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耳邊的「幻听」是否有幸災樂禍的應景感,倒掛在陽台欄桿外的嵐知都只能咬咬牙,暗罵幾句然後自力更生地順著欄桿往里爬。
但她似乎低估了大宇宙黑泥的惡意。難得她超常發揮一次,兩手一撐做了個單桿體操的高難度動作,很快就能成功翻進陽台的時候,耳邊不期然地響起一個咯 脆的聲音。
「蛇精!快放下我爺爺![1]」
嵐知手一軟,險些玩了把高空墜物。
她哆嗦著抹掉臉上的冷汗,慶幸自己一只腳已經踏進陽台內部,這才避免了失足餐具。
「就算是幻听也不能這麼過分啊混賬。」低聲嘀咕著,嵐知身心疲憊地踏上陽台,從窗戶口爬了進去。
「咦?」一聲極低的驚異從角落傳來,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澄澈。
不確定是否又是幻听的嵐知慢半拍地抬頭,在房間里掃視了一圈,最終停在西北角一個穿白襯衣的少年身上。
「你……」
她有些警惕地退後一步,正要說些什麼,少年卻忽然朝她的方向走來,一臉驚喜地看著她。
「太好了,除我以外還有人躲過那些歹徒嗎?我叫上野朱里,你叫什麼名字?怎麼逃出來的?」似乎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微抿的唇邊掛著兩個靦腆的酒窩,「對不起我太興奮了,請你不要介意。」
嵐知被一連串幻听砸得腦殼發疼,一時顧不上和上野搭話,只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你還好吧?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要不要在這坐一會兒?」
少年發現了她的異狀,干淨俊秀的面孔浮起一絲擔憂,伸手將精神恍惚的她扶到一張長椅上。
嵐知迷迷糊糊地道了聲謝,右手無力地搭在額上,按住突突直跳的腦門。
這時,靠近走廊的方向突然傳來了聲勢浩大的砸門聲。
「傅文佩!傅文佩你開門吶!別躲在里面不吭聲,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搶男人,怎麼沒本事開門啊!開門吶!傅文佩!你有本事開門吶![2]」
嵐知︰……
上野見她臉色鐵青,忙擰了條毛巾遞過去。
嵐知語氣虛弱︰「……剛才有人敲門嗎?」
上野點頭︰「是在叫隔壁的劫匪,別管他們,我們只要安靜地呆在這里,不會被他們發現的。」誤以為嵐知被歹徒的砸門聲嚇壞,上野拍了拍她的肩,輕聲安慰道。
嵐知再次語氣虛弱地開口︰「你叫傅文佩?」
上野︰???
維持著遞毛巾的姿勢,少年清秀面容上的微笑略僵︰「我叫上野朱里,剛才自我介紹時提過,不叫傅文佩啊。」
「……」嵐知揉了揉暈眩的頭,「抱歉,我大概是因為被砸到腦袋,所以出現了幻覺……」
「這樣啊……」上野抬眸往她頭上纏成蘑菇的繃帶看了一眼,澄澈的聲音帶著安撫,如同涓涓細流淌過人心最柔軟的地方,非常容易讓人撤除心防,「沒事的,請堅持住,警察已經來了,救護車就在外面,我們很快就能得救……」
在嵐知看不到的地方,上野的唇勾起一道詭異的弧度,「絕對,我保證……」
不知何時,門外的喧鬧停歇,有腳步聲逼近,藏身處的房門被人叩響。
嵐知警覺地直起身,毛巾順著額頭滑落。
她想找個地方藏好,可寬大的袖子被身邊的人扯住,根本無法離開半步。
急切地回頭,入目的是上野澄澈而驚慌失措的藍瞳。
「不要出去,外面的一定是歹徒!不要開門!」
「我並不是……」
「跟我走,」上野不容分說地拉起嵐知,帶著她躍入陽台,「從這邊可以翻到隔壁,那邊是雜物室,里面的門正對樓道,我們可以從那里走。」
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可門外漸響的砸門聲帶動著緊張的心緒,讓她無法冷靜思考。
見她遲疑,上野顧不上征詢,焦急地撕下一塊窗簾,綁在兩人的胳膊上︰「別怕,我先過去,然後找根木棍架在欄桿口,你再過來,嗯?」
「我並不是……」
「我先過去,別擔心,我們一定能夠月兌險。」
接二連三地被打斷話,嵐知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沒了解釋的*。
「到隔壁去真的沒問題嗎?你怎麼就知道那里沒有另外的匪徒在守著?」
上野抿了抿唇,笑容靦腆,眼神卻極度自信。
「如果我無法判斷安全的地點,又怎麼能從那些凶徒手上逃過呢?」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只听轟隆一聲,一陣爆炸的悶響,帶動走廊外的天搖地動,連房間內部也受到了影響,震落無數粉塵。
「已經開始了。警察與那名高中生偵探里應外合,已成功潛入大樓,很快就能那些劫匪將清剿干淨。」上野神情一松,松開抓著嵐知的手,「而這爆炸聲,應該就是劫匪憤怒反撲意圖與警察同歸于盡的杰作吧?」
「……你怎麼知道?」嵐知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抬手去解系在手上的布條。
「吶。你,」上野側過頭,日光打在他干淨的面龐上,如同精致的工藝品般打動人心,「相信有異能者存在嗎?」
「……你是想告訴我,你剛才所說的情報,讓你篤信的判斷,都是來自你的異能?」
「不相信嗎?」
「以前或許不……」嵐知揉了揉眉心,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原本她並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可自從這兩天怪事咄咄,違背她三觀的事接踵而來,她無法再肯定地堅持「超自然力量是不存在的」這樣的想法。
「不說這些了,現在凶徒被逼到絕境,不惜引爆大樓,我們留在這里會更加危險。」上野對她伸出手,修長的五指在她眼前展開,骨節分明,「我們走吧,不知名的女孩,好不容易逃出凶徒的控制,我們可一定要逃出去,不能在這被炸得灰頭土臉哦。」
少年展開的笑如暖陽般感染人心,似乎再多的疑慮都會被他的笑靨侵染,裂成溫熱的泡沫消散。
嵐知怔了怔,無意識地將手伸出,想要握住攤在她眼前的另一只手。
可就在她的手即將伸出的一瞬間,耳邊一個沉邃的,厚度十足的聲音,仿若嘆詠調般升起——
「Letnoonedeceiveyouwithemptywords.(不要被人虛浮的話欺哄)。[3]」
帶著少許英倫腔的詠嘆,像是能破除一切惡魔的幻象,重重地敲在她心髒上。
嵐知一驚,在眼神恢復清明的同時,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剛才的聲音是……幻听?
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
「怎麼了?」見她如雷殛般縮手,上野不解地歪頭,換上了擔憂的眼神。
「沒什麼,我們快離開吧。」嵐知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異色。她對上野的態度並無反常,可她終究沒有去握對方遞過來的表達友好信息的那只手。
只因為……
——那句幻听,就像是在警醒她的箴言一樣-
[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