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難 十七、那一天

作者 ︰ 難題的墓碑

孔谷凝視著疲憊的李牧白,才開始懂得所謂師道,便是這樣,從來不會與世道混為一談。

哀其不幸,怒己不爭;所以愧疚,所以悲傷。

孔谷望著忙碌著的幾人,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明明是為了自己而奔波,自己卻根本不明白要怎樣來改變。

清蓮拿著那內丹匆匆離去,去了峰上的丹方,火焰熾熱。而清風則扶起李牧白慢慢地走向屋內。

經過孔谷時,一只手搭在了孔谷的肩上。

突然負擔的重量讓孔谷有些迷惘,他轉頭看向自己肩上那只淌著鮮血的手,然後望向在清風與自己中間的李牧白。

李牧白板著臉,也不看孔谷,只是張嘴說話。

「從那一天起,你是徒弟,我是師父。」

孔谷眼眶微潤,只是點點頭,便顯得很堅決

從那一天起,你是徒弟,所以徒弟扶師父天經地義。

從那一天起,我是師父,所以師父為徒弟拼命也是理所當然。

這就是最普通的道理,所以你不需要感動,你只用接受

孔谷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點頭,所以想哭。

所謂不感動,不代表不流淚。

他只想做點什麼,不是報恩,就是徒弟為師父做點什麼。

那麼變強就是最為重要的步驟。

而且他不用去找捷徑,李牧白已經為他鋪好了路,他只用走著過去,就是變強。

「孔谷,藥好了。」

隨著清風的吆喝,孔谷吸吸鼻子,抹把臉,收拾一下思緒,就走向了丹房

自從林峰去過了靈劍峰後,他就消失在了門派之中,沒人知道他在哪里,包括他自己。

他迷迷糊糊地出門,走了幾步路,更是不堪。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即將突破,然而他卻不想找個地方歇腳。

他變得很奇怪,有點渴望解月兌,卻又不知道怎樣解月兌,所以死亡就經常浮現在腦海。

夾雜在死與不死這種奇怪的字眼之間,容易暴戾,容易抑郁。

所以靈氣鼓蕩,像是要炸開身體。

可是為什麼身體不痛,腦子卻已經要裂開了麼。

林峰身上突然冒出一陣七彩的光芒,伴隨著他的痛呼,他的頭頂飄出一股清氣。

那氣體也許便是靈魂,有著各種各樣的顏色,包裹著各種各樣的記憶。

不知為何,那氣體慢慢地散去了一部分,而剩下的則凝成了一個人形的嬰兒。

林峰眼楮越來越難睜開,仿佛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想要抬手抓住什麼,但卻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那嬰兒逐漸靠近了林峰,林峰也模糊地看到了它的模樣。

那是誰的元神麼。他想。

也許從那一天起,我就不再是從前的我了吧。

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呢。

完全失去了意識的林峰終究沒有想起什麼,可能再也想不起了吧

景甫把玩著那張青河大比的邀請函,想起自己在靈劍峰遇到的那個少年,然後想起自己。

他突然握緊拳頭,默默地呢喃。

「一定要贏。」

在十年前,道軒便已成為有第一正派稱譽的門派。

然而就算這第一也只能龜縮在魔門的領域之外,苟延殘喘。

正邪大戰遺留下來的問題仍影響著這片土地,人人自危,人人自私。

在道軒中某個破落的院子,坐落在角落,與其他華麗的殿宇涇渭分明。

幾個佝僂著身子的人躲在這樣的蔭庇之下,渴望破曉的光明。

「師父,我一定會贏得。只要贏了,我就能去領藥了,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一個瘦弱的孩子,看上去才七八歲的樣子,用不同于同齡人的堅毅對著床上的身影宣誓。

「小甫啊,你…咳咳…千萬不要勉強,咳咳…不要為了我做傻事。」

床上躺著一個身軀干癟的老人,行將就木的模樣,被濃濃的暮氣所籠罩。

老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卻只吐出了一連串急促地咳嗽。

那孩子一臉緊張地上前,輕柔地拍胸、按撫。

他轉頭向邊上幾個更小的孩子囑咐了幾句,自己便起身跑向了門外。

床上的老人只是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里的光彩越發暗淡。

那孩子便是十年前的景甫,那時他還不叫景甫,他有一個他已忘卻的姓。

那一天後,他再也沒有想起過那個姓。

他還記得,他奔跑在路上,寒風吹打在臉上,還透過衣服上的漏洞鑽進身體,那是一種很難忘記的滋味。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當時比他大兩歲,體型卻大了一圈的孩子。

那個孩子叫做景妙,是一個女孩,是當時所謂的嫡系子弟。

在那段日子,他一直尋找著能夠治好老人的辦法。

他知道只要用門里的藥,就一定可以。可是他沒有資格,因為他甚至算不上旁支。

他們只是被道軒所庇護的幾只螞蟻,生活在仙境,本就要感恩戴德。

但終于,他得到了一個機會,有人跟他說,只要能贏過那個女孩,他就可以拿到藥。

他不明白那些人眼中的戲謔與嘲諷是什麼意思,也不懂那女該眼中的鄙夷與藐視是怎麼回事,他只是想要機會,然後就是贏而已。

所以他無畏,所以他堅持。

在他不知道第幾次被擊倒在地時,他只是用滿是鮮血的手指在地上劃動,一點一點地挪向那女孩。

那女孩張狂的大笑,任由他靠近也不去管他。

最後,他抱住了女孩小腿,像只乞憐的小狗。

女孩厭惡地甩動腿,一邊說著不堪入耳的罵語。

知道女孩問候了那個養育他的老人,他終于松開手,仰頭看著那女孩,滿是不解。

為什麼要罵老人呢,他不明白,但這不妨礙他很生氣。

他像瘋了一樣彈起纏繞在女孩的身上,用極其曖昧的姿勢將自己固定不動,然後用嘴,狠狠地咬。

他不知道他當時做了什麼,他已想不起那女孩最後的樣子。

也許只是主動的遺忘了。

雖然那女孩死了,但他還是拿到了藥。

因為從那一天起,他叫做景甫。

然而那藥是不能救死人的,救不了老人,也救不了那叫做景砂的女孩。

接著十年過去了,又有人跟他說,只要你能贏,那老人的名字會被刻在道軒祠堂里。

所以他一定要贏,因為他想看看那個名字。

看看,以前的姓

李牧白一直醒著,他只是沉默地躺在床上,沒有說話。

直到清蓮推開門走進來,他才發出一聲嘆息。

「那是什麼內丹?」

「千年玄龜。」

「是麼?你還真是自信。」

「我很強嗎,呵呵…咳咳……」

清蓮上前給他一顆藥丸,用責備的眼神盯著他。

他只是訕訕一笑,接過吞下,也不多說。

兩人沉默一會,李牧白先開了口。

「我想,我從開始的那天我就是錯的。」

「什麼意思?」清蓮皺眉。

「我想了很久,我一直想不通孔谷身上的情況是為什麼,」他頓了頓,「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們所給予他的一切判定都是對的,那麼這情況便絕不會出現。所以,我們一定從開始就是錯的。」

「那是……什麼情況?」

「我一直以為孔谷身體強度比較強是因為他尸化過的結果,然而,我們從來沒見過尸化後又變為人的情況,所以這身體強度便很可能不是這個原因。我這兩天去問過靈慈了,他說,當時檢查的時候,他便不認為這是尸化,只是一種病。但他又不曾治過尸化的情況,所以也沒有跟我說他的判定。」

「那麼,這身體強度便只能說明是孔谷本身就已經有這麼強了,但這遠超普通人的強度,又豈是那麼容易練就的,所以我想起了一個人,我從未跟你說過的人。」李牧白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誰?」清蓮蹙著眉,問道。

李牧白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明心。」

清蓮捂嘴,眼里都是驚訝。

「他…他沒死麼?」

清蓮壓低了聲。

李牧白只是點頭。

「那是那個東西麼?」

「**不離十,估計就是那東西了。」

「這還真是……」

「這想必就是命數吧。」

說到這里,兩人齊齊嘆了一口氣。同時,就在丹房里傳來一聲痛苦的叫聲。

兩人一驚,清蓮按住想要起身的李牧白。

「我去看看便成,你先歇著。」

當清蓮到丹房時,一切都已平靜,孔谷昏睡在藥水之中,還有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清蓮看向清風,透著詢問的眼神。

清風擦擦臉上的汗,說︰「好像是因為承受不住藥力,身體有崩潰的趨勢。我正想將他弄出來,身體卻又自動愈合了。」

清蓮點點頭,思索一會。

「算了,你將他帶回房去好好休息吧。希望能趕上明日的大比。」

「是。」

青蓮見狀,便轉身離去,嘴里呢喃著。

「看來真是那物事了……」

翌日,各峰之上都是人山人海,就連往年不曾開放的靈劍峰也是熙熙攘攘,人潮絡繹不絕。

各峰參賽的人都趕至分配好的七峰之一,等待開賽。

而臉色有些蒼白的孔谷走出房間時,看著熱鬧的靈劍峰,明白那一天終于來了。

也就是所謂的青河大比,即將開始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行難最新章節 | 行難全文閱讀 | 行難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