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原本打算和王雪梅一起登山。萬一她體力不支,也好暗中幫忙。誰想他剛踏上台階,沒走幾步,眼前一陣雲霧繚繞,就失去了其他人的蹤影。
丹鼎門考慮的倒是挺周全的,將眾人單獨隔開,每個人就只能靠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李敢非常輕松。腿輕輕一抬,就能邁過兩步台階。他倒背著雙手,信步而走,怡然自得的欣賞起沿途風景︰
台階石縫里,長著青綠的小草,隨風搖曳著身姿。山風陣陣,穿行在峰巒間,發出海浪般的嘯聲。頗有「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之意。
感覺大概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吧。李敢不再像剛上山的時候,那麼輕松寫意。
他感到好像有人在不停的給他肩上加擔子,身子越來越重。雙腿也像灌滿了鉛,每抬一步就要耗費很大的力氣。到最後,連腳步都挪不動了。
李敢低頭看著眼前的台階,努力想要抬腿邁上去。然而雙腿實在酸澀難當,他控制不住的一**坐在台階上休息。
一坐下來,身上的壓力瞬間消失。渾身懶洋洋的,很是舒服。直叫李敢不想起身。
李敢看看前路,依然雲霧繚繞,看不見峰頂。回首身後,亦是一片朦朧,看不清山下。
他突然注意到,周圍的風景,竟然和剛開始登山那會兒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對勁!怎麼會一點變化都沒有呢?難道自己一直在原地走?
即便如此,自己這麼強盛的體力,之前在山林里跋涉三天都沒事,沒道理這會兒會這麼疲憊呀!
李敢疑竇叢生,他嘗試著站在丹鼎門的立場上,揣測以爬山做為入門測試的目的。
體力?肯定不是。作為一個煉丹為主的門派,招收弟子哪需要這麼強的體力?排除。
觀察力?有可能。但是仙家手法,我們凡胎肉眼怎麼可能看得穿?即便踫巧看穿了,又哪有能力去破除?要是隨隨便便就被凡人破除,那還算什麼仙法?這個也排除!
心性?是了,一定是這個!白玉堂曾說過,修仙之路多坎坷,若心性不夠堅毅,在這條路上肯定走不遠。
明白了!就是考驗心性。
至于為什麼我這麼強的體能,都感到疲憊不堪。應該是這里有什麼東西,比如陣法什麼的。讓我自己主觀上覺得很累,實際上我的身體應該並不累。
李敢換位這麼一思考,還真讓他猜透了這個測試的目的。丹鼎門確實在考驗這些人的心性。宗門在這段路上設有一種陣法。
這種陣法只有一個作用,就是不斷的讓身在陣里的人,主觀上感到越來越累。
參加測試的人,只要堅持攀爬兩個時辰。就能擺月兌陣法的影響。當然,坐下休息的時間不做計算。否則,一直坐著等兩個時辰過後,就能破關。這關測試還有什麼意義?
李敢雖然明白了測試的目的,卻不知道只要堅持兩個時辰就能破關。他思來想去,嘗試著讓自己靜下心來。不斷催眠暗示自己,自己現在很輕松,自己一點都不疲憊。希望這樣能夠屏蔽陣法對他的影響。
然而,嘗試了許久,一點效果都沒有。反而因為主動對抗,陣法讓他感到更疲憊。李敢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
這時候,一股涼氣突然從他胸口升起,直直竄入他的大腦。李敢立刻覺得像是泡進了冰水中一樣,頭腦一下子冷靜下來。
眼前一清,李敢發現,自己此刻正坐在台階上,距離山腳不過五六十步而已。
這股突然出現的涼氣好神奇,竟然讓李敢直接破除了陣法對他的影響!成功闖過這一關。
這一個多時辰,李敢真的一直在原地踏步。現在破關後,他一點疲勞的感覺都沒有,之前的疲憊就像是在做夢。
李敢感慨一聲︰「真不愧是仙家手段!」,繼續拾階而上。
這回,周圍的景色開始不停變換。回首身後,山腳下的鎮子越來越小。李敢仍然很是輕松。
走著走著,又一團雲霧攔在前路。李敢想起剛才就是走進一團雲霧,然後陷入陣法。眼前這個,八成又設有陣法。
想起財哥花姐還有白玉堂對自己的期望,李敢稍微猶豫了一下,便一頭撞進了雲霧里。
臉上一涼,李敢感覺自己穿透了什麼東西。他睜開眼楮,一下子呆住。
李敢發現自己正坐在餐桌前,財哥和花姐坐在一旁。花姐正不停的往李敢碗里夾菜︰「兒啊,來,這是漁老三下午剛網來的鳳尾魚。魚肉特別鮮女敕,多吃能增強體質。你今天忙了一下午,趕緊補補……」
財哥則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自己,同時偷偷的將筷子伸向一旁的獅虎獸肉……
財哥!花姐!……
李敢看著兩人,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財哥和花姐好像看不見李敢在流淚,只是不停的勸他多吃菜。還不時的看著他,眼里滿是疼愛。
幻境竟然模擬出財哥和花姐!
李敢很清醒的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但他一點都不想醒轉。他只想時間就此停留,一家三口就這麼快樂的生活著。
幻境里,財哥和花姐重復著相同的動作,說著相同的話。李敢也一直看著兩人,一邊笑著一邊不停的流淚。
幻境里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外界的時間也在不斷流逝……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李敢突然跪在財哥和花姐面前,給兩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他邊流淚邊笑著說道︰「財哥,花姐,我該走了。我一定會拜入仙門,手刃費無極,為你們報仇的!」
說完,李敢閉上了眼楮。深吸一口氣,他再次睜開眼楮,財哥和花姐消失無蹤。只有一條石階自腳下蜿蜒向上,鑽進雲霧。
李敢擦去眼角的淚痕,神色堅定的繼續向上攀爬。
哪知道,沒走多遠,毫無征兆的,眼前一花,李敢再次陷入幻境。
四周全是虛空,這是哪里?
李敢忽然感到手里一輕,有什麼東西滑了出去。忙低頭看去,腦袋頓時一陣轟鳴。
那張本已藏在靈魂深處,熟悉的面容,再次浮現在眼前。
那句「你去哪,我就去哪」的誓言,再次在耳邊輕聲響起。
是馨兒!
只見她嘴角淌血,眼角含淚,手向上伸著,無限眷戀的看著李敢,身子不停的墜往下面的虛空。
不!!!
李敢頓時發了瘋一樣,縱身躍進虛空,直追徐馨而去。然而,無論他怎麼追趕,始終無法追上徐馨。
兩人就這麼在虛空中不停的墜落,遙遙可及卻又永不可及。
李敢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再快點,追上馨兒」。他完全忘了這是幻境,忘了他正在參加丹鼎門的入門測試。
時間不停的流逝,現實中,日頭西斜,測試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大半。李敢仍然陷在環境中,不停的追逐徐馨。
他才爬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台階。如果不能及時從幻境中月兌離出來,這次測試他肯定要失敗了。
這時候,李敢的胸口,再次傳出一股涼意,直入他的大腦。一個滄桑低沉的聲音,同時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尤定,神怡氣靜;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神秘聲音不斷地重復念著這段口訣。越來越響,到了最後隆隆作響,振聾發聵。
終于,瘋狂追趕的李敢,被這聲音喚醒。他不由自主的停止追趕,閉上眼楮,跟著念起這段無名口訣。
眼前的一切隨即消散一空。李敢睜開眼楮,淚流滿面。
馨兒……你在哪?……
伸手入懷,他從胸口掏出了一樣事物。是那塊破玉佩!沒想到竟然是它幫助李敢破除了幻境!
李敢看了眼天空西斜的太陽,明白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顧不得感傷徐馨的離去,也顧不得研究玉佩還有沒有其他的功能,甩開大步,迅速向山頂奔去。
之後的路上,再也沒有幻境阻攔。終于,趕在日落西山之前,李敢成功登上山頂。
山頂別有洞天。從山下看,只有腳下這座山峰。到了山頂後,李敢才發現,上面竟然還有很多山頭。雲霧繚繞,依稀間可見亭台樓閣。
此時已有好多人抵達山頂,一路上消耗了不少體力,大家都靜坐一旁歇息。李敢粗略數了一下,大概有三百人。
那御劍中年男子用紙鶴將金姓少年等人帶上來之後,收起紙鶴就自顧自離開了。有丹鼎門弟子過來,吩咐他們待在原地,等待其他人完成測試。
金姓少年那些人,不敢走動,就這麼硬生生站在原地等到現在。這一天下來,不比李敢他們爬山輕松。
瞧見李敢上得山來,那金姓少年撇撇嘴,對身邊幾人說道︰「這乞丐竟也能上來,真是走了狗屎運!」
旁邊有人笑著附和,不過都只敢嘴上說說,不敢真把李敢怎麼著。
有丹鼎門的弟子過來,記下李敢的名字。
李敢環顧人群,仔細找了一遍,未能發現王雪梅的身影。一直到日落西山,也沒看到王雪梅登上山來,看來她未能通過這次的測試。
話說王雪梅踏上台階後,初時也是輕松異常。本是習武之人,性格也堅韌。堅持攀爬了兩個時辰,破了第一關。待爬至半山腰的時候,又發現有一團雲霧攔在路上。
走進去後,畫面變換,她回到了全家被黑衣人圍殺的那個時候。當看到父母死戰眾敵,最後竟被釘死在山岩上的時候,她瘋狂的沖殺進去。
一個個黑衣人被她殺死,卻又有新的黑衣人不斷出現。王雪梅雙眼通紅,披頭散發,狀若瘋魔。不停的殺死一個個黑衣人。
可是無論她怎麼奮力砍殺,黑衣人始終不見減少。最終,她氣衰力竭,被黑衣人一劍穿心。
王雪梅眼前一黑,墜入黑暗。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在山腳下。她明白自己未能通過入門測試,不由黯然。
王雪梅心灰意冷,轉身就要離去。想起昨晚跟李敢的約定,又留了下來。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李敢還沒出現。她知道李敢定是成功登頂,不由替他感到開心。
第二天,王雪梅又等了整整一天,還是不見李敢回來,便起身往鎮外走去。
快走出鎮子的時候,王雪梅突然又轉身折回。原來她尋思︰「自己前去報仇,成功救出弟弟,手刃仇敵那自然是最圓滿了。但是,萬一連弟弟面都沒見到就不幸身死,世代相傳的《天龍八音》豈不是斷了傳承?」
于是,她就想找個值得托付的人,將《天龍八音》傳下去。然而,她自幼隨父母隱居在三折瀑上面的頂峰,相熟之人除了家人,就只有樂逍遙和李敢。
通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真心覺得兩人不錯,沒有一點歹意。而樂逍遙已經離去,不知所蹤。李敢就在山上,沒有下來。她決定將《天龍八音》留給李敢。
王雪梅折回客棧,索要了紙筆,給李敢寫了一封信。又自懷里取出《天龍八音》琴譜,連信一同封好。
她來到山腳下那兩名丹鼎門弟子面前,跪下恭敬的說道︰「仙師大德,民女有一事相求!」
那兩人正閉目打坐,听得人言,睜開眼。見一女子跪著,其中一人奇怪的問道︰「這是為何?」
王雪梅忙答道︰「民女有一相熟之人名李敢,昨日與我一同登山測試。本來約好在這里會面。這時候還不見他前來,應該是通過了測試。民女無緣,未能通過。離去之前,懇請仙師將此信轉交給他。」
說完就將信封雙手奉上。
兩人見王雪梅語氣懇切,神情可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其中一人伸手接過,神念一掃,是一頁書信及一本樂譜。
他安慰道︰「你且放心,我等定會將此信,轉交給那叫李敢之人。你未能通過測試,也不必喪氣。修仙有修仙的煩惱,凡人有凡人的快樂。一切都由天注定,順從就好。」
王雪梅再次叩首道謝,然後轉身離去。至于她以後該如何報仇,又會有什麼經歷,後話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