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衿穿著慶雲送的木屐,看著腳下快速略過的山明水秀,微微有些目眩頭暈,忙收回了目光,放眼遠眺,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再過兩個多月就是秘境試煉了,韓子衿卻不想繼續勤加修煉,反是為自己求來了一兩月的自由時間,說是回俗世解決些心中存在已久的芥蒂。
稻香老人、懷瑾都知心中若存著打不開的心結,會令修煉速度和質量大打折扣,日子久了,甚至會演變為心魔,危害無窮,只好允了韓子衿,但千叮嚀萬叮囑,至多兩個月,千推萬推,切記要在試煉前半個月回來,不可耽誤了正事。
韓子衿也不過是怕自己去了秘境,若真的出不來,不願意留這麼一樁心中掛念的事情罷了,索性回一趟,解決完這些麻煩,也好回報了這前身的韓子衿,縱使真有不測,也是不欠人家,不欠自己什麼了。
眨眼間就到了京城郊外,韓子衿縱身躍下,收好木屐,看著彤雲密布,朔風漸起,竟是紛紛揚揚卷下一場大雪。
寒風凜冽,韓子衿也不覺得有一絲寒意,只是踏著碎瓊亂玉,迤邐背著北風前行。
雪,愈發下的緊了幾分。
韓子衿走到一棵樹前,停住了腳步,臉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幾分,這個地方,這顆樹,這個季節,去年的此時此景,自己還是個普通人,不過一年時間,已經是修仙者了,雖不過練氣四層,和凡人卻是有著天差地別,不可同日而語了。
進了城門,看見兩三只呆愣愣的麻雀站在落著白雪的枯枝間打著盹兒。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厚厚的白雪十分均勻的鋪在紅磚綠瓦、樓閣飛檐間,整座城市粉妝玉琢,像極了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蓬萊仙境。
雖是冬日,又下著鵝毛大雪,卻畢竟是大周朝最大的城市——京城,街道上仍是車馬轔轔,人流如織,有騎馬路過的,有趕驢送貨的,有挑擔趕路的,有信步漫游的,不遠處還隱隱傳來商販透著幾分韻味的吆喝聲,偶爾夾雜著幾聲馬嘶長鳴。
韓子衿走在街道上,看著身邊服飾各異,表情各異的行人,心中竟升起了幾分親切感。
路過了一家商鋪,余光瞥見掛著「金縷」匾額,韓子衿停下了腳步。
進了門,鏤空的檀木雕花窗中撒入斑斑點點的細碎陽光,灑在堂中兩張洋漆高幾上,一只放著小巧的汝窯美人觚,插著滿滿一囊嫣紅的美人蕉,一只放著青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中間隔著兩張木椅,搭著胭脂紅撒花椅搭,地下兩幅腳踏。
再看四周,均是綾羅綢緞,錦繡華服,映得這小廳流光溢彩,熠熠奪目。
伙計瞅著韓子衿衣著樸素,不甚講究,進了店後又一個勁兒的東張西望,語氣頗有不耐,「姑娘還是去別家看看吧,我們家的衣裳不是姑娘這等人能夠穿的。」
韓子衿輕哦一聲,倒笑了起來,「哦,不是我這等人能穿的,那是哪等人能穿的。我卻不知現如今是衣裳穿人,不是那人穿衣裳了。」
伙計只覺眼前這個姑娘牙尖嘴利,說話听上還有幾分嘲諷之意,心中厭惡更添,也就刻薄了一兩分,「我們家這衣裳,只有那大家閨秀、名門淑女能穿得起。那些子能說會道的市井村姑,還是守分安常點,快快走了罷,別將我這店沾了什麼臭味了。」
韓子衿仍是和顏悅色,一派和氣的模樣,「你這伙計,是覺得我沒銀子,買不起這華冠麗服?」
伙計從鼻孔嗤出一絲冷笑,眉毛高高挑起,「你這姑娘好生胡攪蠻纏,莫不是要我拿笤帚趕你出去?」
韓子衿忽的冷下臉面,冷聲喝道,「你這是誰家的鋪子,這般傲慢少禮,如此迎客,你家主人可知曉?」
伙計挺起胸膛,臉上又添了春風得意之色,「真真是鄉下人進城,我這‘金縷’是夏府二少女乃女乃的陪嫁鋪子,這京城誰人不曉?」
「夏府二少女乃女乃?」
「嘖嘖,真是個鄉巴佬,這等大事都不知道。半年前,韓府嫡出大小姐嫁去夏府,成了正兒八經的夏家**女乃。那嫁妝,嘖嘖嘖,當真是十里紅妝、良田千畝,那陣仗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嘆為觀止啊。」
伙計繪聲繪色說道,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倒叫人覺得他是事件的主人公了。
韓子衿抿著嘴笑了,小聲喃喃自語,「這事兒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伙計回過神來,正要趕走韓子衿,卻被她扔過來的一錠金元寶給嚇得一陣手軟,「姑……姑娘……小的,小的……」
韓子衿揮手,自然不會與這等市儈小民計較,淡淡說道,「給我挑上三四套成品包起來,要你們這最好的材質,最新的樣式,銀子若不夠,我這還有。」
伙計忙不迭的點頭,「夠了夠了,姑娘請上座,小的去沏茶。」說完神色慌張,掀了簾子,去了內屋。
過了小半刻,伙計端著茶盤,身後多了個戴著渾月兌氈帽的中年男子,滿臉堆笑的一並走了出來。
這中年男子是店中的掌櫃,一番攀談下來,韓子衿也略略了解了半年前那場盛極一時的夏韓連姻,但沒讓她想到的是,嫁入夏府的除了伊人,一月後,寶釵也作為貴妾抬進了夏府。
這可大大出乎了韓子衿的意料之中。她能夠猜測到自己離去後,伊人定會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婚期以正妻之禮,八抬大轎嫁入夏府,卻沒有料到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寶釵也嫁入了夏府。
半個時辰後,韓子衿從「金縷」離開,又去了隔壁一家首飾鋪,逗留了片刻,再出來,整個人已然是煥然一新。
頭上綰著三蝶穿花琉璃釵,交領別著翡翠盤領。上身穿著淺金出風毛梅花圓領袍,外罩大紅對襟羽毛緞斗篷,下著桃紅馬面裙。整個人蜂腰削背,**裊娜,又透著股常人不得侵犯的閨英閨秀之態。
韓子衿看著自己的著裝,也十分滿意,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麼一番收拾下來,任誰都不能輕視了去。
「金縷,」韓子衿又側身看著那家賣著錦衣華服的商鋪,深深地看了眼「金縷」的匾額,嘴角泄出了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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