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第二天文婷婷並沒有詢問內褲的事情,而凌霄也驚訝地發現,晾衣繩上多了一條內褲,而且是洗得干干淨淨的。
更奇怪的是,文婷婷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感覺就像是專業殺豬匠看著豬圈里的肥豬一樣。
這算什麼啊?凌霄想想都覺得心虛。
早飯是紅苕稀飯,還有酸菜和炒菜心,簡簡單單卻很可口。
吃飯的時候,文婷婷時不時拿眼瞟一下凌霄,凌霄也時不時拿眼瞟一下文婷婷,兩人都沒說話,氣氛有些尷尬。倒是苗小花一張小嘴說個不停,嘰嘰呱呱,逮著什麼說什麼,語速就像是火力全開的機槍。成語里面的快人快語,仿佛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
「文姐,你今天還去指揮部嗎?」吃了飯,凌霄問。
文婷婷點了點頭,「嗯,還得去啊,軟磨硬泡我也要把資料要過來。」
「那我繼續去調查,有事電話聯系。」凌霄說。
「嗯,好的。」文婷婷莫名其妙地紅了一下臉。
離開董家,文婷婷往山神廟走,凌霄早就與苗小花一組去寨子里調查。
「凌霄,等等,我問你個事。」剛分開沒走兩步,文婷婷便叫住了凌霄。
凌霄倒轉回去,莫名緊張地道︰「文姐,還有什麼事嗎?」
「昨晚……算了,沒事,你走吧。」文婷婷不等凌霄有任何回答,逃似地跑開了。
凌霄望著她那曼妙的背影,心中一聲輕笑。
文婷婷去了山神廟,凌霄和苗小花也出門了。
在寨子里,凌霄跟著苗小花逐戶登門拜訪,對寨子里的人進行詢問和記錄。苗小花這個人人緣很好,嘴巴又會說,一如昨天一樣,進行得很順利。
中午,一家人還特意留凌霄和苗小花吃了午飯。
下午繼續調查,凌霄和苗小花來到了一戶人家前。
這戶人家姓朱,家里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去了,就只剩下兩個老人相依為命。同為金華寨的人,苗小花很了解寨子里的家庭情況。
房門緊閉著,屋子里也沒有聲音。
「朱大爺,開門啊,是我,苗小花。」苗小花伸手敲了敲門。
過了半響,院門才打開。門後站著一個老婆婆,佝僂著腰身,頭發蒼白,滿臉都是皺紋。她看著苗小花和凌霄,眼神一片茫然。
「牛婆婆,是我呀,苗小花。」苗小花笑得甜甜的。
「是小花啊,有什麼事啊?」牛婆婆沙啞著聲音說。
苗小花自動退到了一邊。
凌霄上前說道︰「是這樣的,牛婆婆你好,我們是來調查鬼燒身病毒的,我想了解一下情況,你和你的家人最近有沒有發燒發熱月復痛月復瀉的現象呢?」
「你是誰啊?」牛婆婆警惕地看著凌霄。
「牛婆婆,他是凌醫生,他可是神醫吶,我的急性胃炎就是他給醫好的,你都不知道,那真是藥到病除呢。」苗小花在旁插嘴道。
牛婆婆不認識凌霄,上了年紀的人對陌生人心存戒備也是很正常的,不過苗小花是一個寨子的人,牛婆婆還去喝過苗小花的喜酒,是熟人,所以她相信苗小花。苗小花這邊一說,牛婆婆心中的戒備就沒了,她說道︰「原來是醫生啊,看病收錢嗎?」
凌霄連忙說,「不收錢,不收錢,一分錢都不收。」
苗小花也說,「就是,凌醫生治好了我的病也沒收一分錢。」
牛婆婆說道︰「不收錢就幫我家老頭子看看吧,他從前天開始就發燒,吃什麼吐什麼,我去衛生站給他包了一些藥,吃了也不管用,現在正在床上躺著呢。我都愁死了,你們來得正好,請給我家老頭子看看吧。」
听她這麼一描述,凌霄的神經頓時繃緊了起來,這些癥狀,不正是「鬼燒身」病毒的特征嗎?
跟著牛婆婆進了院子,凌霄對苗小花說道︰「苗姐,你就不要進去看病人了,你留在這里等我。還有,這顆藥你把吃下去,預防一下。」說完,他給苗小花一顆小病丸。
小病丸不僅是治療諸多小毛病的良藥,也是袪毒強身增強免疫力的預防藥。他雖然不確定他的小病丸能不能抵御「鬼燒身」病毒,但他卻可以肯定他的小病丸對增強免疫力有著很強的效力,而人體的免疫力是一個人避免被某種病毒感染的關鍵所在,就如同是電腦里的防火牆。
苗小花服下了小病丸,抿了一下嘴唇,「這不是上次我吃過的藥嗎?」
凌霄將頭湊到苗小花的耳朵邊上,低聲說道︰「不要太靠近牛婆婆,她可能已經感染上鬼燒身病毒了,你和她接觸就會增加被感染的幾率,我給你吃的藥,能增強免疫力的藥。留在這里等我,不要隨便踫這里的任何東西,記住了嗎?」
苗小花心中暖暖的,輕輕地點了點頭。
「牛婆婆,你也吃一顆吧,有好處的。」凌霄又給牛婆婆給了一顆小病丸。
「還發藥啊?要錢不?」牛婆婆拿著藥卻沒立即吃。
凌霄笑著說道︰「不要錢的,牛婆婆你就吃了吧,有好處的。」
確定不要錢之後牛婆婆才吃了藥,然後說,「這藥好奇怪,不苦,還有點兒甜呢。」
凌霄自己也吃了一顆小病丸,然後又帶上了文婷婷給他準備的防菌口罩和防菌手套,做好了防護準備才跟著牛婆婆進了一個房間。照顧別人的時候也要照顧好自己。
房間的窗戶緊閉著,光線昏暗,空氣之中有一種類似食物腐爛發霉的氣味,很難聞。牛婆婆已經習慣了這種氣味,但凌霄卻很不習慣,這味道讓他皺眉不已。不過,他的心中卻對牛婆婆和朱大爺沒有半點鄙夷的心思。
「牛婆婆,平時要多開窗,讓空氣流通,這樣身體才會健康。」凌霄主動幫牛婆婆打開了窗戶。
陽光從窗外投照進來,屋子里頓時亮堂了許多。
凌霄也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朱大爺,他的年齡和牛婆婆差不多大,也是頭發蒼白,臉上滿是皺紋和老年斑。他看著進屋的凌霄,臉色茫然,眼神也茫然,連開口問一下是誰的興趣都沒有。
「老頭子,我找了個醫生來給你看看,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你跟醫生說一下,知道不?」牛婆婆叮囑道。
朱大爺終于點了點頭,喉嚨里冒出了一個淡淡的「嗯」音。
「已經虛弱成這樣了,他還剩下多少時間呢?」凌霄的心情不由沉重了起來。他來到了床邊,伸手給朱大爺把脈。
內力探脈,凌霄仿佛在朱大爺的身體之中放了一雙眼楮,他身體里面的情況都一覽無余地呈現在他的「眼前」,被他知曉,被他掌握。
這一次內力探脈,一是凌霄從行醫一來耗時最長的一次。結束的時候,他的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朱大爺,我要解開你的衣襟看看,行不行?」凌霄低聲問道。
「嗯……」經歷了一次內力探脈,朱大爺的精神好了一些,回答的聲音也大了一些。
凌霄解開了朱大爺的衣襟,將朱大爺的胸口露了出來。
朱大爺的胸口生滿了鮮紅的血斑,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潰爛的跡象。
凌霄的心情更沉重了,剛才的內力探脈,他已經發現朱大爺的內髒開始潰爛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朱大爺居然感覺不到明顯的疼痛,不然,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早就哀嚎連天了,豈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
感覺不到明顯的疼痛,這是「鬼燒身」病毒的一個特征,凌霄有了新的發現。
朱大爺卻不知道他已經處在了油盡燈枯,就算是神仙都無法回天的境地之中。他現在躺在床上,只是等著結束的最後一刻的到來。
凌霄此刻的感受也糟糕得很,這也是他第一次面對一個病人,卻發現無法治好。
戰場上沒有真正的常勝不敗的將軍,醫生這個行業也是如此,絕對沒有什麼病都能治好的醫生。所謂神醫,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不是絕對的概念。痛苦和自責之中,凌霄悄然地成長著。
「凌醫生,我老板這病還有得治嗎?」牛婆婆滿懷期待地看著凌霄。
這份充滿期待的眼神讓凌霄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朱婆婆的問題。告訴她真相,她受不了怎麼辦?不告訴她真相,朱大爺明顯沒有幾天時間了,她早晚都會知道的。
凌霄的沉默似乎就是一種答案,牛婆婆嘆了一口氣,「哎,其實我心里也明白,這是傳得很凶的鬼燒身啊,寨子里的年輕人得了這種病都過不了閻王爺那一關,更何況我家老頭子這麼大的年紀呢?凌醫生,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你。我去請過衛生站的醫生,他們都不來。我也去請過山神廟里的那些人,他們也不願意來,我沒請你,你卻來給我家老頭子看病。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和他們不一樣。」
凌霄默默地掏出一包小病丸,放到了床榻上,然後才說道︰「牛婆婆,好好陪陪朱大爺吧。這些藥,他難受的時候吃一顆。你也可以吃,這會讓你減少被傳染的幾率。多的話我就不說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就住在苗小花家,你來找我就行。你來不了的話,托人帶個話也成。」
牛婆婆卻反常地笑了笑,將那一包小病丸拾起來重新放回到了凌霄的手中,她說道︰「我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不得病也活不了多久,不就是去閻王爺那里報到嗎?我家老頭子去了,我也跟著去,我們在下面也是夫妻,也有個伴,這不是很好嗎?」
凌霄望著白發蒼蒼的牛婆婆,心中一片感觸。比起那些電視里面的所謂愛情,眼前這才是真正而真實的愛情故事啊!生同床,死同穴,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
離開朱大爺家,頭頂艷陽高照,但凌霄卻渾身涼颼颼的,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