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標準的人類身軀相比,它的四肢略長。
從頭到腳,它的全身覆蓋著極為細密的毛發,而皮膚卻呈現一種令人心悸的死灰色。
碩大的狼頭上,兩只巨眼空洞無物,沒有焦點。
它的巨腳每一次落地都沉悶如雷,地面為之顫動。各類建築物上尚算完好的玻璃在巨腳落地的一剎那轟然爆碎。
路邊的一輛堅實無比的大型皮卡像是一個易拉罐,被踩成扁扁的一堆金屬垃圾。
一棟二十層的低矮建築物,擋在它的巨腿前方。
下一刻,巨腿猶如一柄粗狂的鈍刀,將建築物從中間豁開一條寬闊大道。
它在城市的鋼筋水泥叢林里緩慢行走,每步的步幅超過了三十米。
隨著它的前行,一股鋪天蓋地的寂靜氣息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氣息所到之處,似乎所有的生命氣息全部湮滅,回歸到無邊的寂靜。
它是埃及人崇拜了數千年的神祗。
它是傳說中,人類死後世界的主宰。
它是無數古代精美壁畫的重要角色。
它叫阿努比斯。
它是死神。
……
「蒂卡,去尋找通訊設備。」李低聲喝道,似乎怕驚擾了遠方都市中信步而行的那位死神。
三分鐘後,蒂卡在一間臨時搭建的帳篷里找到了軍用的通訊設備。
她熟練得操作著眼前唯一的希望。
而等待她的是無邊的失望。
設備無法工作!
蒂卡憤怒得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蒂卡,快走!」李懷抱著丹尼出現在臨時帳篷之外,滿臉焦急。
蒂卡沒問「去哪里」這種愚蠢問題,當然是離那個大家伙越遠越好。
而等她鑽出帳篷的時候,她的臉色變得和李一樣,充滿著震驚和恐懼。
……
遠處的死神,開始發揮出獨特的力量。
它的腳步越來越重,而讓李無比震驚的是,當巨腳離開地面的時候,巨大腳印的中央的地層開始塌陷,似乎下面的底層已經被挖空一般。
塌陷之後,是巨大的孔洞。
孔洞之中涌出無法計數的黑色甲蟲。隨著死神腳步的前行,它的身後已經產生了將近二十個這樣的孔洞,數以億計的黑色甲蟲從孔洞中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來,並毫無規律得分散,向著四面八方擴散,從遠處看,似乎是死神腳下產生了一片迅速擴大的陰影。
只是,這陰影會奪取所有活物的生命。
首當其沖的是原質下方的無數人類。
他們躲過了災難,來到了分散在紐約各處的安置點,最終還是無法逃月兌從天而降的異種,並成為異種的寄主。
而此時,這些已經失去自我意識的融合人類,在耗盡了體內最後一絲能量,成功讓第一原質降臨這一方世界之後,又悲慘的成為黑色甲蟲的口中美味。
甲蟲過境,如風卷殘雲。
蟲群從每個人的眼楮鑽進去,從每個人的嘴鑽進去,從他們的耳道鑽進去,進入人類的腦腔,口腔,胸腔和月復腔,它們撕咬啃食,吸食血肉。
無數人類的身體發出細微卻令人驚悚不已的響聲,短短的幾秒鐘內,地上只留下無數根森森白骨,無數張殘缺不全的表皮,還有無數蓬長短不一的毛發。
一股沖天的血腥之氣,從這處露天墳場散播開來。
死神仍在緩慢而堅定得前行,誰也不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如果按照現在的情況繼續下去,用不了幾天,整個美利堅恐怕將從地球上徹底消失。
無數的甲蟲如同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霧氣,貼著地面不斷擴散,倒下的人類越來越多。
陰影逐漸向著李的方向逼近。
李的視力已經大異于從前,蒂卡看不清楚的細節對他來說卻猶如在眼前上演。
一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在甲蟲剛剛鑽進鼻孔時,似乎神志清醒了那麼一瞬,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好像想要張開嘴呼喊,卻被更多的甲蟲涌入,頹然倒下,片刻之後,只剩一架嬌小的白色骨架。
他甚至看到一個女人無力抽搐了幾下之後歸于寂靜,整個身體迅速干癟,最後竟然有一群甲蟲從他的眼球里鑽出,帶著一些黃白之物。
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李將丹尼扔給蒂卡,彎腰在一旁嘔吐起來。
他沒想到,同類慘死的景象竟然如此具有沖擊力。
也許,那個女孩剛剛在災難中失去了親人。
而現在,她只能將生命的進度停滯在一個讓人心疼的年紀。
也許,那個女人在不久前還是一位美麗的家庭主婦,有愛著她的男人,和她愛著的孩子。
而現在,她只能和無數的同類一樣,沒有一句告別,而成了這些黑色蟲子的養料。
恐懼到了極點就是勇敢,李忘記了是誰曾經對他說過這句話,但是,現在他真切的感受到這種極為復雜的感受。
李感到恐懼,他知道自己的雙腿在顫抖,他知道自己汗出如漿,可是無論如何,李也沒有辦法讓自己移動哪怕一步。
李感到憤怒,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雙眼,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液將要燃燒,他想沖上前去大聲怒吼,使用自己所有可以使用的辦法,用手,用腳,用吼叫,用牙齒……殺死這些丑陋的蟲子,哪怕像那些倒下的人類一樣。
如果異種只是一次突如其來的災難,那麼死神和它的僕從的降臨,就真的是人類的末日。
李的眼淚如雨,從臉頰流下,而懷中的丹尼和一旁的蒂卡也同他一樣。
三個在各自領域走到人類頂尖的年輕人,在這種無法抗拒的景象面前,顯得軟弱無力,孤單無助。
人類,原來真的很渺小。
「我要殺了它們!」李嘴里喃喃說道,像是說給蒂卡和丹尼,又像是自己給自己下定決心。
「我要殺了它們!」李攥起了拳頭,手臂微微顫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我要殺了它們!」李使出全身的力氣,向著那片死亡的陰影大聲吼道,任由淚水流淌。
……
「 啦!」李的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裂開,又像是有某個閘門被突然打開。
「李!」蒂卡看著李,滿臉震驚,而在蒂卡懷中的丹尼則顫抖著說道︰「後退,蒂卡,後退!」最後一個詞有些走音。
一股氣勢從李的身上轟然爆發,蒂卡和丹尼被有形的氣勢推出了五米開外。
在他們驚恐的眼神中,李的身體發出 啪響聲,他的身體開始拉伸,肌肉開始膨脹,「嗤啦」響聲過後,李的衣服崩成數十片碎布。
在幾秒鐘內,李的頭發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生長,眨眼間,一頭長發已然及膝。
他如同一只從沉睡狀態中蘇醒的史前巨獸,超過三米的身高給蒂卡巨大的壓迫感,身軀上如鋼鐵般的肌肉輪廓讓丹尼目瞪口呆。
李微微轉頭,蒂卡和丹尼心頭巨震。
那是怎麼樣的眼神?
充滿了殺戮和血腥,燃燒著無窮的憤怒。
「啊!」一聲嘶喊,震撼天地。
背後飄逸的長發在一瞬間像是有了生命般,憤怒得根根直立。
李在嘶喊中,雙腳猛然發力,踩碎了腳下的方磚,留下一串深達二三十公分的腳印,向著洶涌而來的黑色蟲潮狂奔而去。
像是一個興奮的孩童吶喊著沖向大海的巨浪。
李帶著無邊的憤怒沖向黑色的潮水。
……
死神在緩慢前行,它的數以億計的僕從快速吞噬著這片被現代文明滋養的大地。
如今,在無比巨大的黑色潮水的邊緣,一個魁梧的身影像是一列高速行駛的列車,不顧一切得沖向潮水。
高高躍起,右拳揚起,李攜著巨大的威壓從天而降,一拳砸在黑色潮水中。
「為那個可憐的孩子!」李心中的怒火轟然爆發,腦海里滿是死在甲蟲潮中那個小女孩的臉。
以李為中心,半徑二十米的範圍內,像是降下了一只無形的巨手,毫無遺漏,將黑色甲蟲通通籠罩在內。
拳觸地面的一剎那,地面像是一塊被大力抖動的上好布料,產生了明顯的波紋,方磚破碎,土壤翻飛。
無數甲蟲像是同時起跳的跳蚤,在夾雜著碎磚和泥土的空中被無處不在的次級波轟碎微小的身軀。
黑色的潮水中出現了一片明顯的空白,而這片被李生生打出來的空白被無數甲蟲轉眼填補。
第二拳!
「為那些母親!」李充滿憤怒的眼中閃過女人死前的慘狀。
地面出現了突兀的隆起,像是勇士為了抵抗洪水築起的堤壩。
無數甲蟲被這座堤壩震飛,在飛跌的過程中如同肥皂泡般爆裂。
第三拳!
第四拳!
……
李像是一架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拳重似一拳,拳拳轟在黑色潮水之中。
無數同類慘死的畫面在李的眼前出現,破碎,消逝,一如他們的生命,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沒有任何蹤影。
「好好活著!努力活著!拼命活著!」狂怒狀態中的瑞恩•李的眼淚依然滂沱。
「我們有什麼錯?」
「為什麼要這麼死去」
「為什麼我的力量這麼小?」
李狀若瘋虎,所到之處,低級的蟲子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可是,李無法阻止蟲潮的擴散。
那是神明的力量。
……
看著在黑色潮水中起起落落的孤單的身影,遠處的蒂卡和丹尼,淚水奔涌而出。洶涌的怒火夾雜著巨大的悲痛,吞噬著他們的心。
以至于,他們根本沒有注意身後天空中響起的直升機旋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