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李文家的把咱家送去的銀子都拿過來了。」余氏把用一方布襟包的銀子拿了進來,放到何氏一旁的炕幾上,人也順勢一**坐到炕上,「我數過了,一兩沒差。」
何氏斜睨了余氏一眼,從鼻腔里嗯了一聲,表示她知道了。
余氏一手搭在炕幾上,**往何氏身邊挪了挪,看了兩眼何氏手中的繡樣就道︰「娘繡花的手藝,我看屯子里沒幾個比得上。」
無事獻殷勤,必有所求。余氏也不是時時愛拍馬屁的人,何氏知道若是她接話,肯定有下文等著她呢,便用針刮了刮頭發絲,道︰「有話就說,少在這里給我繞彎子。」
「真是生我者我娘,知我者婆婆也。」余氏不知道從哪里撿來一句話,改了改,奉承了何氏一句。又趕緊在何氏生氣前道︰「現在巧巧受了傷,要養,我尋思著多喝點兒大骨湯回好得快,就想」
「巧巧傷的是額頭,又不是骨頭,喝什麼大骨湯。」鄉下人講究以形補形,缺什麼補什麼,所以何氏一听就知道余氏沒有說真話,便毫不客氣的戳穿了余氏的言不由衷。
「娘英明。」余氏臉上一點也沒有被拆穿後的窘迫,反而越發往何氏跟前湊,「這不是狗蛋兒要回來了嗎,我就想趁著這幾天天氣好,去鎮上買點兒東西給他補補身子。娘你也知道外面伙食再好,哪有自家伺候得精細。我這個做娘的心疼自家兒子,自個兒掏錢給狗蛋買,別人總沒話說了吧。」
這下知道說真話了吧。何氏道︰「明兒一早你去吧。」
余氏爽快的應了,見目的達成,笑嘻嘻的就要出門。
「把秀秀給我叫來,都幾天沒繡花了,再不動動針線,手都生疏了。」何氏突然叫住余氏吩咐道。
「啊?秀秀不在房里呀。」她看到巧巧的房門上上了鎖。
「不在?」何氏放下手中的繡花棚子,皺了皺眉,嘀咕道︰「那她跑去哪里了?」
她千叮嚀萬囑咐,就是讓秀秀在家待著,要是一不小心曬黑了,可嫁不出。一個二個的勁把她的話當耳旁風,大大小小,就沒一個省心的。
余氏看何氏就在生氣爆發的邊緣,可不願觸這個霉頭,忙躡手躡腳的跑了出去。
此時在屯子里一間廢棄的老房子後,靠牆的高粱稈子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私密空間。李翠翠一邊四處張望給兩人望風,一邊又好奇的支起耳朵,想听听秀秀跟他哥說什麼。
「我娘最近再給我相人家。」是秀秀的聲音。
「哦!找得怎麼樣?」李大勇道。
秀秀盯著他的眼楮看,「你就這麼想我嫁給別人?」
真是勇敢的姑娘。李翠翠比了比大拇指,這才配做她的嫂子。
李大勇往後退了一步,偏頭不願去看秀秀的眼楮,「不管我願不願意,你不也得嫁給別人嗎?」
又是同姓不婚,秀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她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憂慮,只是從沒有去正視過罷了。她總是在想,還有時間,還有機會,可日子眨眼過,她還是沒想出好辦法。
「我不願嫁給旁人。」她說道。
「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李大勇又何嘗忍心看著秀秀嫁給別人。前幾天他拐著彎兒的試探父母雙親的態度,結果兩位老人都非常排斥同姓成親,說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破壞不得,不然會遭報應。世俗都是這樣認為,他更提不起勇氣說想要娶秀秀的打算。
秀秀有些失望,她以為只要兩人心意相通,就算看起來希望渺茫,也有機會不是?試了,可能會失敗,不試就一點機會也沒有。她已經率先邁出了步子,為什麼李大勇不能為她勇敢一回?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連彼此輕微的呼吸聲都听的清楚,李大勇不自在的偏了偏腦袋︰「我後天就要去鎮上的同仁館坐診了。」
「哦,恭喜你。」秀秀敷衍的道著喜。
貌似再待下去也沒什麼進展,李大勇的腳尖一轉,「那回吧。」
「好,回吧。」秀秀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沒有跟李翠翠打過招呼就率先走了。
「哥,你真是個榆木腦袋。」李翠翠捶了李大勇一下,「你就不能勇敢點兒,像個男子漢一樣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嘛?」
李大勇緊緊盯著秀秀的背影,「你告訴我怎麼爭取?我和秀秀都姓李,更何況這中間還差著輩分。知道不可能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去嘗試,長痛不如短痛。」
翠翠知道李大勇說的是事實,但若不嘗試,豈不是會空留許多後悔?
「走吧,下次……」李大勇打住了話頭,「沒有下次了。」
秀秀低著頭,第一次發現自己精心打扮得那麼不值。她的真心,他懂,卻從沒想過去用盡力氣珍惜。大勇,若是錯過了我,你會不會後悔?秀秀胡亂擦了下眼楮,怎麼感覺眼楮熱熱的呢?
花苗搖著小貓撲蝶的團扇,在樹蔭下乘涼,不經意看到一個低著頭的人影,略微起身,喚道︰「秀秀?」
「是我。」秀秀勉強咧了咧嘴角,「你怎麼沒有午睡?」
「還說我,你呢?」花苗撇撇嘴,拉著秀秀的手在藤椅上各坐了半邊**,「你怎麼哭了?誰惹你了?」
這個時候才發覺有發小的好,就算有人不理解你,你也可以有個可以安心哭泣的肩膀來依靠。
「花苗。」秀秀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花苗,積壓的淚水跟水流似的往外冒,「我好難過。」
「不哭不哭,不難過哦。」花苗輕拍秀秀的背,輕聲輕語得問道︰「怎麼呢?是誰欺負你了?」
哭得太厲害,秀秀一時打了一個嗝,然後腦子里忽然想起李聰對她的囑咐,一垂眸,原本要說的話就打了個轉兒,「娘說要把我配到老遠的地方去。」
「我當什麼事兒呢。」花苗不以為意,「肯定是你當時把你母親給氣著了,何嬸子才說這番話唬你的。」
秀秀擦了擦眼淚,「是嗎?可我覺得娘說的是認真的。」
「哪個娘不心疼自己的女兒?咱們女兒家本來就只有在未出嫁之前能享受到父母兄長的疼愛,出嫁後可就是身不由己了。」
秀秀破涕為笑,「你又沒嫁過人,說得好像嫁人多恐怖一樣。」
「看我娘就知道啦。」花苗站起身,神情嚴肅的說道︰「女人嫁人就跟投胎一樣,全看運氣。你要是找著個心疼你的漢子,這輩子不說大富大貴,但起碼自個兒能感覺到幸福,要是找著個四五不六的,那這輩子就慘了。」
「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又有什麼辦法?」秀秀的情緒有些低落,花苗的話說到她心坎兒里去了。感激的同時,越發覺得自己剛才小人之心了。花苗對她推心置月復,她怎麼還能把花苗當賊防呢。可一想到事關李大勇,她又開不了口,說出真相。
花苗給秀秀打扇,「所以我們才要拼一把,不要讓自個兒後悔啊。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都是兩只眼楮一雙手,誰又比誰差到那里去。」
腦子里回想著花苗的話,秀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的。正心不在焉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拽了她一把,慌得連連甩開那人的手,後退幾步。
接著她就被人攬住了腰,頭頂上傳來一個親切又熟悉的男聲︰「傻丫頭,想什麼呢,差點掉進水田里了。」
秀秀一喜︰「四哥,你回來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