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悠悠又劃過去兩天,兩天來,喬慕楠始終在關注著喬斯楠的動向,可傳回來的消息永遠都是兩個字——安靜。
安靜就意味著沒有絲毫動作,同時也意味著,喬斯楠哪怕知道了他要去犯險,卻仍然不在乎。
漸漸的,連喬慕楠自己都開始懷疑,也許在喬斯楠的心里,的的確確沒有他的位置吧?自己果真高估了自己……
若斯楠真的擔心他,就會有兩個選擇,一,跑來阻止他,二,支持他,與他共進共退。
可整整兩天過去了,要來人家早就來了,又怎麼會直到了現在還是一幅無動于衷的樣子?
「老板,您……」還是別等了,後面的話張政說不出口,只能擔憂的看著身上氣息越來越壓抑的喬慕楠,欲言又止的頓住了話頭。
好吧,他只是個凡人,完全不能理解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情,能夠把一個精明果敢霸氣凜然的男人折磨到這般地步,當老板拿所有去賭一個飄渺的可能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完全沒有理智可言了。
自己明明可以阻止老板的,只需把老板瘋狂的原因告訴家主,今天這一切就都不可能發生。
但他不能說,不止因為說了等同于背叛,更因為,他想借著今天這件事情幫助老板做一個了斷。
老板不就是想要知道大少心里有沒有他嗎?那就把結果給他,大不了自己小心一些,只要今天能護得老板全身而退,想來老板就可以對大少徹底死心了吧?
這麼算起來,倒也值了。
沒理會張政只說了一半的話,喬慕楠點了根煙,肩膀斜倚著窗邊,靜靜吸了一口後才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兩個半小時。」他們最多只能在別墅里再多等兩個多小時而已,老板在等待著最後的審判,他也在等。
如果大少真的給不了老板想要的,那就再狠一些吧,沒有了感情的牽扯,他相信老板會成為喬家有始以來最有才華的家主,他們所有人都在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兩個半小時嗎?目光掃過院子里空蕩蕩的大門口,喬慕楠一點點收緊了掌心,就只有……兩個半小時了吶……喬斯楠!
狠狠再吸一口煙,閉上眼楮將煙悶在口腔里好一會兒才吐出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等到了時間你再進來叫我吧。」
「是,老板。」擔憂的又看了喬慕楠一眼,張政轉身出去了。
斜陽映照,點點金黃色的光透過窗子灑落在喬慕楠的身上,很暖的色調,偏偏無法驅趕走喬慕楠身上的冷凝,他就靜靜的站在那里,頭微微垂著,眼楮愣愣的看著手指上的煙頭,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時間一分分溜走,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直到兩個半小時之後張政再次出現在喬慕楠的面前,喬慕楠才好像突然被驚醒似的,緩緩抬起頭來。
眼光對視的瞬間,張政心頭猛然一緊,他覺得自家老板身上的氣勢好像變了,短短兩個多小時里,變化之大令人心驚。
不自覺肅穆而立,端端正正挺直腰站好,「老板,我們該出發了。」壓抑不住激動,張政的嗓音有些發顫,老板能從大少的魔咒當中解月兌出來,他比誰都高興。
「出發。」沒再多言,喬慕楠大踏步離開了書房,走之前,再也沒有看窗外一眼。
約定交易的地點在城郊的一處倉庫里,天海市三面臨海,像這種專門用來存放出口貨物的倉庫有很多,當然,拿這樣的倉庫做些黑暗生意的人也同樣不少。
喬慕楠帶來的人幾乎人手一支槍,他們今兒來不是做交易的,純粹是為了殺人立威,所以從一開始,喬慕楠就沒打算把貨拿回來,有姜、鄭、王三家插手,想拿也拿不回來,索性干脆都舍了,也算給自己敲一記警鐘,以此讓自己記住,哪怕喬家再勢大也不能小看了任何人,自以為把貨物先放在對方的手里沒關系,自以為對方是小人物就絕對不敢起歪心思都是錯,錯了就要改。
讓其他人都隱藏起來,喬慕楠只帶著三個人坐車駛向七號倉庫,遠遠的就看見倉庫門口站了好些人。
麻大頭人如其名長了一臉的麻子,高個不太高,胖的都快看不見脖子了,腦袋倒不太大,可能因為太胖的關系吧?瞅著就比別人大上一圈。
一見喬慕楠下車,麻大頭趕緊小跑著迎上來,人未到笑聲先到,「二少可算到了,兩個多月沒見,您竟然又帥氣不少。」
「是嗎?」
淡淡兩個字,根本听不出來喜怒,麻大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的問題,他總覺得今天晚上的喬慕楠氣勢很強,強得他只看了一看就腿根子發軟。
說來他在天海市混了也有些年頭了,如今有妻有子早沒了當初的拼勁兒,可世事不由人,喬家他惹不起,姜、鄭、王三家他更加惹不起,不止惹不起,他還躲不起,今天二少親自出馬誰都料不準結果會如何,他只能祈禱自己別倒霉的死在這場風波里就阿彌陀佛了。
「二少里面請。」將姿態擺到最低,彎腰點頭的側過身體做了個請的手勢,麻大頭一邊笑一邊掃了眼跟著喬慕楠一起下車的三個人,只一眼嘴唇就白了。
這三位他不認得,可他認得三人手上的家伙,喬慕楠這是連掩飾都不屑為了嗎?明晃晃把手槍拿出來顯擺,他想干嘛?
站著沒有動,喬慕楠抬起手拍了拍麻大頭的肩膀,每拍一次麻大頭都會抖動一下,像得了羊癲瘋似的,「你里面的新主子早到了吧?能和我說說,他準備了多少好東西給我嗎?」
冷汗流了一身,麻大頭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喬二少會見面就翻臉,里面可還有喬家幾千萬的貨在,他不想要了嗎?
「二少,這個玩笑可開不得。」臉上肥肉亂顫,麻大頭想離喬慕楠遠一點,但動了好幾次腿也沒敢抬起來,不是他膽小,在道上混了這麼些年,再小的膽子也該練大了,他只是被自己的直覺嚇的,直覺告訴他,他若是敢動一下,這輩子就再也別想動了。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收回放在麻大頭肩膀上的手掌,嘲諷的挑起一邊眉毛,「憑你也配讓我開玩笑?」喬慕楠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蔑視,像是在看一只丑陋的癩蛤蟆,連踫一踫都嫌髒。
「不是,二少我的意思是……」
壓根沒理會麻大頭,喬慕楠邁著不大的步子往倉庫門口走,直接將一個大活人當成了空氣。
「喬二少!」泥還有三分土性,麻大頭忍不住低喝,轉身還沒等再說些什麼,突然眉心一片冰涼,茫茫然用手抹了下冰涼的地方,滿手的血……
‘噗通’肥碩的身體摔在地上的聲音如斯的響亮,帶起的塵土似乎也嗆得人眼暈,跟在麻大頭身後的幾個小混混眼楮都直了,嘴巴大張著看向喬慕楠手中的槍,嗓子像是被誰掐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們承認,這輩子缺德事沒少干,可是殺人,至今才算看到人臨死前是什麼樣子。
「殺……殺人了!」嚎叫著轉身就往倉庫里面跑,這位顯然知道里面有人能救他,跑的特別快。
可是再快,也快不過子彈,才跑了三四步,嚎叫的聲音戛然而止,躺下來時已然變成了一具死尸。
靜,死寂般的沉靜,倉庫從里到外都安靜的找不到半絲聲響,里面人的臉色怎麼樣張政他們看不到,但外面這些人的臉色,只能用慘白來形容。
想來誰都沒有料到,喬慕楠的手段會這麼狠辣,連問都沒有問一聲就干淨利落的收拾了麻大頭,甚至于連殺兩人也沒見他皺過一次眉頭,整個人冷血的讓人直打冷顫。
淡然收回槍,邁步接著往倉庫大門走,擋在他前面的人自動退向兩邊,沒一個敢抬頭的。
一步,兩步,喬慕楠的腳步聲像是懸掛在眾人心尖上的刀,閃爍著死亡的光芒震懾著所有人,直到走到倉庫門口,喬慕楠才站定回頭,「都殺了。」
很輕很淡,幾乎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炸響在耳旁,瞬間,連張政都震驚了。
都殺了?這可是二十多條人命,老板不是說過親手殺掉麻大頭就算了嗎?為什麼如今連其他人也不肯放過了?
心頭一陣陣發冷,張政下意識看了眼喬慕楠的眼楮,那里面相當平靜,就像他說的不是二十幾條人命而是天氣好不好一樣,沒有任何波瀾。
心‘咯 ’一聲沉到了谷底,張政終于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對大少死心的老板儼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仍舊冷漠,卻比冷漠更為薄涼,心里的柔軟不見了,誰還值得他在意?死再多的人在他的眼里也不過是個輕飄飄的數字罷了。
如果說兩天之前的老板還是個為了愛而瘋狂的小伙子,那麼此時的老板就是處噴發過火焰的空山,除了荒蕪什麼都沒有。
這樣的老板,還是自己誓死追隨的男人嗎?會不會有一天他連跟著他打天下的親信們也毫不動容的說殺就殺?狠辣不等于嗜血成性,沒有了大少的束縛,老板是魔是獸是鬼,卻再也算不得人了。
等張政由恍恍惚惚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地上已經多了好幾具尸體,看著眼前又是哭又是跪的幾個人,張政強壓下不忍挨個送他們上了西天。
他不是沒有殺過人,殺叛徒他從來沒有手軟過,可像今天這般殺害沒有功擊力的小混混卻是頭一次,心里,堵得慌。
「叫人過來把這里處理掉,我進去看看老板。」吩咐了一聲快步往倉庫里面走,張政實在不想留在外面,當然,他也更加不放心老板。
先一步走進來的喬慕楠此時正坐在椅子里喝咖啡,透明的玻璃桌和銀白色的椅子看著就大氣,幾張拍好的照片散落在桌子上,仔細一看,竟然是喬慕楠開槍殺人的鏡頭。
坐在喬慕楠對面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滿身的貴氣。
此人姓鄭,叫鄭重,鄭家大房長子,也是鄭家的長孫,向來很受鄭老爺子器重,鄭重也爭氣,不止學問好頭腦更好,打小就沒讓鄭老爺子失望過。
今天在這里看到鄭重絕對出乎喬慕楠的意料,他還以為來的會是姜家的姜非堰,但既然來的是鄭家人,就說明這一回的大頭,是鄭家的。
見張政進來,鄭重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回到喬慕楠的身上,手指敲擊著桌面,笑意悠揚,「喬二少考慮的如何?我們鄭家要的只是三成的利潤,不算多吧?」
嘲諷的眯起眼楮,喬慕楠輕嗤一聲,「是不算多,你沒要十成都不算多。」
好一句打臉的話,擠兌人都不帶髒字的,張政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家老板的嘴這麼毒。
「我相信喬二少本人的份量比十成的利潤要高得多,我們鄭家只要三成已經很給你們喬家面子了。」任誰被當面罵了都高興不起來,鄭重收起笑也冷了臉色,現在他是主動方,不愁喬慕楠不低頭。
說起這喬慕楠也是個傻的,本來喬家的把柄就在自己這邊攥著,他倒好,又顛兒顛兒的送上個殺人的證劇來,心再狠手段再辣又怎樣?還不是隨便他想什麼時候弄死喬慕楠都可以?
「我若是不答應呢?」
「不答應?」鄭重差一點被氣樂了,有這些照片在,喬慕楠敢不答應嗎?就算他敢不答應,喬家敢嗎?喬國華敢嗎?
「喬慕楠,大家都不是傻子,我也沒功夫跟你玩捉迷藏,畢竟都在一個城市里住著,撕破了臉面對誰都不好看,我們鄭家也沒想著把喬家往死路上逼,就三成的利潤,傷不到喬家筋骨的。」
像是完全沒有听出來鄭重的威脅,喬慕楠放下杯子又問了一句,「我若是就不想答應呢?你想如何?」
‘啪’手掌拍在桌面上,震的杯子亂晃,「喬慕楠,你想做牢不成?」
「你當舉報人嗎?」將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喬慕楠彈了下衣襟閑閑的問。
「你以為我不敢?」
「不,我沒認為你不敢,我只是想說……」身子向前探,墨色的眸子看小丑般看著鄭重,「你既然知道我身上有槍,為什麼就不怕我殺你滅口呢?」話落時,槍口剛剛好對準了鄭重的臉。
頃刻間,‘唰唰唰’聲四起,站在鄭重身後的手下們和喬慕楠帶來的人也將槍口舉了起來。
「喬慕楠,我是鄭家的人。」見識再廣也沒到這份上,鄭重雖然還穩穩的坐在椅子里,可臉上的表情卻再也保持不住平和,他認得喬慕楠的眼神,剛剛他走到門口回頭說‘都殺了’時,也是這種眼神,平靜卻詭異的悚人心魂。
「誰說鄭家人我就不敢殺?」這世上除了斯楠,誰他都不在乎,可是斯楠卻不屑于讓自己在乎,心情不好,找個人出出氣挺不錯的。
想著,槍口往前推了推,喬慕楠縴長的手指微微收緊……
「等一下!」鄭重急喘氣,心里大罵喬慕楠是個瘋子,他到底知不知道殺了自己會給喬家帶去多大的麻煩?今兒自己來見他姜、鄭、王三家上層的人物都知道,他真以為殺了自己他還能逃得掉?
「二少請冷靜一下,若是條件不滿意你可以提,為了區區金錢鬧得兩敗具傷不值得,你說是不是?」該死的姜非堰不是找了人來加戲嗎?怎麼還不到?再不來自己就成死尸了。
「值不值得你說了不算。」槍口直接抵在鄭重的眉心上,喬慕楠輕輕的道︰「我說的才算。」
完了,鄭重腦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今天真的會死在這里嗎?
張政也著急,鄭重的身份太特殊,殺了他連喬國華也保不下老板,可若說阻攔,他真怕老板會直接給他一槍讓他和鄭重一起上路。
佛主、觀音、如來、聖母馬利亞,哪一個來都行,救救老板也救救他吧吧吧……「大大大大大少?!!」
走了調的高喊聲代表著張政心底濃濃的喜悅之情,太好了,他們終于有救了,他發誓,今後不管大少怎麼虐待老板他都舉雙手雙腳贊成,再也不想著分開他們了qaq凶殘的老板傷不起啊嚶嚶嚶嚶∼
門口,逆著光而立的人影可不就是喬斯楠?只見他著一襲淺藍色的休閑裝,一手插著兜一手夾著根煙,挽到胳膊肘兒的袖子露出了瑩白卻有力的手臂,肩膀抵著門,身後歪七倒八躺了一地的人。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