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和李聰把余氏送到大門口,然後李聰看著楊柳,見她沒有留人的意思,結結巴巴道︰「那我也走了。」
「回去吧。」楊柳並未挽留,她也實在不知該怎麼面對李聰。讓她一個人靜靜,或者能把事情想得通透。
李聰走了幾步,剛下了幾步台階,又回頭,「我真走了。」
像個孩子似的,難道以為菜市場上講價,你不同意我就假裝走兩步,欲擒故縱?楊柳客套道︰「要不吃了飯再走?」
「好。」李聰正巴不得听到這句呢,兩步躍到楊柳面前,「我昨晚就沒吃飽呢。」
「別丟你娘的面子啊,讓人听見還以為有人苛待你呢。」楊柳撇嘴。
殊不知李聰就是要挑起楊柳的同情心,心軟就不生氣了吧,不生氣就跟他回去了吧。
此後的時間,李聰無數次都在懊悔,為什麼他要折身去吃飯?可是他也慶幸,若是沒有這次挨訓,楊柳也不會這麼快回來吧。有得有失,一向公平。
***
叮叮叮,文老爹用筷子敲了敲菜盤子,下評語︰「閨女,咸了。」
正在神游的文氏回過神,當即端起那盤菜,「我去加點水。」
「我想吃的是土豆片,不是土豆湯。」文老爹看了文氏一眼,才說道︰「這都三回了。」
「哦。」文氏就又坐下來。做菜習慣了,加一次水就放一回鹽,結果越來越咸,她到底是怎麼了。
文老爹開啟了連環挑剔模式,這個太酸,那個沒洗干淨,桌子上的菜通通一番點評下來,沒一個能吃的。文老爹把筷子一扔,雙臂交叉擱在桌子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給老爹做點飯吃,就那麼不情願?走點心成不,姑女乃女乃。」
「爹,你也說我好久沒回來了。你就不能將就你閨女點嗎?」文氏反問道。
「就是我想將就,我的肚子也不同意啊。」文老爹指了指大山兩兄弟,「你想讓他們兩個也跟著我挨餓?」
文氏轉頭看著大山兩兄弟,兩人齊齊搖頭,「我們吃得下。」
咸了用稀飯泡泡就好了,只要能吃飽,這點都是小問題。
「你們兩個臭小子,盡跟我對著干!」文老爹吹胡子瞪眼,表示一下他的不滿,兩兄弟也不怕的做了個鬼臉。
「得。我壓不住你們,姥爺去給你們煎個雞蛋。」文老爹站起身就折去廚房。
文氏有些慚愧,忙起身要拉住文老爹,「爹,讓我去吧。」
「爹做了十多年的飯。手藝再不好也把你養大了。雖然現在老了,煎兩個荷包蛋還是可以的。」文老爹擺手。
父女倆相依為命了十多年,文老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文氏拉扯大,什麼活沒干,更別提日日三餐。雖說手藝不是大廚級別,但隨便整兩三個菜還是可以的,而且單身漢的日子。自己動手不是挺正常嗎?
沒了媳婦,女兒也出嫁了,難道還能不吃飯?
看著文老爹微駝的背部了,文氏眼里泛了淚花。自從嫁人後,她的腦子里就是李強和幾個孩子,然後是應付婆婆和幾個妯娌。老爹,反而被她排到了最後。嘴里說著怎麼樣怎麼樣孝順文老爹,事實上呢,行動沒一個,還盡讓他操心。就算兒女都是債。文老爹也早就還完了,根本不欠她什麼,可她一直還不懂事的揮霍父親對她的愛。和李強吵架回到娘家,做一頓飯都不盡心
文氏不由分說的跟在文老爹身後進了灶房。
鐵柱一手捧著碗,一手撐著大板凳,歪著身子,一邊偷瞄著灶房,擔心文氏和文老爹出來,一邊小聲的說道︰「哥哥,我想回家了。」
這里沒有大牛,沒有他熟悉的竹林,娘也拘舉著他不準出去,一點意思都沒有。
「姥爺這里有雞蛋吃啊,還不用干活,你真的不想待了?」大山懂得多些,爹娘是吵翻了,娘才一氣之下帶他們回姥爺家的。爹要是不親自來來接,娘肯定不會消氣的。爹娘之間的事他幫不上多大的忙,安撫好鐵柱就行了。
「可是我想爹,想姐姐啊。」鐵柱皺眉,有些取舍不下,「要不咱們在姥爺家吃足了雞蛋再回去吧,給爹和姐姐也帶兩個。」
還挺有孝心的,大山揉揉鐵柱的頭,「這我可做不了主。」
「還是要娘說了算。」鐵柱也嘟嘴。就是他出去玩都要娘先點頭,偷溜回家更是不可能了。他有些煩躁的雙腿互蹬了一下,「這里一點都不好玩。」
「再忍忍吧,也就這兩天了。」大山也無法,出來得急,楊柳送他的毛筆也落在家里,他也好想早點回去練字啊。姥爺家再好,還是自己家里最舒服。
「真的嗎?」鐵柱問道。
大山點頭。
也許吧,他心里說道。
文氏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燒火,一邊和文老爹說著話。
「爹,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雞蛋和熱油接觸,發出刺溜的聲音,文老爹的臉被騰起的油煙遮住,有些看不大真切。他叫文氏把火壓一壓,才道︰「是沒用。」
文氏一噎,她本以為能得安慰,卻沒有想到自家老爹一如既往的犀利不留情啊。
文老爹卻似乎沒有察覺,繼續說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被水牛捉弄,讓蜜蜂咬得滿頭大包的事情不?」
「當然記得。」文氏悶悶的答道,因為此事,她可是丑了好多天都不敢出門。文氏還把這事當做生平的第一大恥辱,怎麼可能忘得了?「你就是想笑話我當時有多丑吧。」
「丑不丑的我記不得了,唔,我到記得你傷好之後,把水牛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頓。」文老爹還挺認真的回憶了一下。
文氏笑了,「小時候我挺悍的。」
文老爹沒有接文氏的話頭,繼續說道︰「我還記得我當時問你怎麼被咬的,你都不說是水牛做的。結果悶聲不響的你自己把場子找回來了,不愧是我閨女啊。」
「我是那吃虧的人嗎?」文氏有些得意。
「可有時候吃虧是福啊。」文老爹感嘆。
「爹,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文氏強顏歡笑。她回到家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正常,文老爹不應該看出什麼才對。
「我能誤會什麼啊,你別多想。」文老爹把話岔了過去,「我就是隨口一說。」
文氏哦了一聲,卻覺得文老爹意有所指。難道是兩個孩子漏了口風?文氏輕輕的一拍額頭,她光想著怎麼從老爹騙過,卻忘了最大的破綻可能出在孩子身上。
「吃飯吧。」文老爹往鍋里舀了一瓢水,端著雞蛋往外走。
文氏趕忙把鍋里的還燃著的柴退出來摁到柴灰里,拍拍手跟上。
「嘗嘗姥爺的手藝,看有沒有退步。」文老爹正在跟大山和鐵柱兩個孩子炫耀,看見盤子底的焦黑色,他又挽救了一下,「許久不練,就是第一個雞蛋煎糊了。」
「這個我吃。」文氏伸出了筷子。
文老爹半道把文氏筷子上的雞蛋劫到他碗里,道︰「干嘛,想賠罪啊。」
「爹,你都發現了還說出來干嘛。」文氏撒嬌。
「那是,你爹我是多睿智的人啊。」文老爹高昂著下巴,又頗為得意的看著大山和鐵柱兩兄弟,「想當年,你們姥爺我那也是文家村的一大俊小伙,好多姑娘寧要倒貼嫁妝都嚷著要嫁給你姥爺我呢。」
大山和鐵柱都有些吃驚,死死的盯著文老爹,就是想看看清楚那大胡子底下隱藏的臉到底有多俊。
看他那牛氣沖天的模樣,文氏忍不住揭老底,「再俊又怎麼樣,娘最後還不是沒跟你。」
場面頓時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