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言莉綰硬撐著坐到桌邊用早膳,而後趁丫鬟不備,打落碗筷,借撿拾之機,劃傷自己的手腕。
送飯的丫鬟見狀忙不停地下跪告饒。言莉綰一面抽出絲帕按壓傷口,一面和顏悅色地道︰「你起來吧,都是我自個兒不小心,同你無關,不用害怕。」
那丫鬟仍一直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言莉綰不耐地道︰「你先起來再說!」
那丫鬟覷了她的臉色好一會兒,見她沒有任何勃然大怒的跡象,方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畏怯地道︰「莉小姐……」
言莉綰望了她一眼道︰「叫什麼名字?原來當的什麼差?」
「回,回莉小姐的話,奴婢,奴婢叫小玉,是,是夫人院子里的掃地丫鬟。」
「母親院子里的掃地丫鬟?你這麼說我倒是有點印象了。年後去母親的院子發現比往常干淨了許多,問了人才知道新調了個灑掃丫鬟,叫小玉,做事又勤快又認真,霜月姐姐常常稱贊,敢情說的就是你啊!」
小玉雙眼放光,紅著臉道︰「莉小姐說的是真,真的嗎?霜月姐姐真的提過奴婢?」
言莉綰把眼一瞪︰「本小姐有必要為這麼件小事扯謊麼?」
小玉按捺著心中的欣喜道︰「是,是,是!莉小姐說的極是,小姐您再犯不著哄奴婢這樣的小人物。這定是真的了,是真的了!霜月姐姐真的夸奴婢了!」
***言莉綰見她已樂得找不著東南西北了,目中精光一閃忙道︰「小玉啊,你看,我這傷若回給母親,你一頓責罰是免不了的;若不回,我這兒也沒藥可以醫治。你看要不咱這樣吧,你就別去告訴母親,只偷偷地幫我捎個信兒給朱姨娘,要她悄悄地送些止血藥之類的來,豈不便宜?」***
小玉聞言立即自興奮中回神,猶豫地道︰「這……夫人交代過,您這兒事無大小,均要稟報給她的,莉小姐您看……」
***言莉綰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就當我沒說,你且去稟告母親吧。唉,前些日子我還听霜月姐姐說想從院外伺候的丫鬟中,調一兩個手腳伶俐又穩重的到母親房中去。最好啊,是沒犯過錯兒的。估模也就這幾日的事了。小玉啊,真是對不住了!都怪我不小心,少不得就連累你了。」***
小玉听罷驚慌地問︰「莉,莉小姐,您,您可听真切了?果真要從奴婢們中挑選人去夫人屋子里?」
言莉綰肯定地道︰「當然听真切!霜月姐姐還提了幾個名字呢,不過你也知道,母親院子我不是很熟,听了也沒往心里去。朦朧記得有個什麼玉的吧。呵呵,不過母親院子里丫鬟這麼多,有‘玉’字的必定不少。」
小玉忙道︰「不會的,不會的!夫人院里有‘玉’字的就奴婢一個人!」
言莉綰遂憐憫地望著她道︰「果然只你一個?那可了不得了!這次我豈不是耽誤你了?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偏生我現下又不得出去,就是想跟霜月姐姐解釋解釋怕也是不能夠了。小玉,真是對不住了啊!」
小玉咬唇掙扎了良久,忽抬頭決然地道︰「莉小姐,要不,要不咱就按著您方才提議的那般做成嗎?」
言莉綰忙搖搖頭道︰「不行不行!萬一被母親知道,就不得了了!依我看你還是去回了母親吧。」
小玉輕輕地道︰「莉小姐,沒事的,您不說,奴婢不說,夫人是不會知道的。莉小姐您看……」
言莉綰作勢思考了下道︰「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著吧。其實這樣更好,等府上的人去請世醫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沒的讓我白受那麼多罪。」
小玉搗蒜般點點頭道︰「莉小姐英明!奴婢快著些跑去,再快著些回來,耽誤不了多少工夫。現下夫人和秦嬤嬤、霜月姐姐們均忙著處理庶務,再沒空理這些。莉小姐暫且忍耐一二,奴婢這就去找朱姨娘。」說著便要出去。
言莉綰忙喚住她道︰「你且等等,待我寫個東西給姨娘。有些藥我用著會過敏兒的,說了怕你一時記不住,好多著呢!」
小玉慶幸地道︰「還是莉小姐考慮的周到。奴婢不識字兒,便是您說了奴婢記下了,姨娘若細問起也難表述清楚;倘若說錯字兒,可不耽誤您了。」
言莉綰溫和地道︰「你不認識字兒?怎麼可能!莫說母親院中,便是跟著我們姊妹的,有哪個是不會的?」
小玉不好意思地道︰「奴婢確實不認識。夫人身邊的幾個自是會的,可奴婢不過是個掃地丫鬟,哪里能夠?況伺候小姐的姐姐們也唯有那幾個貼身的會,其他的大多和奴婢一樣;也有能認一兩個的,也不過是盲人模象罷了。」
言莉綰「哦」了聲︰「這話也是。好了,我寫好了,你且送去吧。若想識字兒,往後來我這送飯的時候隨我學便是。我雖不才,教你大約也還可以。」
小玉驚喜地道︰「真的嗎?謝謝莉小姐!謝謝莉小姐!」語畢便跪下磕了幾個頭,而後道,「莉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替您把藥拿來。奴婢先去了,莉小姐若是乏了,就去床上歇歇。」
言莉綰點點頭道︰「你去吧。仔細別被人看到。」
小玉應了聲,便急急忙忙地小跑去了。言莉綰坐在凳上望著傷口,輕吁了口氣——但願姨娘和哥哥能幫得上巧心她們……
豈料未至半刻鐘,原應在朱姨娘處的人卻突然悻悻然地回來了。
言莉綰不解地問道︰「小玉,你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小玉呶呶嘴不語。
言莉綰更加迷惑,正欲再問,一道清婉女聲驟然響起︰「莉妹妹要問什麼?我倒是有話要問問莉妹妹。」她心下一突,暗道不妙,抬頭望去,果見素綰帶著如若、如茉施施然走了過來。她忙站起福了福身道︰「見過素姐姐。姐姐怎麼有空兒到我這來?」
素綰瞟了一眼她的手腕,微笑著說︰「我剛打娘親那兒出來,就見這丫鬟莽莽撞撞地到處尋朱姨娘,就叫住了她,這才得知莉妹妹受傷的事兒。怎的莉妹妹受了傷不去回娘親,反讓人去找朱姨娘,這是何故?」
言莉綰不自然地道︰「原是小傷,不敢驚動母親。恰巧記得姨娘那兒還有些藥,就想拿些來涂涂。」
「原來是這樣啊。那正好,如若尚懂些醫術,讓她給你瞧瞧吧。這藥還是不要亂用的好。」話落,吩咐一聲,如若即邁步向前。
言莉綰神色緊張地道︰「是,姐姐說的對。真是麻煩如若姐姐了。」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如若的神色——這個丫鬟應該沒那麼厲害吧?自個兒劃傷的,和不小心劃傷的,應該看不出來的吧?
素綰轉而向傳信的人道︰「小玉,你伺候不周且又知情不報,下去和霜月姐姐請罪。」
小玉泫然欲泣地應了聲「是」,行過禮,拖著步子退下了。
不消片時,如若替言莉綰處理好了傷口,又退回素綰身邊向她如是這般耳語一番,素綰點點頭道︰「曉得了,你先回去取藥,這兒有如茉服侍。」如若答應一聲,遂去了。
言莉綰不安地絞了絞衣擺道︰「素姐姐……」
素綰瞥了她一眼,對如茉道︰「去外面看著,任何人都不許放進來。」
「是,小姐。」
待門關上後,素綰便將一張紙徑直扔給言莉綰道︰「莉妹妹寫的什麼東西?姐姐是一點兒都看不懂了。妹妹要不要解釋解釋?」
言莉綰一震,張皇地道︰「姐姐說的什麼?妹妹並沒有寫過什麼。姐姐是不是拿混了?」
素綰輕笑一聲︰「在我面前妹妹也要弄鬼不成?白紙黑字的,便是你掩蓋的再好,運筆的習慣卻是騙不了人的。妹妹莫不是想讓我呈給父親娘親鑒定鑒定?」
言莉綰聞言「噗通」一聲跪下道︰「姐姐開恩!姐姐開恩!」
素綰睇了睇她道︰「起來說吧。」
言莉綰搖了搖頭道︰「求姐姐開恩!救救巧心她們!姐姐若是不答應,妹妹就不起來。」
素綰微笑著說︰「妹妹這是在威脅我麼?」
「妹妹並不敢!只是眼下妹妹已走投無路,無人可求了。只要姐姐答應救巧心她們,便是要妹妹再受些罰,妹妹也絕無二話。」
素綰淡淡地道︰「你受不受罰與我有什麼相干?巧心巧意是你的丫鬟,且是娘親親自發落出去的人兒,是好是歹和我更無半分關系。」
言莉綰鎮定地望著她道︰「姐姐,你該知道巧心巧意她們是冤枉的。母親將她們攆出府已是極大的懲罰了,難道半點活路都不留給她們嗎?便是逼死了她們,對我們府,對母親的名聲又有什麼好處?姐姐不為她們想,也該為母親、為言氏聲譽打算,豈能袖手旁觀?」
「妹妹錯了。離開府後便與言氏、與母親再無任何瓜葛,即便一時想不開受不住尋了短見,外人只會道她們是羞憤而亡的,再不作他想。妹妹還有更好的說辭嗎?」
言莉綰頹然地倒在地上,默愣許久方道︰「姐姐要如何才肯幫忙?」
素綰定定地看著她道︰「那就要看妹妹能付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