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萬媽媽的背影漸漸遠了,二姐才听青蘊道︰「你先起來,地上涼。」夫人的聲音是那樣溫和,溫和的甚至讓二姐心生恍惚。看來,夫人終究還是看重她的,只是因為有外人在,所以夫人不能表現的太明顯。
這樣想著,二姐也漸漸止住了哭。
「夫人,小惠姐姐她欺負我。」
畫枝跟落玉相互交換一個眼神,一個上前去扶她,另一個給青蘊換了個手爐。
「那必定是你有什麼不恭敬的地方,我瞧著小惠還算是個穩重的丫頭。」
二姐听了急忙辯解道︰「不是這樣的夫人,小惠姐姐其實一直都瞧不慣我。」
「那你倒是說說,你是哪里讓她瞧不慣了。」
二姐咬了咬唇,道︰「小惠姐姐她……」
「夫人問你,你就如實答了吧,你若總是這樣吞吞吐吐的,夫人也幫不上你不是。」
落玉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道。二姐看著神色坦然的夫人,又看著夫人身邊穿金戴銀的丫鬟,心里突然覺得好沒意思。想起自己從前在莊子上的時候,一家人和和美美,雖說不是小姐的派頭,但起碼是被人疼被人愛的,不像現如今處處受人掣肘欺凌,為此,她本來爭強好勝的心也被磨了個干淨。
二姐走後,畫枝湊過去對一言不發的青蘊道。
「听說霍家婆子很疼這個女兒。」
畫枝顯然是話里有話。
「瞧得出來,小姑娘年紀輕輕地,倒像是沒吃什麼苦一般。」青蘊若無其事的說。
「那小惠不像是個老實丫頭。」
怎麼會老實,那丫頭的出身完全不配她的身段,有別的想法也是應當。納妾這件事,只要陶越軒不提,她就權當不知道。再者說了,春華也是預備役,再留個一兩年,若是陶越軒依舊對春華沒什麼想頭,那就好好替春華尋個婆家。說道婆家……她左右各看一眼落玉跟畫枝,有些事還真是不能再拖了。
「若是個老實丫頭,又怎麼會讓她跟二姐住一間房,若不經歷這些,那二姐又怎麼會知道這世間上,與人相爭是件多困難的事。」
她頭次見霍二姐的時候,就覺得這女子體態嬌柔,又不像是工于心計之輩。甚至二姐的眼神里不像她母親那樣擁有一種□□luo的**。
于是三個人撩開二姐的事不提。
晚間陶越軒回來,青蘊與他說了張孺子的事,他說了句可惜,又對青蘊說了聲辛苦。青蘊仰著臉,靜靜地去瞧他臉上那不忍的神情。她現在已經曉得他的不忍不是對張孺子,而是對自己。為此,她心中高興,又沒由來的覺得淒涼。畢竟是死了一個人,這樣冷的天,張孺子的尸首只怕早都僵了,其實她亦覺得那張孺子不像是膽子大的人,但誰又曾想她能做出那樣的事來。
她突然覺得有點難過,不知道是覺得人活在這世上不容易,還是感嘆自己的幸運。
「府里沒了一個侍妾,我就想著,要不要再給王爺納兩個進來。」
今兒二姐跟小惠的事亦是讓她想了很多,這府里就陶越軒這麼一個男人,日後必定是明爭暗斗不斷的,趁著陶越軒現在還喜歡自己,先替自己博個賢名吧。
陶越軒搖搖頭。
「王爺,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他像是有些惱了,青蘊又拿不準他是在惱些什麼,就退了一步,像是有些怯。
「王爺是不是心緒不佳?」
「我府里是不會再納妾的,你記住,若是有人問你,你就這麼駁她們,就說是我說的。」
若是旁的女子听到這話,必定是要高興地跟什麼似的,而她卻不。她先是看了陶越軒一眼,心里卻尤是十分猶疑。她不敢說自己了解男人,但起碼她是了解人性的。
人都貪婪,自私,脆弱。沒有人不如此,即使這個男人說自己愛她。但是他生于皇家,他可以擁有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與並不低微的地位,他每天都可以擁有無數新鮮**,而她總會老的。
「那人們會說我不賢德。」
「難道你願意將我拱手讓人不成?」
他一直是個喜歡隱忍不發的男人,他愛笑,性子平和,但是有時候看上去又總有殺伐之態,也許是歷經過太多生死,所以對于許多事情看的很淡,也輕易不向人訴說自己的感情。
這是他極少在她面前顯出不冷靜的樣子。又或者,這個人是真的喜歡她吧。她突然莫名的就笑了。這麼一笑,陶越軒臉上的神色倒松快不少。
「以後不要想這樣的事了,知道不知道。」
「知道。」
她老老實實地回答他。
「我將張孺子的事交給季側妃去處理了。」
陶越軒點點頭就沒再說其他。她其實很想問陶越軒一句會不會覺得她狠心,但想了半天終歸是沒有問出口。
張孺子的事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了,萬媽媽與青蘊心照不宣,而小惠跟二姐鬧得愈發厲害。听丫頭們說,二姐現在幾乎日日以淚洗面,青蘊想著是時候了,便讓人帶了二姐過來。
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現在竟是瘦成了一把骨頭。而且打扮的也不像剛進府的時候那樣講究,果然這小惠是個能折騰的。像小惠這樣的丫頭,就是把雙刃劍,用的好了,實在是損人又利己。
她從來不是個良善的人。她亦是不喜歡做良善人。
「你像是瘦了。」
「謝夫人關心,奴婢有些想家。」
「反正也快到了年關,我放你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母親見你這個樣子,怕也會是不放心吧。」
二姐臉上亦浮現出憂愁神色。母親當年把她帶到王府里,王妃大概是看她機靈,當場便留她在府里,而母親亦是覺得她有出息。自打三小姐成了王妃,母親就起了攀附權貴之心,可是母親哪里會曉得王府里的爾虞我詐,又哪里曉得王妃在王爺面前有多得臉。
「二姐,你多大了?」
霍二姐沒想到夫人會問她年紀,心里不自覺一跳,夫人不會是要把她許人吧?可是王爺身邊得臉的小廝也只有常笑一個,難不成是常笑?又或者,是王爺?一想到王爺那張英俊的臉,霍二姐的心就開始撲撲狂跳,唯唯諾諾的說了句︰「過了年就滿十六了。」
她生怕夫人覺得自己舉止不淑女,特地低了頭,還假裝紅了臉。「我听說你哥哥不太成器。」
「哥哥他,只是少年心性。」
青蘊早早將霍家人的底模了清楚。人口單薄,一直在莊子上守著,唯一的一個兒子游手好閑,二姐雖然好看,性子也算聰明,只是終究是女孩。
即使再不喜歡這個不靠譜的哥哥,二姐還是忍不住替他哥哥辯駁。
「你別太緊張,我只是想著,你是個聰明人,起碼比你哥哥要聰明。」
「夫人其實並沒見過我哥哥,哥哥真的很聰明的。」
「我知道,但是我總覺得,你父母也老了,莊子上的事,我想交給一個我更信任的人。」
她說完,饒有深意的看著霍二姐。二姐對上青蘊的目光,心顫了顫,她大概有些明白王妃的意思了,但她卻又不想承認。若是事情成了真,家里人不得把自己撕了。想到母親的潑辣與父兄的懦弱,二姐沒由來的打了個冷戰。
「恕奴婢愚笨,奴婢實在不明白夫人再說什麼。」
不管是真傻還是裝傻,青蘊瞧著她很是和煦的說︰「你在我身邊伺候的日子雖然不長,但也不短了。我覺得你人聰明,但也老實,你父母年紀大了,莊子上的事總是要交給別人的。我私心里想著,與其交給你那不上進的哥哥,不如就交給你。」
二姐驚的覺得時間靜止了好久,漸漸的她緩過來,才說︰「奴婢是女流之輩。」
「所以我決定替你找個婆家。」
青蘊微微一笑,二姐卻沒料到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被主家這樣說定。驚愕之余,卻又存著些僥幸,起碼說不定她到時候可以跟母親一樣,在莊子上封山為王,別有一番風光得意。至于哥哥,自己是她親妹妹,沒理由讓他吃虧才是。何況就哥哥這個樣子,想來沒有哪個主家會讓他去看莊子吧。
她的心情很快由驚愕轉為高興,她極是高興。
于是羞澀了低下了頭,道︰「這事總是得听父母的。」
「明日就叫你母親過來,反正明日也要把莊子上的事情全部清了,也好讓你家過個輕松年。」
是啊,就快過年了。想爬床的婢子都要解決,至于小廝麼,找王爺好了。平心而論,陶越軒是個好丈夫,成熟穩重,既會識人又會辦事。最重要的是沒什麼大男子主義,也不嫌她麻煩。
「是。」
二姐頗是鄭重的給她磕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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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季側妃找我?」
小惠狐疑的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並不怎麼熟悉的丫頭,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