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娘,你這是作甚?」
陸元暢被顧小芙的淚水嚇住了,顧小芙性格極為堅強,以前不管是什麼樣的苦日子,她都咬牙堅持,就算被逼賣身,也是強忍悲傷想辦法解決,而此刻這樣難以自控的落淚,是陸元暢怎麼也想不明白的。
「大郎,奴家無事。」顧小芙一面擦著眼淚,一面強逼著自己控制情緒,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眼中的淚還是如雨般落下。
「到底怎麼了,誰讓你受委屈了?」陸元暢仔細想了想,便覺得必是自己下午熟睡時有人給顧小芙氣受了。
「大郎,奴家對不起你!」顧小芙感受著陸元暢對自己發自內心的關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一聲跪在陸元暢面前,哽咽地說道︰「若不是為了奴家,大郎怎會惹上鄭家,怎會受傷,是奴家對不起大郎!」
「芙娘,你快起來,我未曾責怪與你。」陸元暢扶著顧小芙的雙臂拉她起身,可是顧小芙怎麼也不願起來。
「大郎不必待奴家如此好,奴家只是大郎買回的一婦人,只配當牛做馬,不配讓大郎如此費心。」顧小芙心頭極為難過,當她听到陸元暢寧可再出二十兩銀子與管老大,而不是將自己交出去之時,她心里何等震憾。
「你胡說什麼,你是我陸家人,做什麼牛馬!」陸元暢听了此話,心里極為不快,一氣之下,胸口一陣難受,不住地咳嗽起來。
「大郎,你怎麼了?」顧小芙見陸元暢咳得厲害,也無暇顧忌自己的心情,忙起身倒水喂陸元暢喝,折騰了好一陣子才讓陸元暢止了咳。
陸元暢掙扎著回屋,拿了顧小芙的賣身契出來,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說道︰「這是你的賣身契,今日我且交還與你。」
「大郎這是要讓我離開陸家?」顧小芙不敢接,想著陸元暢要讓自己離開陸家,心頭極為悲傷,可是為何悲傷,她現下也搞不清楚,她只是覺得自己願意留在陸家,無名無分,為奴為婢都沒關系,只要待在陸元暢身邊就成。
陸元暢見顧小芙不接,便推了過去,說道︰「當日將你從鄭家接回,我本想將此賣身契交還與你,可想著何老大還會前來,才壓著沒給你,現下,自然是交給你了。」
「大郎真要趕奴家走?」顧小芙听了此話,心都涼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家,這麼快就要沒了?
雖然只是短短三日,但陸家已給了她深深的歸屬感,而陸元暢,也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在陸家,顧小芙每日都是笑著醒來,每日都想著怎麼讓陸元暢吃好,穿暖,每日等待陸元暢回家吃晚飯都是那麼的幸福。她認真地打掃陸家的一桌一椅,恭敬地為陸家兩老上香祈願,細心地為陸元暢縫補每一件衣服。她極為的努力,想營造一個幸福的家。
可是,原來這些都不屬于她嗎?
顧小芙想到這樣的可能性,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她一點都不想離開陸元暢,一點都不想。
陸元暢見顧小芙又流了淚,心頭一陣心痛,她抬手輕輕地抹去顧小芙臉上的淚水,溫和地說道︰「你是我陸家人,我怎會趕你離開。你是我陸家人,我為何要你的賣身契。芙娘,記住,你是我陸家人,不是我陸家的奴僕,知道嗎?」
淚水泛濫成災,這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感動的淚水,幸福的淚水,喜極而泣的淚水。
「陸家現下只剩你我二人,我們自當相互扶持,我為你做的,只是對自家人本就該做的,你不必如此介懷,以後不許動不動就下跪,知道嗎?」
顧小芙不住點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讓陸元暢很心疼。
「芙娘,陪我一起吃飯吧,有你在,吃得香。」
那樣溫和的話語,那樣溫和的笑容,全都映在了顧小芙的心上。
兩人用過晚飯,顧小芙便端了藥讓陸元暢喝,陸元暢從小練武身體強壯,幾乎都沒怎麼得過病,這苦得讓人皺眉的藥,可把她愁死了。
「大郎,吃顆梅子吧,奴家讓楊大哥給你帶的。」顧小芙見陸元暢苦著臉像個孩子,淡淡地笑著。
「果然還是芙娘心疼我。」陸元暢丟了一顆梅子進嘴里,頓時齒頰生津,酸甜味盈滿了整張嘴,口中的苦味消失殆盡,便捏了一枚遞到顧小芙嘴邊,說道︰「芙娘也吃。」
「奴家不愛吃,大郎吃罷。」顧小芙哪舍得吃,二十文錢只得了這麼一小包,全留著給陸元暢下藥。
「瞎說,我不信,吃嘛!」陸元暢像個孩子似的撒嬌道。
顧小芙扭不過陸元暢,只得輕輕含了進去,不經意間,嘴唇踫到了陸元暢的手指,頓時臉羞得通紅。
燭光跳動,映在顧小芙嬌女敕紅潤的臉上,讓得陸元暢看得眼發直,原來女子嬌羞竟是如此美麗,陸元暢覺得自己又長見識了。
顧小芙受不得陸元暢直白的注視,便去了廚房給陸元暢燒水。坐在灶口,顧小芙的臉有些發熱,不知是因為火光的烘烤,還是因為陸元暢痴迷的眼神。
燒開熱水,顧小芙便提去了澡房,前幾次都是陸元暢做這事,今日顧小芙怎麼也不可能再讓陸元暢動手,郎中說過陸元暢雖不嚴重,但需好好休養,情緒不能波動太大,也不能做體力活,顧小芙把這些囑咐牢牢記在心里。
「大郎,水好了,沐浴吧。」顧小芙等一切安排妥當,才叫了陸元暢。
陸元暢以前整日在林間打獵,每日身上都流不少汗,有時還有獵物的血腥味,她喜潔,日日都要泡澡,就算今日受傷了,也極想好好洗漱一番,听到顧小芙喚她,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
只是她進了澡房,發現顧小芙居然抱著衣服跟在她後面,陸元暢有些尬尷地問道︰「芙娘,你進來作甚?」
顧小芙聞言,忙低下頭,臉上才下的紅暈又上了來,她輕輕說道︰「奴家伺候大郎沐浴。」
這下,陸元暢也紅了臉,她還沒打算將身份說與顧小芙听呢,再說,她一個人過慣了,還真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身子被人看了去。
「芙娘,我……我自己洗,你忙了一天,且去休息一下吧。」陸元暢磕磕絆絆地回道。
「哦!那奴家先出去了。」顧小芙慌張地將陸元暢的衣服放在衣架上,逃一般地退了出去。
顧小芙先前掙扎了很久,才說服自己伺候陸元暢洗淑,雖說她以前常幫著鄭大洗,可她總覺得對著陸元暢有些不同。
鄭大在名義上,是自己的夫君,媳婦伺候自己的夫君,天經地義,而且鄭大病弱,臥床已久,讓他起個身都得費不少力氣。顧小芙伺候鄭大的時候,心里干淨的沒半點雜念。
可是就在剛才,她心疼陸元暢的身子,想伺候她沐浴,卻發現自己心跳得極快,這種感覺,顧小芙活了十六年,都沒出現過,她搞不清楚這是為什麼,就像陸元暢盯著她看一樣,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就是這麼自然的出現了。
當陸元暢帶著濕意走出澡房時,顧小芙還在為剛才的事感覺羞澀,太丟人了,以至于她看也不敢看陸元暢一眼,飛一般地跑去澡房收拾起來。
夜幕已深,顧小芙將剩下的活都干完了,便回了屋子,見陸元暢就著燭光在看書,便勸道︰「大郎,夜了,莫再看書,早些休息吧。」
陸元暢將書遞與顧小芙,想了想,說道︰「這兩日得閑,我教芙娘讀書認字吧。」
「大郎怎有這想法?」顧小芙听了心里有些喜悅,這年頭,普通女子哪有讀書的命,只有那些千金小姐才有機會認幾個字罷了。
「再過段時間,就要秋收了,佃戶們會來交租,往年這種時候,我總忙不過來,今年芙娘來了,自是要幫我的。」
「奴家只怕自己愚鈍,幫不到大郎。」顧小芙將自己窈窕的身段裹進被窩里,委婉地拒絕。
對于平民來說,口糧最為重要,田地是財產的象征,糧食是生存的資本。就是地主家,田地只掌握在地主手中,糧食的分配也是地主一人說了算,地主婆只有吃的權力,並沒有支配的權力,而陸元暢的這番打算,是讓顧小芙參與到陸家財產的分配中,這讓她有些心驚。
對于陸元暢來說,這想法雖是一時的興起,但想過以後,也是有著深遠的打算。她現下教會了顧小芙打理家業,以後等她上了戰場,也能後顧無憂。
「不怕,有我在,出不了錯,再說芙娘蕙質蘭心,學會之後必能青出于藍。」
兩人說著說著,視線就對到了一處,顧小芙覺得,整個屋子,都彌漫著濃濃的曖昧,透過昏黃的燭光,慢慢地滲入鼻腔,讓得整個身子,都被這股子曖昧弄得燥熱起來。
只是這樣的感覺,陸元暢並沒有感受到,她的星目中,依舊是那麼純淨清澈,她還將手伸入顧小芙的被窩,拉起了顧小芙的小手,輕輕摩挲。
「咱們一起把日子過得紅火起來,好嗎?」
顧小芙愣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便扭捏地掙月兌了陸元暢的手,背著身子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