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厲豐記者會
下午兩點,在厲豐旗下的萬來酒店準時開始。
守在酒店門口的記者並沒有如願等到開到現場的專車,直到1點左右的時候才被請進專門等候的大廳,媒體手上的邀請函都是有數的,因此到場的媒體不算特別多,都經過精心挑選。
主持記者會的是厲豐的公關部經理蘇微安,在記者會開始之後,蘇微安就簡單交代了一下厲容銳目前的基本狀況,病例作為*自然不用公布,記者們雖然好奇,也知道在這種場合他們是無法獲悉其中細節的,最重要的是得到一個確切答復。厲容銳到底能否清醒,厲豐又能否按照厲容銳之前定下的五年目標繼續發展下去,這才是與會記者關注的內容。
德海雖然不大,但在這個商業氣氛異常濃重的城市,幾乎每個人都會關注商業新聞。因為這跟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而厲容銳的事情在近一段時間內一直牽動著許多人敏感的神經。
「蘇經理的意思是否是厲總在短時間內都無法控制厲豐的運營,關于投資城南事建的案子又是否會因為厲總的缺席而停滯?」
蘇微安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厲總的缺席並不會導致厲豐無法運營,厲豐是具有完整運作體系的公司,如果在一段時間內缺少了主帥就無法正常辦公那麼今天我就不會站在這里,而要考慮卷鋪蓋了。厲總為厲豐定下了一個方向,厲豐的每一個人都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厲總短時間的缺席並不代表我們連方向都忘記,厲豐的員工絕不是沒了導航儀就不會開車的馬路殺手,這一點,我請大家相信。」
現場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蘇微安充分發揮了女性優勢和她本身的人格魅力,順利地獲得了不少媒體人的好感,並且精準地掌握了記者會的導向。
「厲豐是否會考慮在厲先生缺席的這一段時間,選擇另外一位股東暫代集團事宜?」
厲豐最開始是家族企業,厲豐的幾大股東都是厲家人。只是幾年前厲容銳憑借自己的手段慢慢收攏了股權,除他之外,掌握厲豐股權有能力在集團作為話事人的還不到五指之數。
「我們的確已經選擇了一位合適的人選,在厲總療養期間暫代總經理一職。」蘇微安沒有藏著掖著,反而十分大方地公布了媒體們最想知道的答案。
「厲總在昏迷前曾經作下指示,讓賀佑欽先生暫代厲豐總經理一職,賀先生也已經答應,從下個月開始到厲豐任職。」
隨著蘇微安的話,台下一陣喧嘩,錯落的交談不絕于耳。
厲容銳的生平在德海從來就不是秘密,因為他頗具傳奇的經歷,反而十分具有話題效應,德海的媒體曾經不止一次報道過他的生平,與他相比,賀佑欽這個人就低調得多。
直到三年前,他成為厲容銳的合法伴侶,鼎泰的賀大少才走進媒體的視線。
只是傳聞厲容銳和他這位男性伴侶的感情並不好,甚至一度有傳言他們的婚姻只是厲豐和鼎泰的利益結合,兩個當事人根本形同陌路,而厲容銳更是早就有傾心的對象,只不過礙于對方的身份,無法明面上在一起。
「請問您所說的賀先生是否就是厲容銳先生的伴侶,鼎泰集團產品部的賀先生?他之前一直在鼎泰任職,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在厲豐工作的經驗,厲總的認命是否有違規範,可以請蘇經理回答一下嗎?」
蘇微安微微一笑,「在你成為一名記者之前,你肯定也沒有做過記者,在你成為一名老師前,你肯定先是學生,你到任何一家公司任職都要從零開始,我們相信賀先生的能力以及厲總在這件事上的判斷,也會全力配合賀先生即將在厲豐展開的工作。」
一直待在台下的姚真適時地向蘇微安點了點頭,示意她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
「感謝各位記者們關心我們厲豐的發展,今天的記者招待會暫時就到這里,謝謝各位媒體朋友撥冗前來。」
姚真把記者這邊的事情交給了蘇微安,自己則先行了一步。
這時候,酒店門口突然一陣喧嘩,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從白色轎車上下來,身前身後跟了五六個助理加保鏢。眼尖的記者一眼認出了來人,「袁竟惟,是袁竟惟!」立即有人沖了上去,把話筒和鏡頭對準了來人。
正在與剩下的媒體寒暄的蘇微安心里月復誹了兩句,面上卻不動聲色,看著記者圍上去後轉頭就吩咐了身邊的人幾句。
「袁先生,您也是來參加厲豐記者會的?」這人問的挺有水平。因為袁竟惟就是厲容銳傳言中的真愛,但是記者們也不是什麼都能報什麼都敢報的,這時候沖上來也是恰好被觸動那根神經,雞血上腦。
有些人甚至已經模擬出一場恩怨糾葛的豪門大戲,厲豐剛剛宣布由賀佑欽接任厲容銳在厲豐的位置袁竟惟就跑到萬來酒店,這難道不是一種示威?
袁竟惟並沒有取下墨鏡,而是微微笑了笑,對著鏡頭和緩道,「我不知道今天這里有記者會。萬來三樓有個慈善拍賣,今天我是來參加拍賣會的。」
他的助理也適時上前,阻攔道,「麻煩讓讓,我們要上樓。」
記者哪有那麼容易妥協,剛剛在記者會上本來就沒挖到什麼重要的新聞,這時候被搔到癢處,自然不能放過,「袁先生,您和厲總一向關系密切,厲總把厲豐委托給賀佑欽先生的事情您是否有耳聞。」
「抱歉,無關問題我們不會回答,麻煩讓讓。」助理依然在前開路。
袁竟惟卻取下墨鏡,對著熱切盯著他的記者道,「他公事上的事情我不發表意見。」
言下之意是,厲容銳的私事才和他有關?
突然接到了猛料的記者一時間沒回過神,直到身邊的人搶上去訪問才大呼一聲,「快快,跟上去。」袁竟惟這是在爆料啊!
可惜,終究沒如他所願,酒店里的保安人員已經沖過來,快速地隔開他們,把袁竟惟接進了酒店。
記者們惋惜不已,不過想起今天得到的消息,明天新聞的銷量已然有了保證。
濟人醫院的病房里,靠在病床上看著新聞實時報道的小男孩微微皺起了眉。
姚真他們把賀佑欽拉進來的想法他能夠明白,無非是利用賀佑欽的身份和背景幫忙穩住厲豐,想到這里厲容銳心里微微有些別扭。
不管賀佑欽曾經做過什麼,對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對方的做法,他並不是毫無羞恥感的。只是在他還是厲容銳的時候,這種羞恥感太容易被賀佑欽的動作沖散。
當初厲豐面臨破產威脅袁家全盤衰敗的時候,他不得已靠著賀佑欽提供的幫助穩下了公司。也幫小惟報了仇,如今卻又要借助賀佑欽的力量,厲容銳伸手捂住額頭。
之前他拿自己的婚姻當成了交換條件,這一次不知道還能許給對方什麼。厲容銳不是不知道賀佑欽想要的東西,但賀佑欽要的恰好是他已經給了別人的。賀佑欽之後的所作所為又讓他連愧疚的心情都消磨干淨了。
如今對方又一次站出來,厲容銳的心情頓時變得復雜不已,就算那個人曾經為了這場婚姻不擇手段,此時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了。
厲容銳看著電視里的袁竟惟,反倒是小惟的出現讓他有些錯愕。
小惟一定知道姚真他們在萬來舉辦記者招待會的事情,姚真要在記者會上宣布的內容小惟應該也是知道的。
但他還是在那樣的時刻出現在萬來,僅僅就是出現就給了賀佑欽狠狠一巴掌。
甚至隱約還暴露了他們之間的關系,惹來各方猜疑。
從前他一直都希望他和袁竟惟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面前。
不用掩藏不用因為他的身份而再三顧忌。
可是厲豐尚未穩定,小惟又是公眾人物,他和賀佑欽之間還有層婚姻關系。
因為顧忌這些,他只能忍耐,卻總有忍耐到了極致的時候。
反倒是小惟總是對他說,再等等,再等等,忍過了這一段他們就能好好的在一起,讓他為大局著想。
所以,他也就真的一步步地去解決小惟口中的問題。
直到把離婚協議書寄給賀佑欽。
他以為小惟的忍耐力比他還強,又總因為他這份隱忍而愧疚難受心疼,恨不得拿所有好的東西去補償他。
直到現在,看到他故意出現在萬來門口,他才知道小惟心底也是有怨憤的。
小惟有這種情緒讓他驚訝之余更多的是難過和心疼,腦子里卻不合時宜地冒出奇怪的想法。
他一直以為小惟大度能忍,善良堅韌。
直到看到電視機里眼神暗沉的袁竟惟,他才發現,他似乎並不像他自己以為的那樣了解袁竟惟。
護士來換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這副呆呆看著電視機的樣子。
對這個實際年紀六歲多,看起來卻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護士心里不免多了幾分憐惜。
這孩子這麼小就飽受虐待,性子又悶又不會說話,還沒有親身父母的照顧,不知道今後要怎麼辦。
這麼想著,護士的聲音又溫柔了幾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對他道,「厲存焰小朋友,你家里人來接你了。」
厲容銳眼神一凜,轉頭看著她,他好不容易從成川老宅跑出來,難道是成川的人又來了?
護士不知為什麼竟然被他看得身體一僵,像是被什麼攝住了一樣。自己一定是睡眠太少神經緊張,于是咳嗽了兩聲繼續道,「厲存焰小朋友,你家里的人來了,讓他進來看看你好不好?」
她知道這孩子說不了話,把孩子的沉默當成了回答,轉身去打開了門。
厲容銳沒來得及反對,就看到外面的人走進房間,他心底微微一詫,雖然意外又覺得姚真過來也在情理之中。
厲容銳的小動作放在姚真眼里,只當是孩子對陌生人的警戒,想到小男孩的經歷和目前的狀況,姚真多少能夠理解。只是面對孩子他一點也不熟練。
姚真本身就不是個柔軟的人,對著孩子也無法放軟態度,只能僵著臉道,「小少爺,我接您回家。」
厲容銳定定地望著他,希望這個向來聰明的屬下能夠看出些什麼,在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或者怎麼樣和對方訴說某些真相以前。
姚真沒法理解他的意思,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是成川,您以後都待在德海。」他以為男孩是擔心又被送回老家。
雖然沒達到預想的目的,但至少不用再去過吃不飽睡不好又飽受虐待的日子,厲容銳竟然也隱隱松了口氣,默默點頭。
護士早就幫他整理好了東西,內服外用的藥也開了一大堆,姚真幫著他把這些弄上車,然後打開車門。
厲存焰身材矮小,姚真開的又是吉普,要小男孩從容地上去還真有點難度。
面對連車都上不去的窘境,厲總又一次僵住了,他再次懷念起之前的身高和長腿。
同樣僵住的還有姚真,盡管他還是那張冷臉,但他一動不動的姿勢,實際上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厲容銳爬上了副駕駛,說什麼都不肯被昔日的下屬抱上車,這是原則問題。
姚真松了口氣,看到男孩自覺系好安全帶後發動了車子。
車子開了一段路厲容銳才發現不對,這分明不是他回家的路,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姚真。
姚真沒有接收到他的腦電波,車子一直開的平平穩穩,厲容銳也終于發現他們這是往哪兒走了。這分明就是當初他和賀佑欽結婚之後,賀佑欽搬來的半山別墅。
姚真送他到這兒來干什麼?
這次,姚真終于正確接受了訊息。
他一邊開車一邊對副駕駛上的男孩道,「以後這里就是你的家,里面住著的那個是你爸爸的伴侶。」他怕男孩听不懂又解釋道,「你也可以叫他爸爸。」
爸爸?爸爸!他怎麼可能叫賀佑欽爸爸,什麼叫是他爸爸的伴侶!
姚真看出了他的抗拒,又緩緩道,「這里沒人能照顧你。」男孩眼底的情緒實在太明顯,姚真補充道,「或者你還想回到成川?里面那個人是除了你爸爸之外最名正言順地監護人,他照顧你也是應該的。」姚真冷靜地說道,絲毫沒想想他這麼說一個真正的六歲小孩能不能理解。
「相信我,即便里面的那個人不怎麼理會你,他也絕不會虧待你,更不會像老宅里的那些人一樣欺負你。如果你有本事,盡可以多討他歡心,或許還能過得更好。」
姚真的話讓厲容銳的臉徹底黑了,從前最欣賞姚秘書的冷靜果斷審時度勢。如今姚秘書把這些全放在了他身上。
不過,如果是真的厲存焰,也許姚秘書的做法也不能全盤否決,讓一個已經經歷過許多超越年齡認知範圍事情的小男孩盡早地學會如何好好生存,雖然殘忍卻也清醒。
厲容銳艱難地起身從後座的包里掏出找護士要來的紙筆,在落筆時猶豫了幾秒。
最終寫道,「我不能跟你回去嗎?」
這一次,姚真終于側頭看他,眼楮里頭一次露出幾分憐憫,嘴上卻一如既往地冷硬無情。
「很抱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