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澤潤和楚濂再次對視一眼,便步入校場。澤潤往一塊立著斥候牌子的區域走去,而楚濂則來到了靶場。跟在他們身後的青年們也紛紛選擇了不同的區域。楚浩然大致看了眼,這群青年差不多百十號,個個衣著破舊,一看就是家中貧苦不得不參軍養家。
楚濂的速度很快,來到靶場,對書記官報上名字戶籍,便拿起一張一石弓,飛快的搭上箭,隨後便是猛地拉開弓,對著靶子就是一箭。靶場的小校見狀一呆,這廝瞄準了嗎?然而接下來這位小校便嚇了一跳,這看似亂射的一箭居然正中靶心。
「可以嗎?」楚濂放下弓問道。
小校仔仔細細的將楚濂打量了一番,隨後就低著頭在他的文書上寫著什麼,一邊寫還一邊說道︰「行啊楚……濂兄弟,是個熟手啊!」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小校原是禁軍中的一名步弓手,箭術在軍中還算小有名氣,他一眼就看出楚濂那正中紅心的一箭絕非僥幸,人家有真本事。
「拿去吧,直接到校場中央領響吧。」小校將寫好的文書遞給楚濂道。
楚濂接過文書,拱手道謝後,便往校場中央走去。楚浩然也在那里,在他看來,敢于第一批上陣「吃螃蟹」的,都是手里有些本事的,他自然要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好苗子。
楚濂第一個來領響,自然引起了楚浩然的注意,他來到書記官處看了看楚濂的文書,眼皮頓時挑了挑,「好家伙,憑感覺正中靶心?」
楚濂應了聲是,不卑不亢,面色剛毅。楚浩然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欣賞,不久前,也有一個人,同樣對他不卑不亢,同樣有真本事,這個人如今已經是中`將軍了。
「會用刀嗎?」楚浩然問道。
「會。」楚濂道,聲音堅定有力。
楚浩然抽出自己的楚刀遞給楚濂道︰「在木樁上試試。」
楚濂接過楚刀,不過這種直脊刀顯然讓他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就恢復過來,疾步走到木樁前,抬手就是一刀。啪!木樁從中間偏左的位置裂開,隨後傾斜掉落下一塊木塊。楚濂收刀來到楚浩然面前,將楚刀交還給楚浩然。
楚浩然怔怔的看著那掉了一個大斜角的木樁,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武藝雖然不怎樣,但跟在二兄身邊耳聞目染,眼力還是有的。楚濂的一刀雖然樸素無華,但簡單實用,穩準狠。而那一刀若在戰場上,便是一刀直劈胸口。
「楚濂……」楚浩然喃喃道。「可有爵位?」
「有,在下三等撫國男。」楚濂道。
楚浩然沒吭聲。三等撫國男,這是最低的大眾化爵位了,連封地都沒有,只能每月領一點秩俸和糧秣,死後有一子繼承爵位,其余的已經可以算是庶人了,無可冊封。
「命你為什長,听候調用。」楚浩然道。一個三等男爵做一個小小的軍官,沒人會說閑話。「去領餉銀和告身文書吧。」楚浩然揮揮手,楚濂便拱手退下,領了告身文書和餉銀。只不過,楚濂領到了五貫錢,什長月錢三貫。
首先進入校場的這百十人,個個都被選上,每人都領了餉銀。值得一提的是,澤潤也被楚浩然任命為什長,編入了斥候之中。
楚濂一行人走出了校場,手中黃燦燦的銅錢讓圍觀的人群面露羨慕之色。他們獲準明日入西武衛軍營點卯即可,今日可回家與家人告別。
一些人看到一串串銅錢被人帶走,眼都綠了。今年年景不好,又是戰亂又是蝗災,很多人家中已經快揭不開鍋了。若是能有條活路他們肯定不會猶豫。可這位西武衛將軍招兵招的是宗親,他們行嗎?
「傳西武衛將軍,凡楚國百姓,身強體壯者皆可從軍入伍,數量有限,將軍只招一千兵。」幾名西武衛士卒突然跑出來吆喊道。
什麼,西武衛將軍招兵?不是宗親也行?只有一千人?那還等什麼?很多有力氣的漢子都爭先恐後的涌入校場,說實在話,若不是今年是在太不好過,誰也不想參軍和秦人玩命。可世道如此又能如何?他們也只能拼命的活下去。
百姓們的加入頓時讓宗室們慌了,這不是搶錢嗎?听剛才回來的人說有爵位的宗親是可能成為軍官的,西武衛軍若征召平民,不是擋住了他們升官發財之路嗎?宗親們也坐不住了,一些自恃有能力的人也慌著往校場里涌。不一會兒,門庭若渴的西武衛校場便涌滿了烏壓壓的一片人。
……
楚歷十一月二十五。始興。
殘破的米黃色站起依然牢牢的矗立在城頭,城下已經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尸體,這些尸體中,有楚人的,但更多卻是交人的。連續十日的攻城已經令交戰雙方筋疲力盡了,燕無忌所謂的消磨楚軍糧秣士氣,使其疲敝,再一戰而下的計劃已經破產。楚軍頑強的堅守反而令交軍士氣有些低落,攻城也沒有前些日子勇猛了。
「大將軍,我軍鏖戰多日,士卒多已疲敝不堪,還請暫且收兵,改日再戰吧。」交軍大營,上`將軍越勇陰陽怪氣的對燕無忌道。
連日攻城,燕無忌寸功未立,反而折損不少士卒,眾將心中已經有些不滿,隨軍而行的越勇更是帶頭發牢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燕無忌緊了緊拳頭,強忍心中的怒火道︰「我軍累楚軍更累,他們還要時刻防備著我軍降卒和城內青壯異動,堅持不了多久。我軍只要再堅持幾日,必可破城。」
「大將軍,這話您已經說了不下十遍了。楚軍的‘米黃旗’不還在那里掛著嗎?」中`將軍勾 (qie)冷笑道。
「楚軍沒有援軍,我軍只需要將其慢慢拖垮便是。如此穩扎穩打才不會給楚軍留下任何機會。」燕無忌冷聲道。
「我看是大將軍怕了吧。」越勇嘲諷道。
「大膽!」燕無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高聲道︰「我乃大將軍,你為上`將軍,豈敢以下犯上?來人,將越勇拖出去重打二十軍棍。」
「燕無忌!你敢!」越勇怒了,指著燕無忌的鼻子道。
「好膽!快拖出去,五十軍棍!」燕無忌對從帳外走進來的士卒道。
士卒們一听,不禁面帶猶豫,在怎麼越勇也是上`將軍,他們怎敢杖責?
「怎麼你們還敢違抗軍令不成?」燕無忌作勢就要抽劍。
士卒們不敢不從,只得將越勇拖出去。
「燕無忌,你這白臉書生,居然敢打我,你好大的膽子。」越勇自然拼命掙月兌,但酒囊飯袋的他怎能掙月兌得了,于是只能破口大罵。
「請大將軍三思。」勾 與一些將官道。他們沒想到燕無忌居然說打就打,不給他們留一點面子。
「再有求情者,與之同罪!」燕無忌冷冷的道。
越勇的慘叫聲響起,眾將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再怎麼說燕無忌是主將,若是他較起真來執行軍法,他們哭都沒地方哭去。于是眾將只得心里將燕無忌祖上都問候了個遍,面上卻不敢多言。
「立刻傳令攻城。若有怠慢,軍法從事!」……
始興城樓中,何凡看著緩緩前進的交**隊,深深的吐了口氣,對四周的士卒道︰「兄弟們累嗎?」
士卒們沒有說話,守城十日怎能不累?他們已經麻木了,只能機械性的揮舞兵刃,攥著弓。
「我知道大家累。我也累!但我們不能放棄!在北方,秦人正肆虐著我們的家國,我們的兄弟兒女被屠戮,國破家亡就在旦夕之間。兄弟們對朝廷有怨氣我知道,可朝廷也沒有辦法,秦軍勢大,我楚國幾乎所有的兵力都在北面抵抗秦軍,而他們幾乎是在與秦軍野戰!」
听著何凡的話,士卒們的表情稍稍有些變化了。
「我們無法做到和北面的同袍共同對付強大的死敵,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里守住始興,不讓交人前進一步,如此,我們便守住了楚國的南疆,朝廷可以無後顧之憂,專心抗秦。我等便是功在社稷,功在楚國!」
士卒們不由自主的緊了緊手中的兵械。他們的將軍說得對,一切都是為了保家衛國,秦軍南下,楚國有亡國之危,若這個時候交國在插上一手,楚國豈不是徹底完蛋了?他們能做的就是緊握手中的兵械,戰至最後一刻,守護那薪火傳承民族和國家,守護每個楚人的精神寄托。
咚咚咚!戰鼓齊鳴,殺聲震天!交國士卒展開了新一輪進攻,雲梯、擂木甚至井闌都被推了上來。
「弟兄們再堅持一下,我已經得到消息,朝廷很快就會派遣援軍過來,大家在堅持堅持,等援軍來了,我們就勝了!」何凡握著劍,朗聲道。
有援軍?士卒們精神一震,不管這個消息是真是假,他們都寧願相信是真的。在國家危亡的情況下,他們都願意為自己的國家效死!拼吧,再拼一把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