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黑,絕對的暗。所有的光線似乎都被一個無形的黑洞吞噬。
瑞恩二十年的生命中,頭一次見到如此濃郁的黑暗,粘稠濃郁,猶如實質。
腳下的觸覺綿綿軟軟,好像踩在棉花上,甚至邁步的動作都受到一定程度的遲滯,思維的速度同樣變得緩慢。
瑞恩心中大驚,因為恐怖的事情遠不止這些。
他體內澎湃的以太流,似乎被詭異的力量牽引,從周身的八萬四千毛孔不停向外散逸,短短的時間內,雄渾無匹的體內以太的量竟然大幅減少。隨著以太的散逸,瑞恩明顯感覺出自己的身體機能開始急劇退化,仿佛,一秒之內,從少年進入老年。
腦海中掠過那名衰老女尸的模樣,瑞恩知道,自己走上了和她同樣的道路。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瑞恩甩了甩昏沉的頭,強迫自己清醒,否則他就將永遠****在這片黑暗中,成為一具干癟的尸體。接著,他又想到了蒂卡,自己憑借以太之力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只是普通人的蒂卡。
瑞恩心急如焚,心念轉動間,調動起體內殘余的以太之力,封閉了從頭到腳所有的毛孔。
富有彈性的皮膚在一瞬間變得如同生出了一層堅硬的鎧甲,血液的流轉速度接著變慢。
而重重黑暗另一邊,蒂卡也陷入了極端痛苦之中。
四周的黑暗進入了狂暴狀態,無數猶如實質的氣息快速積聚到蒂卡身邊,蠕動著,糾結著,擠壓著,想要從蒂卡的無數毛孔中鑽入她的身體。
空氣的壓力逐漸增強,蒂卡的呼吸變得極為困難。她的嘴大張著,大口呼吸著,像是一條離水上岸的魚。
小漢娜睜著雙眼,驚恐得看著四周,當然,她什麼也看不到,甚至連和她緊緊綁縛在一起的蒂卡的後頸她也看不到。
這里隔絕了一切光線。
蒂卡的身體搖搖欲墜,她咬牙支撐,額頭全是汗水。
身體周圍無處不在的狂暴氣息忽然斂去大部分,空氣的壓力逐漸下降,被擠壓的肺部終于得到了擴展的空間。
蒂卡貪婪得呼吸著,每一次心跳都讓她體會到活著的感覺,剛才她已經觸模到死亡的邊緣。
她不知道,狂暴氣息減弱的時刻,正是在黑暗中的瑞恩收斂全身氣息的時刻。
瑞恩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他明白,如今,他應該陷入了一個奇怪的陣中。
閉上眼楮,什麼都感覺不到。以太之力不能外放,否則被抽干只是遲早的事情。瑞恩從覺醒那天開始,終于遇到了自己無法靠超級能力左右的局面。
深呼吸!
瑞恩用以太之力封閉著自己全身的毛孔,不讓自身的氣息有絲毫外泄,開始認真呼吸。
在祖父的傳授中,高深的呼吸被稱為」吐納「。如今,瑞恩的第二系統中,無數的以太之力瘋狂流轉,沒有一絲外泄。這讓瑞恩的身體表征開始放緩。
心跳減慢,呼吸減慢,頭腦逐漸清明起來。這種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刻,必須冷靜。
忽然福至心靈,瑞恩大喊︰」蒂卡,能听到麼?「
瑞恩覺得自己很笨,竟然沒想到用實驗聲音。
那一聲響亮的喊聲帶著震顫向四周飄去,融入無邊的黑暗中。」听到了,你在哪里?「蒂卡的回應很快響起。
瑞恩精神大振,聲音從斜後方傳來,听上去,蒂卡的情緒還算穩定,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他小心得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模索而去。」瑞恩,能听到麼?「蒂卡的聲音顫抖著,無助涌上心頭,眼角流淌著晶瑩的水滴。
她在原始森林里迷過路,在深藏地下的史前遺跡中解剖過尸體,在廣闊的無人區單獨執行過任務。當她在哥倫比亞大學里被兩只異種撕扯著,即將變成碎肉的時候,瑞恩•李如同從天而降的救世主,以強悍無倫的姿態為她破解了困局,從那個時候開始,蒂卡就覺得自己越來越軟弱,似乎從無所不能的科學戰士變成了一個嬌羞的小女人。
所以這一次,當男孩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並且在千呼萬喚中始終用琵琶遮住了整個面孔死也不出現的時候,蒂卡慌了。在她背後的那座高山被淹沒在無盡黑暗中的時候,她幾乎崩潰。」我在這里。「瑞恩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蒂卡猛然緊張起來,她迅速的分辨了位置,應該是正前方。」你不要動,我馬上過去。「蒂卡伸手胡亂擦去眼淚,活動了一下麻痹的雙腿,將背後的小漢娜向上托了托,就要向前走去。」姐姐「小漢娜的聲音在耳邊頸後響起,」你在跟剛才的哥哥說話麼?「
蒂卡腦際中猶如劃過一道閃電,全身的寒毛突然豎了起來,額頭在瞬間密布一層冷汗。
她狠狠壓下自己想要前行的****,微微側臉,問道︰」對,我听到了他的聲音。「蒂卡的聲音又出現了顫抖,手腳有些冰冷,她仿佛猜到漢娜接下去要說什麼。」可是,我以為你在自言自語。「小漢娜的雙手摟著蒂卡的脖頸,聲音怯生生。
黑暗中,蒂卡圓睜雙眼,滿臉不可置信︰」你是說,你什麼都沒听到?「」恩。「
蒂卡的心跳猛然加速,如果不是瑞恩,那會是誰,這片黑暗的操控者?
目前的狀況下,不允許任何行差踏錯。
所以,蒂卡強迫自己不去听從前方傳來的瑞恩的呼喚,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訴自己︰「假象,那是假象。」
那的確是假象,瑞恩從不曾那樣回應過蒂卡。
或者說,現在的瑞恩已經無暇回應。
在黑暗中,瑞恩循著蒂卡的聲音緩慢移動,在小心翼翼模索前進五六米之後,心中一驚,腳下一空,整個人失去平衡,向下墜落。
在零點幾秒的時間內,瑞恩的腦海里掠過了無數種可能。
陷阱?
墳墓?
寶藏?
巢穴?
都錯了。
雙腳落地的一剎那,瑞恩顧不得收斂,全身的以太之力狂猛爆發,為他的雙腳,腳踝和小腿膝蓋等關鍵部位提供強悍的支撐和保護。
有亮光,瑞恩不由自主眯起了雙眼,長時間的黑暗氛圍讓瞳孔對光線極為敏感。
亮光的外暈逐漸消退,影影綽綽的感覺消失,周圍變得清晰起來。
濃郁無比的黑暗不知躲藏到何處,瑞恩此時是真正的腳踏實地,這讓年輕人的心中非常踏實。
這是一處地穴。垂直于地面的四壁上有微弱的燈火,但是瑞恩卻找不到光源。
但是對于瑞恩來說,光的強度已經足夠讓他看清地穴的詳細狀況。
地面極為平整,瑞恩伸手觸模,確定,是普通的岩石。
整個地穴大體呈現為一個邊長為七八米的正方形,空間還算寬敞。
在地穴的中央,是一張黑黝黝不知材質的操作台,樣子古樸,年代想必久遠。瑞恩的手指肚在鋪滿灰塵的桌面上輕輕拂過,一股微弱且駁雜的能量纏上了指尖。
瑞恩把手伸到眼前,指尖的縫隙有彩色的光芒閃現,然後消失,像是一閃而逝的小小彩虹。
彩光斂去,瑞恩的目光透過指尖,落到了緊靠牆壁的雕塑上。
雕塑黝黑,似乎與操作台一般材質,擠擠挨挨,圍繞地穴四壁整整一圈。
雕塑的模樣形態各異,飛禽走獸,男人女子,高矮胖瘦,不一而足。
飛禽野獸之目,男女老少之眼,全都栩栩如生,與黝黑的外觀形成極大的反差,似乎具有特異的靈性。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地穴中央的操作台上,這讓瑞恩有一種錯覺,似乎操作台上有一位法力通天的魔法師正在進行復雜的實驗,而四周的雕塑仿佛是魔法師最忠實的信徒,以無比崇拜的目光看著他們的主人。
頭頂有光線投下,瑞恩抬頭望去,在極高處,有如豆亮光。
年輕人覺得自己就像是華夏古老俗語中的那只青蛙,坐在井底,仰望天空。
地穴中的操作台,四周似乎被凍結生命流速的眾多雕塑,指尖仍然存在的微微麻癢,這一切都在提醒瑞恩,這處所在絕對不簡單,甚至蘊藏著極大的危機。
他顯然在黑暗中不小心踏入了一個隱秘的所在,而如今,頭頂那點光亮之外,蒂卡不知安危如何。
「我要出去。」瑞恩對自己說。
此地已經沒有那種能夠加速生命力流逝的黑暗,瑞恩決心運轉身體中的以太之力,強行上行。
至于辦法,很簡單,當時如何擊穿梅塔特隆立方體,現在如法炮制即可,只要將以太之力轉化為上行的升力,就有希望突破頭頂束縛。
事不宜遲,年輕人的雙眼驟然明亮,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體內的以太之力瘋狂運轉,在第二系統的通道中,如月兌韁野馬。
無數個小漩渦在第二系統中再次出現,一如那天飛起的前一刻。
四周有風起,地面的細小石礫和無數的微笑灰塵在地穴中被卷起,開始以瑞恩為中心不由自主得旋轉起來。
狹小的空間內,空氣劇烈流動,形成了一個倒置漏斗狀的漩渦。瑞恩在漩渦的中心雙目精光四射,有如天神降臨,聲勢驚人。
以太之力狂暴外溢,將整個地穴籠罩在一股恐怖巨力中,高聳的四壁似乎也在漩渦的侵蝕下微微抖動,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一道光華從牆壁表面掠過,整個牆壁好像忽然變成了漆黑的天幕,綴滿了無數閃爍亮點。
同一時間,角落里,一座男人模樣的高大雕塑的雙眼忽然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