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來吧,」
月華淡淡說著,長睫低垂便回身起步。秦墨不作言語,只能小心翼翼跟在身後。望著眼前素淡靜華的背影,秦墨心頭又泛起了那晚微妙矛盾的情緒,似溫暖似冷寒,是懼怕又想要靠近。盡管他還不清楚,眼前這個女子與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何關系,但他總覺得月華于自己,好像同樣處在某種掙扎之中,想要親近卻不能,狠心放棄又不肯。秦墨不明白,也無從明白,心事動動,久久無法安寧,路邊那棵樹上飄下來一片泛黃枯葉,落在了他的頭上,夾在他的發間,連簡簡單單的落于濕地,腐爛成泥都沒有辦法做到。兩人便一直沉默地穿梭在落音莊的花香秋意之間,各懷心事,最後走進了院子深處的一座閣樓
與此同時,塵劍山莊的馬車已經駛出了會鋒城。郊外秋花漸濃,氣息舒爽,三輛馬車的裹鐵木輪有序地壓在前人開闢的車道上,不停顛簸。最前面的馬車內,秦方右手緊緊捏一個白色囊袋,袋中茶香漸漸溢滿車廂,少年卻絲毫未知,一雙小眼盯著窗外景色,正在出神。
「雖然三年無法拿劍,但趁這個機會好好靜下心來調息一番,也是不錯的。」秦非坐在旁邊,顯然是誤會了秦方此時的心思。
秦方回神看了眼父親,眼中似有笑意︰「爹,你這些話秦墨剛才已經對我說過了,我也已經想明白了。」
「哦?」這倒讓秦非有些意外,但不論如何,這兩個孩子的關系比之以前要親密不少,這毫無疑問讓秦莊主很是開心。
「我很好奇,在青靈院的兩年之中,你與墨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秦方愣了一下,想著那些事情說出來會不會被笑話,不過只猶豫了幾秒,便一五一十全部道了出來。
秦非听得認真,听完之後也沒有言語,良久才輕輕嘆了一口,當然不是覺得傷感,只是頗有感慨。
「你自認天資聰穎,當然這是事實,以你的劍法、靈體還有靈力,在同輩之中已經算是佼佼者。但你要明白,修靈界不會拿輩分當借口,有時候殘酷的很。你從小自尊心強,驕傲自滿雖然自尊心強不算是缺點,但是驕傲自滿肯定不好,所以我很擔心你以後的修為。好在現在你認清,墨兒的天賦比與你,已經高到了山尖雲層里了。更難得的,是他有一顆善良沉穩的心,事事不動聲色,卻盡收眼耳,心思慎密懂得隱忍。雖然平時看上去低調無聲,但一旦觸及他的底線,便會讓對方無言以對後悔莫及,這點想必你也已經見識過了。」
秦方想起以前諸多事情,又看了看左肩的傷口,心中一暖,便點了點頭。
「你們去青靈院前,我拜托墨兒多幫幫你提升心境,如今看來並沒有讓我失望。」
秦非說完又是看了秦方一眼,補充道︰「你們都沒有讓我失望。」
秦方笑了笑,接著有些悔意地說道︰「以前未曾察覺,但與秦墨相處久了我才知道自己的心涵差了太多。在去往青靈院前,我與他一同生活了七年,竟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劍法和靈力,如此便已經說明一切了」他稍稍有些失落,隨即便笑道︰「也難怪爹會把宗主之位傳授于他。」
秦非眼神一愣,奇怪地看著秦方,問道︰「你不介意我將宗主之位傳給墨兒麼?」
秦方搖搖頭︰「當然介意。不過我相信秦墨,他當宗主肯定比我強上百倍。待他從爹的手上接過宗主之位後,我就和他去說說,讓我做個副宗主什麼的,也不錯啊。」他突然一掃先前的失落,望著秦非笑道︰「爹你放心,只在有我們兩個在,塵劍山莊一定會成為天下第一宗派!」
秦非身子微微一震,怔怔地看著秦方,也不知該感謝時間的催化還是秦墨的教誨,卻是讓自己的孩子能這般通明事理。他突然溫柔一笑,撫了撫秦方的腦袋,說道︰「傻孩子,塵劍山莊的宗主之位,你永遠都是不二人選。」
「為什麼?!」秦方完全震驚了,不明白父親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皺眉問道︰「那闢塵劍呢?秦墨呢?」
秦非又是微微一嘆,這一回卻是千真萬確的傷感起來。
「墨兒的命運,不在此處。那把闢塵劍,也是非他不可」
秦方有些迷惘,父親的解釋蒼白無力完全不明白,但看著他臉上的凝容,秦方知曉此事恐怕很是復雜,便也懶得多問。不去管突然奇怪起來的秦非,秦方小心翼翼地從白色囊袋之中取出一塊鳳茶油酥塞進嘴里。滿口的酥香女敕味,秦非的心情一下子舒朗開來,看著窗外唯美的秋色,他仿佛看到了紫月那張可愛的笑臉,不禁開始心猿意馬
不起眼的閣樓有些破舊,秦墨很奇怪為什麼身為莊主的月華會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嘎吱作響的樓梯讓他有些膽戰心驚,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踩空摔出個滿眼星辰來。
推開房門,秦墨卻是呆住了。
四周的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古琴,色澤光紋似乎都有些年頭了,但是沒有一架沾有灰塵,顯然是有人在精心擦拭。每一架琴都有一根或者兩根斷弦,透著淡淡的松油氣味。
月華看出了秦墨眼中的驚奇,說道︰「琴弦撥斷,再續上便沒了先前的音質,只好換一架新的。但年歲相伴,多少有些感情,便也不舍得丟棄,就放在此處全當憶念了。」
秦墨點點頭,心中卻是大汗。想來月莊主是愛琴之人,卻是沒想到愛到這般地步,若是喚她一聲「琴痴」恐怕也不為過分吧。
「可是,這些舊琴斷弦不續,無法做聲,它們應該會很孤獨的吧而且,月莊主日日夜夜看著它們,想起以前的共處陪伴,難道就不覺得難過麼?」
月華先听秦墨前半句,只覺得他小孩子氣十足,稚女敕可愛,嘴角一翹正要笑出聲來,待听到後半句,那彎笑意便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秦墨看著月華有些奇怪的表情,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便趕忙低首道歉︰「對不起,晚輩不知趣,失了言。」
又是一陣沉默靜聲,秦墨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暗罵自己話多錯詞,但這般沉默要一直保持下去嗎?
少年小心顫顫地抬起頭,試探喚道︰「月莊主?」
「華姨。」
「嗯?」秦墨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月華走到他面前,素手一伸便取下了他手上的那片葉子,柔聲說道︰「我不喜歡你叫我月莊主,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就喚我華姨吧。」
秦墨心涌未明,但這份突如其來的親近卻是讓他不舍得拒絕,抬頭望著那對美妙的眸子,他露出一個格外好看的笑容,親切喚道︰「是,華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