙甚至班級的群毆,頓時幾十人在塵土飛揚的球場上大打出手,熱血沸騰。每次都是或多或少的有人受了傷,或者血濺當場後激情才慢慢冷卻,最後一個個灰頭土臉地離開。或許,破帶血腥的打架斗毆才是那些動物們在那個操場上的惟一目的。吳語不願意跟幾十個人在那個晚上苟且白天流血的地方踢什麼球,他甚至蔑視那些人,那根本不是踢球,因此每次斗毆他或者不在場,或者遠遠地津津有味地欣賞。吳語相當地後悔自己當時沒有一部dv或者攝像機,以留下那些原始和野蠻的畫面。
球場上的恩怨會一直延續到教室和整個校園里。剛剛在球場上動過手的當事人或者兩個當事群體,在水房或者食堂門口遭遇時,很自然地就又擦槍走火地弄起或大或小的一場糾紛。吳語每每听到此類傳聞都不免覺得這里的人怎會如此的狹隘和不務正經。只有幾百個學生的學校,幾十頃面積的校園,卻到處充滿著矛盾和斗爭,所有的人和團伙都各不相讓,什麼都要爭奪,打熱水,打飯,打球時,都是引起打架的焦點時刻。班里三天兩頭有人因為上述緣故棄學離校,吳語記得第一任班長就是在高二時參與了與高三的群毆後迫于繼續留下來的壓力巨大而選擇了離開。吳語記得班長離開時的場面很悲壯,班里男生在宿舍里跟他道別,他激動地痛哭失聲,勸說大家好好學習,別跟他一樣落得那樣的下場。時隔多年吳語仍依稀記得班長那高大的身形,俊朗的面貌,嫻熟的籃球技術,以及說話辦事時的豪爽。那以後,班長偶爾也回學校跟大伙呆一會,吃一頓食堂的大鍋飯或者一起聊聊天。他每次都帶去幾瓶白酒和幾包香煙,大家分著喝個干淨,一起吞雲吐霧。似乎離開學校後的他衰老的很快,皮膚在不長的時間里變得黝黑,精氣神也大為消減,話語里透出了生活給他帶來的無數壓力和煩惱,唉聲嘆氣地抱怨生存的艱難。學業半途而廢的班長在吳語印象里變成了一個在生活和人生上全面失意的人。
那之後不久,班主任提拔了學習成績一直穩定在前十名的自己做了班長。吳語對這個班長確實沒多大興趣,那時候高三已經開始了。高三絕對是一個多事之秋,要命的高考眨眼即到,那是大浪淘沙最緊要的關頭。吳語那一年多的班長當得徒有虛名,平時就是傳達下班主任的指示,宣布一些學校的重要通知,分發些郵件,對于班里的紀律,學生思想動向都听之任之,任其瘋狂發展和自生自滅。
印象中,吳語惟一參與解決的一件大事就是在高三那年秋天的一次全校大規模的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