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靈想到的辦法其實就是帶汪小航多坐幾趟車,到一個離市區較遠的地方,隨便找借口將孩子一個人丟在那里,自己則若無其事地坐車回家。
雖說汪小航年紀尚幼,經常記錯家里的門牌號與父母的聯系方式,可只要由好心人及時發現,並送往派出所,就極有可能幫他找到父母。
即使林思靈真做得出來這事,也頂多讓孩子的親生父母,也就是自己的姐姐與老公煎熬幾日、或短短幾個鐘頭,事情就會敗露,她偷雞不成反倒會蝕把米。而她如今被憤怒沖昏了頭,早已失去最基本的判斷能力,連這麼簡單的帳都沒能算清楚。
其實良善如她,腦子里一經浮現遺棄孩子這樣可怕的念頭,就已經嚇得夠嗆,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暗暗自責。
她怎麼可以有這種歹毒的想法?
小航是無辜的,因為大人的錯,一定要如此對付一個小孩子嗎?
她腦子里愈發混亂,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
「媽媽……」汪小航不知何時走到她跟前,肉呼呼的小手使勁兒揉了揉眼楮,才有些怯生生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小孩很敏感,盡管她沒跟他直截了當說過什麼,他也依然通過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看出了她的異樣,察覺出她對自己的「敵意」,現在面對她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透著股小心謹慎。
听到這清脆的童音,她再次回想起那天在病房邱遠注視汪小航時的眼神,是那樣充滿愛意與憐惜,而也是那個眼神,恰恰令剛失去寶寶的她更心痛不已。
林思靈心一橫,終于下定決心,頓了頓,微笑著對汪小航說︰「小航乖,媽媽想帶你去個地方,那邊很好玩,空氣也好,就是比較遠,不知道小航願不願意跟媽媽一起去呢?小航要是不願意,咱就不去,好不好?」
小孩子是最單純的。
此刻,汪小航見林思靈又像從前那般和顏悅色,開心得小臉都染成了好看的緋紅色,隨即將小手乖順地放到她溫熱的掌心里,一臉天真地展顏一笑︰「媽媽去哪兒小航就去哪兒。」
「小航乖。」
林思靈微愣片刻,不自覺地輕輕撫模他柔女敕細滑的小臉蛋,最後還是狠下心,牽著他的小手,坐上了一輛公共汽車。
途中她有意帶著孩子,一連輾轉好幾趟公車。
終于在開往市郊的長途汽車上,汪小航氣喘吁吁,累得直接趴在她懷里,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達目的地時,林思靈小心翼翼地叫醒汪小航︰「小航,咱們到了,該下車了。」
「嗯?嗯。」汪小航睡眼惺忪地抬頭望了望她,這才揉了揉眼,起身跟著她走下了車。
林思靈帶汪小航來的地方是他們所在城市的遠郊,從這里再往東走一點的話有個小鎮,往西則有個比較大的陵園,能葬在這塊風水寶地的人不出意外都是非富即貴。
林思靈遲疑片刻,隨即領著仍沒睡醒的汪小航向東走去,很快便走到小鎮鎮中心的一家小超市附近。
這個鎮子雖然不大,街上的行人倒不少,來來往往的車輛也很多,林思靈正皺著眉頭,琢磨如何實施下一步計劃,就听見小孩開口。
「媽媽,我好渴。」汪小航砸吧著干巴巴的小嘴,一臉委屈地看向她。
與乖巧溫順的小男孩清澈見底的眼眸對上的瞬間,林思靈心里微顫了一下,難掩愧疚地說︰「你等下,我去給你買瓶水,不許亂跑。」
汪小航乖乖地點了點頭,林思靈剛一轉身,便撇了撇小嘴,一臉調皮地環顧四周。
很快,他發現馬路對面有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在賣氣球,看著那一大束花花綠綠的氣球漂亮至極,早把林思靈的囑咐拋到腦後,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
林思靈沒走幾步,不放心地回過頭,就看到不遠處有輛黑色私家車正急速駛向已跑到馬路中間的汪小航,嚇得大喊「小心!」橫沖直撞地狂奔過去,緊緊摟住了一臉茫然的小男孩。
幸好司機及時剎住了車,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被同樣嚇得不輕的司機問候了祖宗十八代後,林思靈才恍恍惚惚地起身,抱起瑟瑟發抖的汪小航,安全退回了一旁的人行道上。
剛才那一瞬間,她什麼都沒來得及去想,只知道不能讓孩子出事!
而當意識到汪小航沒事,她忽然像個孩子一樣大哭了起來︰「小航,你嚇死我了,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她這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
她愛孩子,孩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她知道她會後悔一輩子的。盡管她恨慘了孩子的親生父母,可她也沒法繼續討厭這個可愛的孩子。
她慶幸進一步的悲劇沒有發生,所有復雜的感情此刻都變成了洶涌澎湃的淚水,決堤而出。
汪小航也嚇傻了,癱軟地趴在她懷里,抽抽搭搭地說︰「我、我只是想去看看老爺爺的氣球,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媽媽你別哭了,我錯了。」
「沒事就好,小航沒事就好。」她不停地親吻著小男孩的額頭、眼楮、以及變得蒼白的小臉蛋,眼淚則仍止不住地繼續往下淌。
「媽媽我……疼……」汪小航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地對林思靈說。
林思靈這才發現汪小航的小膝蓋月兌了層皮,滲出了血來,可能是剛才摔倒的時候弄的。
她隨手捋了捋凌亂的頭發,心疼地幫他吹了吹傷口,想了想,又對他說︰「這次千萬別亂跑了,我去附近找個藥店給你買外傷藥,涂上藥就會好很多了,你別動,一定要乖乖在這里等我。」
「嗯。」汪小航用力地點了點頭,信誓旦旦地發誓,「小航這次一定不會亂跑的。」
林思靈于是放心離開,大約走了兩百米,才找到一家門臉兒相當不起眼,甚至有些破破爛爛的小藥店,喜出望外地推門而入,買了些所需藥品,開開心心地重新回到原地,卻發現本該在此等候的汪小航不見蹤影。
她離開到回來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汪小航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她嚇得魂兒都沒了,剛想詢問路人有沒有看到汪小航,便听到身後有個清脆的聲音響起︰「阿姨。」
她熾熱的目光疑惑地落在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懷里抱著幾束有些枯萎的玫瑰花,靜靜地問︰「阿姨,您是叫林思靈嗎?」
「你怎麼會認識我?」林思靈警覺地發問。
「剛才有個叔叔讓我把這個交給您。」小女孩說罷將手里的字條遞了過來。
「什麼東西?」林思靈挑眉。
只見字條上赫然寫著「你兒子在我手里,若想要找回他,今晚十點半,你獨自一人來永新廣場A口與我相見!」
看到這張字跡潦草的字條的瞬間,林思靈猛地意識到汪小航被綁架了!……
**
紀家二公子紀宇琛醒來也有幾個月了。
紀府上上下下奔走相告,每個人臉上也都洋溢著欣慰的笑容。
紀宇琛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年,如今終于得以蘇醒,實屬不易。
紀氏集團是由紀老爺子紀氏董事長紀澤一手創辦,算來也有幾十年的歷史了,這位年過古稀,仍硬朗依舊的紀老爺子膝下有兩個兒子。
一個是長子紀宇梵,此人生性溫和,待人謙和有禮,是位儒雅的翩翩公子,與他接觸過的人很少沒被他的人品及修養所折服的。
二公子紀宇琛玩性較大,卻比其兄長果敢堅決,像極了年輕時候的無所畏懼、白手起家的紀澤,因而深得老爺子的器重。
老爺子很早就把他當作繼承人,委以重任。
紀宇琛做生意方面確實繼承了父親的敏銳嗅覺與戰略眼光,早些年敢冒風險、大膽投資,促成了幾筆大生意,令紀老爺子對其贊不絕口,更加刮目相看。
而在幾年前的某日,紀宇琛忽然帶著一個叫孫靜的女人前來見父親,並懇求父親答應他與孫靜的婚事。
孫靜長得溫婉動人,說話細聲細語,確實討人喜歡。
她承認自己是數月前紀府請來伺候長子紀宇梵的佣人,因愛上了紀宇琛,當時才很快放棄那份對于她來說薪酬豐厚的工作。
紀老爺子也是從小父母雙亡,早年吃了不少苦,所以倒不是看不上孫靜出身貧寒,也不介意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只是無法接受她年紀輕輕居然還是個未婚媽媽。
孫靜一臉平靜,顯得坦坦蕩蕩,面對老爺子探究的目光,坦誠相告自己曾在二十歲時未婚生子,目前兒子剛滿四歲,在上幼兒園,這些年都是她獨自一人撫養兒子。她很愛她的兒子,即使嫁給紀宇琛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兒子。
老實說,紀澤很欣賞孫靜的勇氣與誠實,但也直言沒法成全她與愛子紀宇琛的姻緣。
畢竟紀老爺子對紀宇琛寄予厚望,自然期望兒子可以找到一個真正適合自己的伴侶。
孫靜似乎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輕嘆了口氣,禮貌地欠了欠身子,而後不顧紀宇琛的奮力阻止,毅然決然走出了紀家。
紀宇琛為這事不惜與老爺子翻臉,第二天開始沒去公司上班,手上的一堆項目也不管不顧,天天泡在酒吧借酒消愁,這下可把老爺子急壞了。
紀澤不希望向來懂事的兒子一直頹廢下去,某日將兒子叫到書房,打算好好與其談談心。
「你為什麼非要娶她?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姑娘。」紀澤輕輕敲了敲桌子,一臉平靜地開解道。
「爸,我知道您是介意她年紀輕輕就未婚生子,而我正是因為看到了她對她的孩子深深的愛,才更無法割舍她。」紀宇琛眸色黯了黯,無奈地苦笑。
早年孫靜愛上了一個男人,兩個人情投意合,很快走到一起,並開始談婚論嫁。
在離婚禮只剩一個月左右時,孫靜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興高采烈地去找未婚夫,沒想到在他家無意間看到他與他年輕的繼母睡在一張床上,嚇得她頭也不回地跑了出來。
就在那晚,未婚夫的繼母偷偷留下一封遺書後,騙他與自己一同喝下早已備好的毒酒。那個可憐的女人無法忍受深愛的男人迎娶別人,覺得與其看到那個會令她傷心欲絕的婚禮,還不如選擇跟他一起去死。
最終她如願以償。
而听到這個消息時,孫靜當場就昏了過去。
此前孫靜一直寄住在舅舅家,舅舅與舅媽得知她懷有身孕,一致認定這孩子要不得,會丟盡他們的臉,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逼她墮胎。她不肯,執意要將孩子生下來,與舅舅一家子發生了爭執。最後她為了月復中的寶寶,果斷與舅舅他們斷絕關系,只身一人來到現在這座城市。
說到這兒,紀宇琛的眼眸不經意地泛起淡淡波瀾︰「我母親從小就離開了我和大哥,我一直認為女人這種生物都跟母親一樣自私自利,為了自己什麼事兒都干得出來。拋夫棄子、離家出走,當年母親做出那些選擇的時候,真的從沒顧及過我們的感受,我恨慘了母親,更是厭惡世上所有的女人……」
他頓了頓,扯了扯嘴角,繼續說︰「後來是孫靜改變了我這種想法,她善良正直,溫柔體貼,尤其深愛著她的孩子,對那孩子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是個好女人,更是個好母親,我相信她嫁給我之後也會是個好妻子、好兒媳的……所以爸,我真心請求您可以成全我們,我想給她和她的孩子一個溫暖的家,不想讓她們再受任何苦。」
兒子不提母親也罷,一提到那個一直讓紀澤心懷愧疚的女人,紀澤便沒法繼續反對下去了。
當年是紀澤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才會讓紀宇琛的母親產下愛子不久便選擇離開。這件事是紀澤心中的一根刺,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包括他的兩個兒子。這些年他千方百計尋找妻子的蹤跡,可一直沒能打听到關于她的任何消息。
紀澤知道紀宇琛對母親一直有所誤會,可沒曾想到會是那樣的恨之入骨。
紀澤也是第一次听說兒子對女性有抵觸心理,想想在此之前兒子似乎的確沒有與其他女孩交往的經歷。當初見兒子只顧埋頭工作,他還覺得兒子很上進,十分欣慰來著……
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他只顧著忙自己的事業,根本沒對兒子真正上過心,若不是孫靜,兒子的心理問題或許會變得更嚴重,看來還得找時間好好謝謝人家姑娘才行。
紀澤重重嘆了口氣,終于松口︰「好吧,我依你。」
「真的?您真願意成全我們?」紀宇琛眼眸亮了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怎麼,還要讓我再說第二遍?」紀澤微微挑眉。
「不用不用。」
紀宇琛激動不已地剛一離開書房,就接到了孫靜打來的電話。
「阿琛,豆豆、豆豆他死了……」電話那頭傳來年輕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你、你說什麼?」紀宇琛一下就懵了,頓了頓,才低低地反問。
豆豆是孫靜的寶貝兒子,胖乎乎的一個小家伙,乖巧又可愛,每次看到紀宇琛,都會活蹦亂跳地跑過來,一頭扎進他懷里一通亂蹭,像個軟綿綿的小肥貓,特別招人喜愛。
這個時間豆豆應該在幼兒園才對,怎麼會突然出事了呢?
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紀宇琛不由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