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最是明白不過,劉妃同意退親了。
王媒婆面露慌色。神寧府是何門第,一個不好,就神寧大公主那脾氣,打人罵人還是輕的,一聲令人要了她的命都有可能。
劉嬤嬤遞過兩錠銀元寶,笑盈盈地道︰「退親後,還有勞王媒婆跑腿,繼續為我家郡王爺說門好親。我家劉妃請神算瞧過,郡王爺與昭寧郡主原不合適,早前好好的,這臨了跟前竟中了瘋魔癥,可見是上天也在相阻啊。既是天意如此,劉妃也不好再行堅持。」
劉妃依是笑著,早早又備了兩盒禮物,道︰「昨兒神寧大公主說要退親的話,王媒婆也是听見的,走吧,家轎已經備好了,再有勞與我同往神寧府。」
早前,一听說是神寧府的昭寧郡主與廣平王結親,官媒署的人羨慕極了,人人爭著、搶著要牽線,王媒婆是從兩家得了不少的茶水錢、跑腿的辛苦錢,可這錢掙得著實不易,一個不好就要惹上大禍,兩家都是她不能得罪的。
劉妃已經想清楚了,既然凌雨裳善妒,眼下又有個比她更有權勢的女子與慕容兩情相悅,她自不相阻,索性做了這順水人情。早前慕容禎求娶不上的女子,她兒子求娶成功了,這便是一次大成功。
一行人出了廣平王府。
慕容听說劉妃領著王媒婆,又帶了賠罪的銀子出門,心頭一沉︰「當真退親去了?」他搖頭頗是不解地道︰「本郡王的事,到底是誰告訴給劉妃的,難不成是昨晚那封信?」
怎麼想也覺不是,但兩家退親,正中他下懷,而劉妃處處追問他心儀女子的事,他定定心神,既然劉妃同意他與雲羅在一起,他又何必在乎是誰告訴了劉妃。
一大早。神寧大公主遣嬤嬤去王媒婆家,不到大半個時辰,便見那嬤嬤進了玉鳳殿,回話道︰「稟公主。真是不巧了,王媒婆一早去了廣平王府,只怕一會兒劉妃帶人就到了。」
神寧拿定主意,今兒好好與劉妃商議,再不與她說氣話,免得回頭凌雨裳又與她尋死覓活的鬧騰,今兒雙方長輩就另尋個吉日為一雙兒女操辦婚事。
入得玉鳳殿,劉妃襝衽行禮。
神寧笑道︰「劉皇嫂快快請起!」
劉妃輕聲道︰「昨兒公主提出退親,妾回去後認真反思過,是我家兒配不上昭寧郡主。今日是應公主所言來退親的。」
神寧原還心下歡喜,想著按捺著性子,尋了機會說幾句軟話,好歹成全了凌雨裳的心意。不曾想,劉妃上門。居然要退親,她不是來商議婚期,而是說她昨兒提出退親。
她何說退親?她只說,「就算要退親,也是神寧府先提退親的話」但劉妃卻說那就是要退親的意思,如果再和顏伏低說好話,從來都不神寧的性子。
她的女兒。貴為金枝玉葉,就如當年的她一般珍貴,豈能被人退親的。
神寧笑意全無,冷聲道︰「這麼說,你今兒就是來退親的?」
「公主已經明白,凌雨裳是尊貴的郡主。而我家的兒也是要臉面的,昨兒公主已經提出了退親,我家兒哪有不應之理。昨晚,妾身反復思量,也只好遂了公主之意。遂了天意。」
劉妃昨兒確實輾轉難眠,想的就是如何順遂退親,而在這情況之下,又不會觸怒神寧。「早前我家兒中了‘姻緣劫’的巫蠱之術,請問了幾位神算、道長,說這種蠱術要解極難,弄個不好,往後還得著瘋魔,為防萬一,賤妾只得應了公主所言︰兩家退親。」
那是神寧說的氣話。
神寧想說,那做不得數。
可她,太驕傲,驕傲得只有別人在她面前低頭伏小,從來不肯認半分錯。
神寧伸手指著劉妃︰「你……」
劉妃故作不解地道︰「退親的話,是公主先提出來的,難道是公主返悔不成?難道昭寧郡主除了我家兒就再無好親事?堂堂一朝公主,怎可朝令夕改?」
果然,只得兩句,神寧悖然大怒,花容頓變,她可以允許別人指責她,卻不允許旁人說她女兒的半句不是。「大膽劉氏!」明知是劉妃的激將,可還是難以放份的尊貴與顏面,「哼,是我神寧府要退親,是我神寧府瞧不上慕容,來人,取庚帖、信物!我神寧府要退親!」
她心下卻是明白的,劉妃既敢公然說出退親的話,定是不容再改,而她不會去央求,更不能伏頭說軟話,這些都不是她神寧的風格。
片刻後,桂嬤嬤取來了庚帖、訂親信物。
王媒婆從中取了一雙兒女的庚帖,各領各家兒女的,訂親的信物又再度回到了神寧的手中。
訂親不過幾句話的事,而退親也是這樣的容易。
劉妃領回庚帖,欠身行禮,告退離去。
神寧再不說話,只生氣地坐在大殿,想著退親的事,她微闔了雙眸︰「你家不娶我女兒,只有更好的前來求娶!」
沒想,殿門外傳來凌雨裳的哭聲︰「娘!娘啊,你是糊涂了不成……」
凌雨裳在桂香與女乃娘的攙扶下,已經跌跌撞撞地進了大殿,來不及多說,整個人就軟了下去,因被桂香扶住方才避免摔倒,待她落坐貴妃椅,那淚珠兒化成了雨滴,不停的滾將下來。
「娘,你怎與表哥提出退親,他是何等驕傲的人,哪里容得?你就不能為我說幾句軟話?」
神寧也想過這事,「你當我說了軟話就不退親了麼?哼——」她冷聲道,「劉妃分明拿定了主意,就算我說了軟話,未必就不會退親。為了你,為娘丟的面子還不夠大麼?」
凌雨裳身子一軟,從貴妃椅上滑落下來,「砰」的一聲重跪地上,一個不慎,案上的茶水落地,頓時化成了碎片,「娘,我不要退親,我不要退親!我告訴過你,這一輩子,我只認定表哥,除了他,我誰也不要,便是死,我也是表哥的人。」她目光流轉,原以為自己是可以改變的,她哭,她鬧,也只是為了讓父母成全了她的心意,突然目光停駐在茶杯碎片上,拾起一片。
神寧大喝一聲︰「快攔住她!」
然,凌雨裳握住碎片,狠狠地劃破了自己的手背,「從小到大,我什麼都听娘的,為什麼娘就是不信,我喜歡表哥,除了他,我誰也不要!」
看鮮血流泄,神寧失神快奔,想要奔進女兒,而凌雨裳身子一晃,已經昏倒在女乃娘的懷里。
頓時,整個玉鳳殿亂成了一團。怒罵的、尖叫的、奔走的……神寧緊擁著凌雨裳︰「傻孩子啊!」
她知曉凌雨裳的痴情,但慕容拿定了主意要退親,她不知道慕容是如何說服了劉妃,但听劉妃語調里的絕決,憶起這幾次見面劉妃的謹慎、討好,與今日的模樣完全是兩樣。
既然人家拿定主意要退親,她越是服軟,只會逾加被人小瞧。這個道理神寧是明白的,這也是在劉妃說出退親時,她沒有服軟,沒有追問,因為對方居然說是她提出來的,這是要給神寧府面子,要讓所有人認為是神寧府提出了退親,而非是廣平王。
*
廣平王府,東暖閣。
慕容拿了一本書,坐在花廳里翻看著,只等著劉妃歸來。
不知過了多久,听到一陣說話聲,他舉目望去,劉嬤嬤與劉妃步入院門。
他倏然起身,喚聲「娘」,倒了茶水,小心地遞到劉妃面前,「事……辦成了?」
劉妃笑道︰「辦成了,辦成了,可是少有的順遂,神寧大公主二話不說就應了。兒,到了今日你該告訴我,你心儀女子是何人了吧?」
「娘!」他看著茶水,「這是江南新進貢的碧螺春,是宮里義母賞的,娘且嘗嘗新。」
劉妃說了句「你呀」,接了茶杯,淺呷一口,「凌雨裳這邊退了親,你總該告訴我,你心里的那位女子是誰,也好尋了時間,著媒婆上門提親,世子爺就比比你年幼幾月,人家都有兩個孩子了,你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再說,那姑娘今年也十八了,早些成親,早些也好讓娘抱抱孫兒不是。」
慕容垂首,他定要將這事告訴給雲羅,他退親了,一門心思要與她過著「但求一人心,白首一雙人」的日子,他應她的,他都會努力去做到。天地之間,有她一人——足矣!
「娘,這事急不得,好歹等我與她說過了才好。」
「還等呢?」劉妃頗是心急,「你可得與人說好了,這回我們連神寧府都給得罪了,要是覓不上好的,這……」她皺了皺眉,「到時候我可拿你試問。」
慕容含著笑,「娘若見了她,定會喜歡的。」
劉妃笑了一下,並不點破慕容。
當天夜里,劉妃寫信給蜀王爺,說了慕容一早看中護國公府的嫡幼女李筠竹,兩人已私訂終身的事,為權衡計,她做主退了神寧府的親事,正想挑日子著人去護國公府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