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階前一片金,香聲潮浪涌游人。只緣霜重方成杰,梁苑東籬共古今。」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紫雲觀後院的菊花已轟轟烈烈的開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養在深山還是因為觀中的香火燻陶,裊裊婷婷傲然站立著的各色壽客,竟氣韻翩然,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因著隨雲道長痴迷此花,所以大凡慕棲國有的花型,這兒都有;且還有好些番邦海外引進之種。層層疊疊的金繡球;晶瑩欲滴的綠雲;美若天仙的鴛鴦菊;優美動人的鳳凰振羽……無一不在花枝招展的恭迎八方游客。文人學子尤其慕之、愛之。如是,世人都道「此觀賞過更無菊。」***
言老太君、杜氏等均在前院听隨雲道長論道;素綰與一眾姊妹便帶了丫鬟過了後院欣賞菊花。
素綰伴著四個丫鬟走在前面;言茜綰默不吭聲地跟在她身後;言菲綰挽著言莉綰的手,一同討論著什麼,神情愉悅,氣氛融洽;言瑩綰撅著嘴,拉著乳娘的手走在最末。
行至一石桌前,素綰道︰「我有些乏了,就不陪眾位姊妹逛了。稍微些大家來這兒會合,咱們再一同去找祖母、母親她們。」
諸女答應一聲,各自行動開了︰言茜綰去了另一邊的石桌休憩;言菲綰拉著言莉綰繼續轉悠;言瑩綰扯著乳娘朝著小池塘的方向奔去。
這邊,如蓁警惕地守在素綰身側;如茹嘰嘰喳喳地講述著最新的趣事;如茉取出懷中的梳子為素綰攏著頭發;如若拿出小綠瓶往眾人身上灑了些粉末道︰「小姐,這地方美則美矣,恐怕蟲蛇特別多。咱們坐坐便走吧。」
如茹無感地望著她道︰「我說如若,你是不是學醫學毒學得走火入魔了啊!這麼煞風景的話虧你也說的出口。」
如茉不客氣地吐槽道︰「就你那猴樣兒,再怎麼著也應不了這個景。還說別人呢!如若,甭管她,讓她被蟲蛇咬去。多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如茹吐吐舌,如若一笑而過。
素綰贊道︰「隨雲道長真是種菊高手。這麼多的品種,光打理就不知要費多少心思和功夫,更別說還養的這般好。難得的是肯大方的供世人瞻仰它的風采,這才真真是名副其實的愛花之人。」
如茹不解地接口道︰「小姐這話是怎麼說的?難道喜歡一樣東西不該藏著掖著嗎?」
素綰道︰「非也。若喜愛一樣東西只藏著掖著,禁錮著,束了它的天性根本,那便不是真正的喜愛,只是一種佔有之欲。比如你極喜歡貓,深怕旁人覬覦了它去,就時時刻刻守著它,不讓它離開你半步,如此一來,你覺得那貓會怎樣?」
如茉嘴快地道︰「估計會抑郁而亡。」
素綰點頭又搖頭︰「只說了其中一種。」
如茹道︰「小姐,那還有什麼?」另二人也齊齊望向她,躲在樹上的飛花也不禁豎起了耳朵。
素綰道︰「還有一種就是失了本性,被你厭棄,而後再無能力活下去。所以禁錮之愛不是真愛,反是真害。」
四人均受教的點點頭。飛花暗自忖度道︰想不到這言家小姐倒有幾分見識,不全是個花瓶。不過雖然如此,要當他們的主母,還是差了些。
如茹尚有些雲里霧里,但她向來不是刨根究底之人,便擱置一邊,只牢記便成︰反正小姐說的都有道理,听不懂也沒什麼,記下來就是。
四人靜靜看了會子菊花,如茹剛想說什麼,忽然只听「啊」的一聲傳來,緊接著便有少女大喊「救命」
如蓁細細辨听後道︰「小姐,是茜小姐的聲音。好像在喊有刺客。」
「刺客?」素綰皺皺眉,「紫雲觀哪來的刺客?算了,先別管了,你快去看看。如茹,你跑的快些,速去稟報祖母她們將護衛調過來。如茉、如若你們兩個和我一起待在這兒,如若準備好銀針護身。」
如蓁不贊同地道︰「小姐不行,太危險了。萬一是調虎離山之計,奴婢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不行,奴婢絕對不能離開您身邊半步。」
素綰思量片晌道︰「既這樣,我同你一起去吧。」
如蓁猶豫地道︰「小姐……」
「不必多說。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堂姐,是二叔的女兒,祖母的孫女。這時候怎能袖手旁觀?好了,就這麼決定吧。如茹你快去;如若你們兩個找個地兒藏起來。」
「是,小姐。」三人只好無奈地答應,各行其事去了。
飛花微微頷首︰不錯,有些意思。
***等到素綰、如蓁二人趕到,見到眼前情景,頓時有些懵︰言茜綰披頭散發地摔倒在地,;言菲綰不知從哪蹦出來壓在她身上,手臂上尚流著血,一色珠釵首飾全都不見了;丫鬟們躲的躲,昏的昏,倒的倒;所說的刺客卻了無蹤跡。素綰遂對如蓁使了眼色,她忙上前扶起言菲綰,手法利落地幫她止血。***
只听那言菲綰神情恍惚,只喃喃道︰「不要傷害素姐姐。」如蓁聞言更覺狐疑。
素綰上前攙起言茜綰,轉頭對如蓁道︰「你先將她扶到石凳上靠著。」又對甫從石桌下爬出來的一個小丫鬟道,「你去方才我在的地方,將我的兩個丫鬟喚過來。」
那小丫鬟顫顫巍巍地應聲去了。不多久,如茉、如若急急趕來。素綰先命如若為茜、菲二人查驗一番,再吩咐如茉帶領幾個丫鬟去將車上備用的釵環等物取來。
不多時,二女剛稍稍梳洗過,言老太君、隨雲道長等便領著護衛匆匆趕來。一看到她,紛紛上前詢問查視一通,見她完好無損,方放下心听丫鬟的稟報。
「……突然不知怎的就有幾個青衣蒙面人出現,也不說話,徑自朝小姐砍來。這時,菲小姐經過听到,二話不說就飛撲了過來擋在我們小姐前面。而後蒙面人便只對著她的手臂砍了一刀就走了。」
言老太君眯著眼打量了二女一通,臉沉沉的。
***隨雲道長道︰「仙道貴生。紫雲觀成立百年有余,卻是從未遇過這等血光事。好在二位小姐無甚大礙,不然貧道就罪孽深重了。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道觀行凶,也不怕天尊們降罪懲罰于他。不管怎麼說,此次之事發生在本觀,二位小姐的醫藥費就由貧道出吧。還望老太君不要嫌棄。」***
言老太君忙回道︰「道長不必過于苛責,這事純屬意外。許是誰的仇家認錯了人也是有的。道長若真要補償,就賜她二人兩個平安符便是。」
隨雲道長道︰「應當的,應當的。」
又客套了一陣,言莉綰、言瑩綰聞訊趕至,言老太君方帶著諸人驅車回了言府。
一到言府,除了即刻打發人去請世醫,將茜、菲二人送回各院外,言老太君命盧嬤嬤幫所有跟隨她二人的丫鬟通通喚到榮壽堂問話。
幾個丫鬟如臨深淵地站在底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言老太君兀自喝了半響的茶,方緩緩開口道︰「我問你們,兩位小姐的首飾釵環是怎麼回事?可是讓那賊人奪了去?」
丫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無人回答。
盧嬤嬤威嚴地道︰「老太君問你們話呢,聾了嗎?」
眾丫鬟見瞞不過,遂三三兩兩地道︰「回……回老太君,是……是的。」
言老太君凌厲地望著她們道︰「這麼說二位小姐與那些賊人已有了肌膚之親?」
眾人听罷顫抖地更厲害了,是也不敢說,不是也不敢說,只一味跪下磕頭。
言老太君見此情景,心下已有幾分了然,看那幾個丫鬟的目光漸漸變了,悠悠地道︰「我且問你們,對自個兒的主子可是忠心不二?」
丫鬟們不明其意,只好紛紛點頭。
言老太君又道︰「很好。這麼說,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是也不是。」
眾人道︰「回老太君,是……是的。」
「那好,現下有個機會正好讓你們表明自個兒。回去之後,你們且……願意的,老子娘們言府自不會虧待;不願意的,哼,可別怪我心狠。」
***不知言老太君說了什麼,眾人莫不臉色慘白,一臉絕望︰熬油似的熬到現在,眼看小姐們大了,日後有了盼頭,可偏偏出了這樣的事,這,這……言茜綰的丫鬟更是如五雷轟頂般——明年自家小姐便要出嫁了,混的好,以後還能當個郡王府的姨娘什麼的,卻是要在這時絕了路嗎?想求情,又迫于老太君之威不敢言語,只能一個勁兒的淚流不止,心中將那幾個賊人罵了千遍萬遍。***
言老太君不管她們作何想法,繼續道︰「事兒我已經說了,怎麼選就看你們自個兒了。現下各自先回去伺候著。小姐們那里若透露了半句口風,你們自個兒掂量!」話落,揮揮手命她們散去。
幾個丫鬟滿目哀戚地謝恩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
盧嬤嬤估量著言老太君的神色,上前輕聲問道︰「老太君,依您看,這次的事……」
「卻是可疑。先別忙,且讓杰哥兒派人去查。看看結果再做打算。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
「老太君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