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閨中秀 末世閨中秀 第55章 歸來

作者 ︰ 宋曇

第五十五章

李家的李凌昌、代玉兒代珠兒的弟弟代瑯,再加上與宦娘同一支隊的趙鎖陽,三個小少年在災變之前便關系十分要好,自稱做是「龍虎豹三小俠」,如今三個男孩又都追隨燕王,關系甚好。

此刻,屋子里圍著彩綢,擺著禮香燭,龍虎豹三人換上了整潔的衣衫,仔細地梳了發髻,面上帶著難得喜慶的笑容不住地追跑著。近些日子以來,天色灰霾,城中亦不斷有人離奇染上怪病,如今總算是有了件喜事,能夠稍稍沖淡人們的愁緒,讓大家能有個場合好好樂呵樂呵。這喜事便是燕王的得力手下李績,與新貴沈家的遠親沈女郎的定親之事。

人都說這兩人早就有意,如今是因著沈夫人行將不久于世,所以這兩人才這般著急地定下親事。時殊事異,現在的不少有情人都跨過「納采」、「納吉」等步驟直接成親。據說這兩人本也打算這樣做,然而沈夫人卻死活不同意,說是成親之禮對于女子而言最要緊不過,半點也不能將就。她時日無多,等不到成親那日,便令兩人先行定下婚約,也算滿足了她的心願。

龍虎豹三小俠互相追打著,不是狠狠撞到賓客身上去,便是磕到了桌椅的邊角。李績連忙喊住他們,責令他們好好地待著,去座位上候著。三小俠嬉笑著抬起腦袋,向著李績看去,沒大沒小地調笑道︰「李大哥真是意氣風發!今天打扮得格外俊俏!」

李績冷著臉,抬手去擰他們的小臉,心里卻喜不自勝,唯獨不在面上顯露罷了。

他清楚得很,沈宦娘是為了娘親才說願意嫁給他。可是這重要麼?無論如何,她都要成為他的妻子了。他信得過宦娘,只要她嫁進了,必定會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災變之前,李績對她的身份還有些介懷,可如今宦娘這般厲害,又掛靠上了沈家這個名門望族,已經半點污點也無了,李績滿意的不能更滿意。

雖然心中也為沈晚惋惜慨嘆,可有時李績也不由得有些慶幸。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沈晚的禍,竟成全了李績的福。

龍虎豹三小俠忽地又不安分起來,吵嚷著要去看宦娘新妝的樣子。從前在杏花巷里時,宦娘沒有余錢買胭脂水粉,向來都是素淡著一張臉,後來在宮城時,她為了行動方便,穿著男女莫辯的衣服,將長發全都盤起,乍一看去活似個清俊小哥兒。這般說起來,誰也不曾見過宦娘好好打扮的樣子。

李績想象著宦娘的模樣,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羞赧,便揮了揮手,對龍虎豹三小俠放了行。

李績辦定親宴的地方,借的乃是燕王的居所。此處紅柱碧檐,層台疊翠,端是肅穆端莊。

三個小家伙走在回廊上,嘻嘻哈哈地說笑著。

較為靦腆的趙鎖陽忽地開口道︰「從前在皇宮的時候,那個徐統領和宦姐姐很是親熱。我一直以為他們倆會成親呢。」

李凌昌沒見過徐平,當即不悅地皺眉道︰「你可不要跟著亂傳閑話。若是讓我哥听見了,難免心里會存下芥蒂。」

代瑯怔怔地想起那個男人俊美無儔的容貌,舉世無匹的風姿,沉默了片刻,並沒有答話。

氣氛陡然冷了下去,直到三人走到了宦娘那里之後,氣氛方才又活絡起來。

燕王為昭示出對李績的看重,特意令自己的側妃裴氏帶上侍婢,親自為宦娘梳妝打扮,陪在一旁的還有代玉兒、代珠兒姐妹。沈晚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微微露著欣慰的笑意,實則卻在竭力忍著不出聲呼痛——她身上的血泡已經遍布背月復,汨汨地流著血,奇癢無比。為了不展露異樣,沈晚特地穿了許多層衣服,以防身上的血滲出來,引人注目。

「來,沈妹妹,我為你帶上這耳環。」燕王側妃柔柔地笑著,輕輕扶著她的耳垂,為她穿上耳墜。

當下的規矩是,女子穿耳洞,代表著到了議親的年紀;穿上耳墜,則昭示著名花有主。宦娘不敢在燕王側妃面前擺冷臉,雖滿心愁緒,卻還是勉力一笑。

她望向銅鏡中的自己,黛眉朱唇,額貼金箔花鈿,發髻高高盤起,被梳成了婦人的樣式。如雲烏發上尚還點綴著數朵絨花,恰合了「榮華」之意,最是吉祥不過。

她強迫自己巧笑著,回頭對沈晚說道︰「娘,女兒可好看?」

沈晚面色尤顯蒼白,額前布滿細汗,卻還是顫聲答道︰「好看,好看得很。」代珠兒嬌笑著,也夸贊她妝容精致,分外好看,唯獨姐姐代玉兒似有心事一般,笑意很是勉強。

宦娘垂著頭微微一笑,心中卻思緒萬千。眾人迎著宦娘及沈晚往廳中走去,口中不住地說著吉祥話,李凌昌和趙鎖陽搭著肩,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邊。

代瑯察覺到體內熱血噴涌,充沛的能量不住地四處沖撞,令他難受得很。他借口月復痛,走在眾人的最後,正眉頭緊鎖之時,卻忽地瞥見園中假山後藏匿著一個人。那人衣著分外樸素,甚至有些窮酸,然而當代瑯看清他的側臉時,卻不由得震驚至極——這個男人明明死了,為何還會出現在這里?倘若流言是真,那麼他會不會是來毀掉定親禮的?

然而不過稍一錯神,那男人便消失不見。代瑯怔怔地看著那園中假山,滿心都是憂慮,幾乎要以為自己方才所見乃是幻覺。

或許……真的是幻覺?

直到定親宴順利結束,都沒有任何人出來攪局。代瑯覺得很不對勁,如果那個男人真的還活著的話,以他的個性,能忍到現在?也許自己真的是看錯眼了吧。

定親宴後不過兩日,沈晚便撒手西去。她夙願已了,又無法忍受連臉上都長滿血泡的慘狀,便從廚房拿了刀,自殺而死,死前特地言明,說是宦娘不必為她守孝。宦娘大慟,執意守孝一年,不著彩衣,不食葷腥,更不行成親禮,李績很是理解,便將親禮推遲到了一年之後。

然而,誰知代瑯並沒有看錯,李績到底是落了空。

沈晚去後兩日,宦娘和李績忽地被燕王叫了去。

二人雖定了親,遲早都會是夫妻,然而關系卻很是尷尬。宦娘抬步跨過門檻之時,李績見她神思恍惚,便想要攙扶一下,誰知宦娘卻分外警醒地避開了身子,待回頭看清是他後,方才有些歉疚地低下了頭。

到了地方後,李績站在宦娘前頭,先行推開了燕王書房的木門,面上一片恭謹之色。然而待他看清正與燕王交談的人是誰後,他立時氣血上涌,面色鐵青,身子完全僵在原地。

宦娘差點撞上他的後背,不由心生詫異,便自李績身後向屋子里看去。

那個男人。那個明明已經死了的男人,此時穿著一襲灰色的布衫坐在椅上,手執茶盞,面帶清淺笑意。茶香縷縷,他緩緩轉過頭來,一雙狹長的鳳眸掠過李績,定在了宦娘身上,瀲灩如初,光華不減。

那個男人,性情古怪,喜怒不定,難以捉模。他對她而言,有時是好人,有時是十惡不赦的邪魔,既可以在她母女二人困頓之時,不辭辛苦為她們送來銀錢,也可以陷她于危難之間,自己則坐視不理,既能夠親身授她劍道,也能夠親手掐著她的脖頸,將她送入怪物之口,還口呼有趣。

他殺她一次,她便也害他一回。大敵當前,他將她掩在身後,保護著她,她卻毫不留情地將他的劍穿過他的胸膛。

就是那把劍。就是此時此刻,他腰上佩著的那把長劍,通體漆黑,樣式樸素無華。

說起來,這個男人不是不會做人。石碧石赦等人在宮城中拉幫結派時,他聰明地選擇了中立,裝聾作啞,置身事外。此刻見了燕王,他的身份也算不得尷尬,更何況燕王是出了名的喜愛招賢納士,前嫌盡可不計,只要有才,只要誠心歸順,燕王來者不拒。

宦娘腦中嗡嗡作響,接連後退了數步,恨不得立刻逃離此地。

燕王見他二人進來,神情很是有些微妙,暗自斟酌著,溫聲笑道︰「這件事情,說起來當真麻煩。還是請李將軍和沈女郎親自看一眼此物罷。」

下人呈上了一副卷軸,黃色布帛為底,上繡祥雲瑞鶴,宦娘及李績一看便知這是聖旨。李績挺著背脊,緊緊地抿著唇,目光如同死了一般,只是按禮跪下,卻怎麼也不肯伸手去接。

宦娘卻並不跪下,抬起頭來,避開徐平的目光,獨獨平視著燕王,溫聲道︰「眼下朝代更迭,群雄並起。我雖為李績未婚妻子,卻並未投靠任何陣營,恕我不能認這聖旨。」

燕王眉頭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嘆了口氣,說道︰「這聖旨本王已看過,卻是父皇的親跡無誤,印章也沒有問題。父皇降下的聖旨,恕本王不得不認。李將軍是本王的屬下,也不能不認。若是李將軍寧肯不再跟隨本王,也要違抗這旨意,本王雖不好多說,卻也不會阻攔。」

李績薄唇微顫,緩緩展開聖旨,但見其上寫著數行小字——

「沈氏有女,名曰宦娘,恪恭久效于閨闈,秉性端淑……朕躬聞之甚悅,茲特以指婚榮昌公主長子徐平,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他一字一頓,將聖旨中所書內容低聲念了出來,兩手緊緊攥著卷軸兩端,幾乎要將這黃色錦帛撕扯開來似的。宦娘听罷之後,驀然想起在奉賢殿前偶遇韋後及長公主時,韋後無奈地提了句「還是要順著平兒的意思」,莫非她所指的便是賜婚?猶記得那一日,徐平特地換了華服前去覲見韋後,回來之後連衣服也不換便去南陀苑尋他,那日他心情似乎很好,會不會他那日便得了消息?

可是他卻對賜婚之事只字未提,難不成是早有算計?

宦娘咬著唇,終于將目光轉向那灰衫男人。

徐平回視著她,輕輕眨了眨眼,笑得風輕雲淡,好似一切盡在掌控之中。他終于開口,聲音一如往昔那般從容沉緩,听在宦娘耳中,格外令她心緒復雜,「李將軍若說為了違抗旨意,甘心背離燕王殿下,在下自然無話可說。不過,若是李將軍選擇繼續跟隨燕王,征戰四方,建功立業,那麼之前的定親之說,便就此作廢,不得後悔。」

李績咬牙,死死地盯著徐平,心中的恨意不斷翻涌,頃刻間便可爆發。他緊緊攥拳,沉默良久,宦娘終于從他斷碎的語句中得到了她早料到的答案。

不是沒有真心相待,只是這真心相比他所追尋的事物而言,輕如鴻毛,微不足道。她竟重蹈了她娘親的覆轍,當真可悲。

徐平陡然站起身子,緩緩走到宦娘身側,忽地傾身向前,湊近她的耳畔,語氣冰冷而不悅地低聲道︰「把耳朵上的破爛東西給我摘了,看的礙眼。」

宦娘深深吸了口氣,抬起肘來,卸下耳飾,俯身放在了尚還跪著的李績身前。徐平步步謀劃,終是擊中了宦娘的軟肋——她太害怕步上娘親的後路了。李績的選擇令她徹底死了心,而她一旦死心,便再也不會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啊~男主是不是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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