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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白打著哈欠倚在門框上,下巴朝樓下揚了揚︰「我說什麼來著,當初就該白紙黑字的立個收據,還不到一天呢,又鬧起來了。」東方白堅持立字據,是荊浩一句相信才把此事作罷,他總不可能在那時候再拂荊浩的面子。現在好了,沒完沒了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就是這麼個理兒。
荊浩心里也很郁悶,他哪知道會這樣啊?還不是昨天的老太婆說得信誓旦旦的他才相信了她。可偏偏他還挑不出人家的不是,今天又不是那老太婆出面,而且是一個昨天未見的陌生婦女面孔,口口聲聲得要為自家相公討個公道。
也不怪荊浩如此不設防,他從小在京城里長大,又有著將軍府嫡子的身份,到哪里不得有人讓著三分?至于踫瓷誣賴的,不嫌命長的也決計不會犯到他頭上。再說了皇城腳下隨便抓一個人,十有九個是當官,或是他舅舅的閨女是某某某最疼愛的小妾,不是官身就是官親戚。要在京城活得好好的,還要練就一雙火眼金楮,免得招惹了不敢招惹的人,死得不明不白。
「還能因為什麼,咱們一看就像肥羊。」只看穿戴就知道他倆也不是個窮的,就算李家的人沒注意不還有其他人嗎?這麼多雙眼楮總會有人注意的,就是換做他,就算不在場,听到些蛛絲馬跡還不得。誰叫你說了自己的住址還打算責任一擔到底呢。該!
「我去跟她理論去!昨天這麼多人听到了,我不信還沒地方說理了。」荊浩挽著袖子就要下樓。
「說什麼,活了二十多年你不會還看不清吧。除非咱們一走了之不理這胡攪蠻纏。當然這話可就不怎麼好听,還有一種就是你下去承認自己撞了人要擔起責任。任人宰割,割地賠款。」東方白掩嘴打了個哈欠,又說道︰「煩了是吧,惱了是吧,誰叫你傻了吧唧的。還真以為世上都是跟你一樣信守諾言的人。我老爹就說過,這世上還是白紙黑字的字據讓人放心。」
東方白一愣,怎麼又拿出自家不著邊的老爹的調調?
「我就是不給又怎麼樣?」荊浩倒不是舍不得幾個錢,總有種上當的感覺,這讓他心里很不爽。被東方白一說,更顯得自己跟個小白似的。
「哎喲兩位客官,小的實在頂不住了,兩位還是下去看看吧。」掌櫃的邊走邊打著千。
「又沒擋在你門口。怕什麼?」
是不在他的門口,但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對他店里也有影響啊。掌櫃的眼楮轉了轉︰「好男不跟女斗,咱們帶把的自然不能跟女人計較那麼多,免得失了氣度是不是?」
離雲客樓大門七八步遠的地方跪著一個婦人,正是一夜沒合眼的文氏。她怕呀,怕一個眨眼的功夫李強就沒了。或許是惱怒她的晚到,沒人跟她說後續是怎樣的。但她張著一張嘴還不會問嗎?這一問,心里的怒火就噌噌噌的往上冒,她家相公無緣無故的被人撞了。一條命去了大半,給二十兩銀子就完事了嗎?那是她要過一輩子的男人,在婆婆眼里就值二十兩?激將兩句你就算了,憑什麼不爭?借著李武店里的伙計過來給她送早飯的機會,文氏就來到了雲客樓的。她舍得去面子,她不是男兒膝下也沒黃金。她也不怕跪。她一個弱女子,總能博得一些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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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爹正躺在擺在小竹林的躺椅上,眯著眼楮醞釀午覺。自從他唯一的女兒嫁到隔壁的李家屯,他就把租種的土地退了,只守著自家的兩三畝地過日子,就是這兩三畝地的產出就足夠他一年的嚼用了,他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大多還是貼補給了女兒女婿家。當年女兒執意要嫁給李家的老三,可他將李強從頭打量到腳,實在在李強身上挑不出一絲出彩的地方。真不明白女兒怎麼就偏偏看上了他。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孩子都有三個了,再不滿意又怎麼樣?李強窮是窮點,但待他女兒還是不錯,對他這個老丈人也恭敬,這也不算太糟糕吧。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數吧。
命嗎?文老爹眯著眼楮,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背影,婀娜曼妙,卻怎麼也看不清她的模樣。
躺椅的右手邊擺著一個齊椅子高的小方幾,上面擺著一只煙斗和一只紅泥小茶壺,這是他最寶貝的兩樣東西。文老爹就好這兩口,閑時也會打幾個短工,賺點買煙葉子的錢,這只小茶壺就是他有次做工,對方老爺賞的。這可把他顯擺的,到哪里都帶著,時不時的拿出來咂模兩口,感覺倍兒有面子,一下子就跳出了泥腿子的範疇似的。
文老爹伸出手,模到小茶壺,就著壺嘴吸了兩口。這時有人跑了過來,喘著粗氣,震得地面咚咚響。
「哎喲喂,我說小祖宗哎,你慢點。」文老爹睜大眼楮,一下子坐起來。看也不看來人,先把煙斗往懷里一揣,雙手攏著小茶壺瞪向來人。
一雙手啪的一聲拍在小方幾上,小方幾立即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震得挪了幾寸。文老爹暗道幸運,幸虧他手腳快,不然非得把他的寶貝震到地上不可。煙斗還好說,這紅泥小茶壺可是易碎品,誰能保證不會摔碎?他又將雙掌攏了攏,確定不會有意外,這才有閑心問道︰「又怎麼了,你爹又要打你了?」
來人正是村子最里面的狗剩,有次被他老爹攆著揍,躲進了文老爹家。文老爹也是老來寂寞,便給他打了掩護,沒想到一老一少還挺聊得來,倒也算是個忘年交。
狗剩把頭搖得像個波浪鼓,又深深吸了幾口氣︰「你家姑爺被人撞了,你家女兒正跪在雲客樓要討個說法呢。」
有什麼東西順著躺椅落了下來,滾到了他的腳邊,狗剩低頭一看,正是文老爹平時不離手的紅泥小茶壺。
ps︰
完蛋,哦,是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