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季節,這年春節,我答應了媽咪要帶著寶貝回家過年。
寶貝銘銘快要三歲了,也只是在我和張陽鬧別扭的那些日子,回家住了一段時間,也是我爸爸第一次見他,成日里帶著外孫在街上溜達,買些孩童吃食,哄著他,讓他高興,那時候,銘銘語言表達還不是很清楚。
回來後有一段日子總是嚷著想念姥爺。
至于我爸爸,感情內斂的很,我們姐弟這麼多年離家在外,他心里思念,嘴上卻從來不過多要求。
自我離開後,一晃過去了十二年。我們回家的次數有限,自從生了寶貝,我更是一次也沒見過爸爸。
臘月里,天寒地凍,張陽早已不再做送水的工作了,就在他月月被債務逼迫的頭腦生汗,夜夜難以安眠的時候,某一天,走了狗屎運,進了一家金融公司,做起了運營商,在幾百家齊頭的經銷商,惡性競爭,殘酷打壓下,卻奇跡般利用他出色的經營手段,求得了一線生機。雖說是夾縫中生存,但是,有錢賺,有肉吃,接下來不過是細水長流,經營公司品牌的時候。
這時候,他更加忙碌了。
只是沒有再為每月還款問題對我牢騷,他顧及不上,年前我報考了一家設計學院,下了狠心要彌補自己這些年的專業缺失。
臨到春節那幾日,張陽收拾東西,催促我道︰「早早收拾一下,過幾日待學校放假了,就回去吧」!
早在半年前,我就答應了媽咪,今年春節要回自己家,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我和張陽的溝通越來越少,許多事情,如果不是迫在眉睫,誰也不會拿出來說的。
「我已經答應了媽咪,今年要回去的」!
「你說什麼?你問過我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的家族禁忌,不管子女離家多遠,春節一定是要回去的,否則就是對祖宗的大不孝」!張陽很不高興,我做這樣的決定並沒有告訴他。現在,我們的關系緩和不下來,他自然不肯過多讓步。
「我們結婚四年了,每一年都回去你家,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我爸爸了,你總不能以你們家族的禮數,來束縛我的行動吧」!我心情很糟糕,有時候,張陽很不近人情,仿佛跟他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春節也變成了躊躇不已的事。
「那不行,自古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見過誰家的女兒,春節與父母在一起渡過的?」
「我管不了那些俗套」。
他想了想道︰「你家距離實在太遠,坐客車都很麻煩,再加上春運擁擠不堪,你帶著孩子很危險,年後,我親自帶你去拜見父母如何?」眼底已是有股哀求之意,希望我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會過來說幾句好話,當然,答不答應在我,拿捏過了,他也不理會,沒準把我撇在一邊,抱著孩子自個回家了。
我們之間,有的也許只是一個孩子,尤其這一年,我的家庭地位急劇轉變,他逐漸變得順風順水了起來,而我依舊是個連工作都找不到的家庭婦女,我只怪自己總是有那麼多的主見,總是從心底里想跟他分個清楚,卻又不得不依靠著他過日子。情分尷尬,有些話也只是點到為止,再談論下去也是沒有意義。
所以,我媽咪久久等不到我回家,便把家里收拾妥當了,和我爸爸一起趕來市里看我們姐弟三人。我弟弟仍然混吃混喝的住在我姐姐那里,小時候當個寶貝一樣的寵著他,慣壞了,有些恃寵而驕,說不得,罵不得,永遠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接了父母來家里住著,乍一見我爸爸,花白的頭,臉上深深的皺紋,瘦的幾乎皮包骨頭,迎面走來,如果不是那依舊熟悉的走路姿勢,我都認不出,他是當年,那個威風凜凜,說一不二的男人。
「爸爸」。我喉頭哽咽的喊著,有太多的情緒表達不出來。
我爸爸笑的很內斂,一如小時候,他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是寵溺的嗯了兩聲,表達自己心頭的思念。我還記得,某一年回家,跟我爸爸吵了一架,臨走前,氣呼呼的不肯理他,他卻一路追著我上車,往我懷里塞滿了雞蛋,告訴我,路上餓了就吃。
我記得小時候,因為爸爸與我們不夠親近,我和姐姐一度對他態度冷淡,長到十歲,不肯叫他一聲爸爸!
很多時候,我爸爸在心底留下最多的印象就是,胡子一瞪吼道︰「好你倆丫頭片子,趕緊給我過來干活」。
如今已是累彎了腰,高大的身軀變得佝僂了,神態越來越像個老人了。
我忍不住心底斷斷續續涌出來的哀傷。
張陽並沒有過多理會我的情緒,春節前一天,生拉硬拽也要讓我跟著他回家,只得默默的忍下心痛,買了許多城市里有的沒的,上好的食材,魚肉,備足了年貨,交代我姐姐弟弟照顧好他們老倆口。一邊走,一邊暗暗的抹著眼淚,跟著張陽回了老家。
然而,今年,奇異的,他們家族的人沒有聚在一起。
煙火炮竹,一年一年,響的熱烈。第一次沒有鬧哄哄的場景,對于張陽來說,能有些冷清,因為他爺爺病了,經不起熱鬧,所以,也就是給他們送點餃子,送點吃食。各家過各家的,倒也清淨。
只是不免心底有些感傷。
我和張陽結婚的那一年,帶著一大家族人的祝福,到了如今,我們的感情沒落了,連那些親近的人也散去了。不得不說,世事無常。
張陽母親一邊包餃子,一邊跟我念叨著︰「陽陽脾氣不好,你多擔待著點,這孩子也是命苦,他出生沒幾年,我和你爸忙著做生意,從小到大,沒管過他幾天,往學校送去了,好了歹了,幾個月顧不上管他,這孩子從小性格孤僻,有什麼事情喜歡悶在心里,長大了又願意在外面,也不回來,有些事情,他做的不對,你不要太過計較,他沒什麼壞心眼,對你們母子,也算是不錯的,只是,他不懂得表達罷了,有什麼事請,你跟媽說,別苦了自己」。
「媽,我理解,這幾年,他很辛苦,其實,上一次,您來了,沒讓您見著孫子,也是我做的不對,以後不會再意氣用事了」。我撿好听的說,嘴里敷衍著,心里卻苦澀的很,理解歸理解,是我們兩個溝通障礙導致了許多問題生。
總是一廂情願的以自我為中心。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對方的感受?想起我父母千里迢迢的趕來與我團聚,我卻撇下他們走了,我委屈的想哭。難道,他從小對親情淡漠,就以無視我心底對父母濃濃的不舍嗎?
我渴望的細膩柔情,他恐怕永遠也體會不到。
午飯的時候,張陽的哥哥嫂子來了,還有長高一大截的鬧鬧,銘銘寶貝好奇的跟在他哥哥**後面,燃著煙花爆竹,追著跑著,身形利索了許多,初見鬧鬧時,他也不過比銘銘大了一歲而已,如今倒升入小學一年級了。時光如梭,我和張陽已經不再年少,還有什麼好置氣的。
也許我這種公主心態確實不適合張陽那樣的孤僻王。
新的一年,春機盎然,狂風刮了好幾個月,走在街上,著實冷的厲害,四月里,又下了三天大雪,氣候出奇的怪異,花花草草都了女敕芽,硬是被大雪鋪路凍的萎縮了幾分。我裹著厚厚的棉服,電車上坐著寶貝,小心翼翼的走在冰凍的路上。
前面有人撲通一聲,連車帶人摔了個四腳朝天,我更是心驚膽顫,遠遠的,看見周宇浩開車車,超我招招手笑道︰「我去送貨,偏巧遇上了你,這路上難走的很,你帶著孩子危險,我送你們一程吧」!
說話間,前面又有人摔了個慘不忍睹,呲著嘴,扶著腰站起來,忍不住罵街。
我也沒有猶豫,周宇浩把寶貝抱進了車內,頓時感覺溫暖了幾分。搓了搓他凍僵的小手,寶貝立刻好奇的問道︰「媽咪,叔叔要帶我們去哪里?」
「我們要去幼兒園,跟小朋友一起玩耍,幼兒園很暖和,不用這麼冷」。
「我不想去,我想叔叔開車帶我去玩,好不好」小小的他居然知道對周宇浩撒嬌。
「當然好,求之不得呢」,周宇浩臉上燃起一抹興味,他正愁找不到約見我的理由,忍不住笑道︰「叔叔帶你去大貝山滑雪,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好啊,好啊」,寶貝拍著小手,興高采烈的笑著。他現在說話有板有眼,大部分語言都能听得懂了,脾氣卻越來越像張陽,一根筋,想到必須做到,如果不依了他,他會大鬧幾天幾夜都不罷休,我只是求怪,他小小的腦袋,記憶力居然出奇的好。
趕忙制止了周宇浩胡亂的提議,生怕寶貝當了真,連幼兒園都不肯再去。
周宇浩見我沒興趣,也沒有多說。送了寶貝去幼兒園,他嘟著小嘴很不高興,我一再答應他,晚上回來給他買大蛋糕,這才高高興興的去上學了,站在門口,小小的身子突然回頭說道︰「媽咪,我想和爸爸,還有媽媽一起堆雪人,銘銘愛媽咪,媽咪也愛爸爸,是不是」?
我很吃驚,這是一個不滿三歲小女圭女圭說出來的話嗎?立刻熱淚盈眶,點點頭笑道︰「寶貝乖,媽咪答應你,一定帶你和爸爸去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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