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發散的思維被一陣犬吠聲拉回來,花圃中竄出兩只獵犬,體型高大,肌肉發達,如狼一樣強悍結實,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刺激,竄出來直接朝就近的酒店保安咬了一口,鮮血淋灕撕下一塊皮肉。
保安發出痛苦的嚎叫,立即揮舞著手中電棍驅逐獵犬,身邊的幾個同事一起幫忙,獵犬狂吠跳開,其中一只朝謝瑾的方向竄去,速度迅捷,直接對著人張開血盆大口。
灼熱的腥氣噴在謝瑾的大腿上,尖利的獠牙已經觸踫到皮膚。
幾乎是同時,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一根電棍從遠處飛了過來,直直擊在獵犬的頭部。
獵犬不知是被電暈還是被砸暈,直接癱倒在地。
龍誠站在不遠處,面色微亂。
他的保鏢阿進還站在汽車旁邊,滿臉詫異,他可是親眼看到老板都已經坐到位置上,快速跨步而出,奪過酒店保安手中的電棍,轉身,扔出去,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在阿進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完成。
更要命的是,幾十米的距離,他居然……居然準確無誤地擊中目標。老板,你身手好也就罷了,反應還如此之快,這是準備炒掉他這個小保鏢的節奏嗎?
龍誠不知阿進心思,他朝謝瑾走過來,路過另一只獵犬時,狂吠不止的獵犬忽然安靜下來,它驚懼著逃到遠處,口中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身體縮在一團,警惕又恐懼地看著龍誠。
阿進為獵犬默哀,老板你太恐怖了,連狗都被嚇成這樣。
龍誠站在謝瑾面前,「你沒事吧?」
雖然獵犬那一口沒有狠狠地咬下去,但牙齒還是刺破了皮肉,少量鮮血滲出來,龍誠眉頭微皺,「阿進,送她去醫院。」
龍誠臉色不太好看,帶謝瑾上車的時候口氣略冷︰「城市里能養這種大型獵犬嗎?還敢隨隨便便放出來。白源,去查一下誰的狗,太不像話了。」
白源是他的秘書,連忙點頭應下。
謝瑾被送到了一家私人醫院,大腿上只有兩個淺淺牙印,包扎處理之後並無大礙。醫院有一流的檢測設備,醫生說可以把狗帶過來抽血檢驗,若是沒有攜帶狂犬病毒就不用打疫苗,省得五六針分次打下來謝瑾也遭罪。
檢驗結果第二天才能出來,謝瑾向龍誠表示感謝,並準備回家。龍誠今天的心情不是太好,在車上的時候就把西服外套扔給了助理,此時煩躁地松了松領帶,橫謝瑾一眼︰「今天住院,明天結果出來再說,跑來跑去不嫌麻煩。」
謝瑾弱弱道︰「這麼點小傷就住院,醫保肯定不給報銷。」
龍誠發出一聲輕笑︰「狗的主人應當賠償。」
他沒有再多說,離開了醫院,而謝瑾覺得,他一動一語之間,天生的優越感沉澱而出,眼神中的自信與倨傲和人蛇如出一轍,而且他和人蛇有一個共同點——扔東西扔得特別準。
一個健康的人呆在醫院,謝瑾很難適應,無聊得在屋里走來走去,瞥到牆角有一星閃光,她彎下腰去把東西撿出來。
那是一支領夾,上面瓖嵌著一排碎鑽,做工精致,謝瑾之前在龍誠的領帶上看到過,大概是他之前扯領帶弄掉了。
她把領夾放在一邊,準備第二天還給他或者給他的下屬。
但第二天醫生說無需打疫苗,謝瑾一高興就把這事忘了,下午換過傷藥,阿進來了醫院,禮貌地朝她微笑︰「謝小姐,我負責送你回去。」
阿進一身古銅色肌膚,健壯魁偉,在車上的時候謝瑾瞄了瞄他手臂上粗壯的肌肉,忍不住道︰「把我放在地鐵站就行了,你是龍先生的貼身保鏢,還是跟著他比較好。」
「龍總讓我送你回去。」阿進一邊開車一邊道。
「這太大材小用了。」
阿進淚流,大材小用,那至少還是有用的,他是退伍的特種兵,身手在一眾保鏢中是最出眾的,但自從跟了他的老板以後,他驚奇地發現,老板比他的身手還好!
而且龍誠好像很不喜歡別人貼身跟著,除了大場合阿進跟在他身後充充門面,其余時候阿進多是閑著。秘書白源好幾次都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他,阿進知道,白源一定在想,這個月薪幾萬元的家伙到底是請來做什麼的?
白源是美國耶魯大學畢業的MBA,阿進可沒有那麼高的學位,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被炒掉。
汽車路過一座廢棄的游樂園,遠遠地能看到摩天輪的半個圓環,阿進示意游樂園,「龍總下午在里面看這塊地,他只喜歡帶公司高管,不喜歡我跟著。」
阿進真的想做一個好保鏢,問題是老板不給他機會,他只能兢兢業業充當司機把謝瑾一路送回家。
回家後整理東西,謝瑾才發現那枚領夾還躺在自己的拎包中。
領夾精致漂亮,價值不菲,謝瑾無意私藏,仍是想還給龍誠,她沒有對方的聯絡方式,以後怕是難得踫面。想起阿進說下午龍誠在游樂園視察,謝瑾連忙打車前往游樂園,說不定還能遇見他。
游樂園是二十多年前的建築,幾年前就廢棄了,謝瑾剛下出租車就听到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如同六月炸雷。
她抬頭看了看天,風和日麗,天空萬里無雲,絲毫不像要下雨的樣子,謝瑾並不多想,進入游樂園走了沒多遠,她看到兩個男人步履匆匆,其中一個是她昨天見過一面的白源。
謝瑾喊他︰「白秘書……」
白源面色緊張,看到了謝瑾並未停下,反而和同伴快速進入旁邊汽車,急匆匆像是被火燒著了尾巴, 當一聲拉上車門,絕塵而去。
謝瑾看著汽車遠去揚起的塵埃,暗罵,太沒有禮貌了!
遠處還停著一輛車,流線型的車身,亮閃閃的漆面,車牌號卻極為普通,謝瑾認得那是龍誠的車,她昨天還問過他關于車牌號的事,「龍先生,為什麼你的車牌號不是8888或者9999之類?而是這種毫無特色的數字?」
龍誠說,車牌號是我媽媽的生日,我覺得吉利。
車還在這兒,龍誠應該也沒走,謝瑾忍不住月復誹︰保鏢不貼身跟著老板也就罷了,現在連秘書都跑了,龍誠這老板當得真有特色。
繞過廢棄的滑行水道,一座建築廢墟出現在謝瑾面前,牆體已經碎裂倒塌,濃厚的粉塵如同烏沉沉的煙霧環繞著它,緩緩地飛揚蔓延。
看著那些尚未落地的塵埃,謝瑾忽然明白了之前听到的並不是雷響,而是爆炸聲。
建築物已經完全坍塌,看不出之前的模樣,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想起白源帶著人慌慌張張逃離的模樣,一種不妙的感覺在心里升起。
謝瑾走近廢墟,飛揚的粉塵嗆得她咳嗽不止,她捂住口鼻,繞著廢墟走了大半圈,看到碎磚石上掛著一塊青黑色布片。
布片的質料上乘,模起來像是專門做西服的料子,看起來像是不久前才掉落在此地。
太陽已經西斜,穿過摩天大廈的陽光將謝瑾額前碎發染成金色,她小心爬上廢墟,快到頂上時,她的呼吸猛然一滯。
碎磚石中露出一段尺余長的軀體,比水桶略細,上面長著淺色細鱗,圓滑如蟒蛇身軀。
去年八月的記憶紛亂而來,閃電交加的雨夜,她抱著一截軟綿的尾巴支撐漫長的孤獨和恐懼;碧藍色的海水在天地之間鋪陳開,四野茫茫惟剩一艘小艇作為支點,人蛇臨風站立,白色長尾卷曲自如。
廢墟安靜得落針可聞,謝瑾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如擂鼓。
她再往上爬了兩步,建築橫里斜里倒塌,傾倒的牆體形成的空檔處,露出一個男人的上半身,他的臉上落滿厚厚的灰,幾乎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胸部之下被倒塌的碎磚牆掩埋,他還沒有死,一雙眼楮還睜著,眸子濃黑如墨。
謝瑾幾乎失聲,「是你。」
她還想說什麼,遠處忽然傳來人聲,謝瑾慌亂地拉過廢墟上的一張破門板,遮在牆體的空檔處,擋住人蛇的上半身,再壓上幾塊磚頭。
遠處三個男人跑過來時,謝瑾已經把那截露出的尾巴遮好,她猜得不錯,對方並不是救援人員,個個身板結實,面色狠戾。
他們看向了廢墟上的謝瑾,眸色警惕,大吼︰「你在這里做什麼?」
謝瑾從廢墟上站起身,不答反問︰「這棟樓怎麼塌了?」
「塌了關你什麼事?」
「我專程來看這棟樓,」謝瑾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作憂傷狀,「人成各,今非昨,我來尋找我遺失的青春,當年,我和我初戀男友就是在這里認識的……沒想到這里所有的建築都還在,唯獨這棟樓塌了,就像破碎的年華,任憑我們撞破了頭也無力阻止……」
「媽的,裝什麼文藝青年!」其中一個男人受不了她那酸樣,罵道︰「神經病!」
幾個男人在周圍草草查看一番,又快速離開,神神秘秘就像有什麼密謀。
他們走了好一會,謝瑾又爬上去,掀開門板,看到了龍誠那張臉。
龍誠臉上的血污和灰塵混在一起,唯獨一雙眸子黑亮,他看著謝瑾,竟然虛弱地微微扯出一個笑,「你好,又見面了。」
謝瑾俯視他︰「你現在怎麼不說‘你認錯人了’或者‘老套的搭訕手段’?」
龍誠無力,女人原來這麼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