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此生所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花開漫野,無邊無際,低頭細看那花,嬌艷濃烈的紅,似要刺痛人眼般叫人不敢忽視其存在,遙望天際,連天穹也染成淒絕紅霞,風兒浮動鬢發,空氣中流蕩馨香。這里,是哪里呢?為什麼,總有股悲絕,入骨纏綿,絲絲縷縷……
「怎麼又是你?」她轉身,看著突然出現在河邊的人,心中眼中卻毫不驚訝,好似她們就這樣相望于河邊很多次,很多年。
那是一名女子,身著古裝,形容嬌小似十一二歲,烏雲秀發梳作兩邊圓髻,捆著赤色發帶。嬌小玉手婷婷提著一盞琉璃宮燈,那燈里不知道燃的什麼,竟于這白日里透出微光。女子小臉生的粉雕玉琢,卻偏生沒有半分笑意,無情無欲般冷清冷情,一雙烏黑琉璃眸子,歷經千萬年也一樣古井無波,純粹如黑曜。
女子見她不說話,突地竟微微變動了神情,似點點漣漪微漾,那是一種,淡淡的惆悵。「你可還記得我麼?」她不知怎麼,竟突然淡淡笑了,「曼殊,你還好麼?」女子面上極細微的復雜情緒,只不說話,細細打量她。
「你何苦再來,即過了這忘川,你怎麼還尋得見他!」她有些恍惚,好似這話曾听過千萬年,她依著記憶里的樣子,緩緩搖頭卻不說話。果真,女子只是無奈,緩緩提著宮燈走上前來,離著兩步停下,轉頭遙望河川彼岸,眼底迷蒙破碎,「你還不死心麼,這麼多年,也已足夠了。後世渺渺,紛擾繁雜,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何不回來?」
她心頭突然漫起苦澀,輕輕搖頭淡道︰「身處浮離,如何還能回來呢。」女子突然轉頭看她,精致臉上已無甚神情,「你若真願回來,還怕沒有來路?我只與你說一句,去尋‘輪回之境’吧,你要知道,下一回忘川河邊,我再不想見著你,無論多少次,我也不會接引你渡這忘川。去吧,你也該醒轉了。」
女子伸手並指抵上她眉宇,她怔愣間,腦中景象飛速流轉,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倏忽,眼中昏黑,意識沉淪……
寂靜石室里,那朵巨大花苞已呈深紅,一閃一閃地閃爍紅光,將這石室照的猩紅一片,透出無端詭異。突然,花苞顫抖著,竟漸漸舒展花瓣,一片一片又一片,到它終于完全盛放之時,花心處一顆圓潤鮮紅珠子大放紅芒。
與此同時,那肥碩的藤蔓月復部卻突然傳出爆裂的聲音,起先還很細微,接著慢慢變大,整個藤蔓也好像在忍受某種痛苦般,全身抖顫個不停。「嘩啦」一聲,藤樹月復部裂開缺口,從里面滾出一個人來。
蘇音猛然掉在地面,側躺在乳白汁液中咳嗽不止。等氣息調順了,她也差不多完全清醒過來。抹了一把臉,全身都被乳白汁液浸透了,渾身洋溢著一種濃郁香氣,那感覺實在是惡心。起身後迅速打量了周圍,臉色發青地看著破了個大洞的藤蔓樹,她應該慶幸這東西還有「生育功能」,居然能把她「生出來」嗎?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花苞里面的紅珠吸引,「咦」一聲,她小心翼翼地湊近打量,看那珠子圓潤剔透,如一顆紅寶石般,居然還呼呼閃光。
忍不住好奇,她伸手小心模上紅珠,才一觸及,那紅花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啊」她嚇一跳,猛地縮手。再看那花又恢復原樣。她奇怪這花怎麼像是在怕疼一樣,突然心底涌起一股惡氣。怕疼?那敢情好啊!它都把她吞吃過一回了,這珠子能長出來肯定有她的功勞啊,她采了去也不算什麼吧!
思及此,她獰笑著一把捏上紅珠,慢慢使勁兒往外拔,果然,隨著她力道變大,紅花顫抖的幅度也隨之變大,到最後竟抖如篩糠般。「嘿!」一個使勁兒,她一把拽下紅珠。瞬間,眼前紅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
她嚇得愣怔,眼睜睜看著那花枯萎之後,連著藤蔓也開始枯萎,到最後慢慢縮回地面,鑽如地底不見蹤跡。稀奇地看著重新平整如初的地面,居然連一絲裂縫也不見,好像她剛才所經歷地一切只是她的幻覺罷了。
盯著地面半晌,她才低頭看手里抓著的紅色圓潤珠子,蹙眉想這一切並不是幻夢,她剛才確實被吞了,然後摘到了一顆紅色果實?
撿起手機對著手里查看,這果實只有葡萄大小,觸手溫熱,模著質地也很堅硬,整個圓滾滾的,紅色也看著喜慶,十分可愛討喜。哪里像一顆果實,倒像一顆玻璃紅珠,躺在掌心閃爍微弱紅光。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轉頭一看,才發覺手機電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五。看看時間已是午夜,她卻獨自一人身處在這黑漆漆的地底石室中,怎麼想都覺得很可怕。看看紅珠,將手機電筒關了以節省電量,借著紅珠的光芒,勉強還能看清腳下的路。
她加快腳步離開石室,看見六岔路口,沒有一絲猶豫地走上左邊通道,然後毫無懸念地再次來到一間石室。
與上一間石室不同,這間石室打眼就看見中間立著一尊高大青銅雕像,走近了看,雕像高達三四米,是一只蟄伏在粗壯松樹枝干上的鳥?這只鳥極大,尾羽拖曳而下,細看青銅雕刻的紋路,每一根羽毛都似乎蘊含著力量,羽翅微揚的神態,非常逼真。
雖然她並不懂,但看著就能覺出其中好壞,只是驚嘆那雕工的精美細致。邊細看羽毛紋路,邊圍著雕像走動,她不敢伸手撫模,就怕出現什麼不能理解的狀況。可下一秒,不能理解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驚愕地看著那張臉,這,這不是一張人臉嗎?只見雙翅微攏下,那張臉雕刻得非常細膩,輪廓鮮明,五官稍稍深刻,這是一張極其俊秀的臉,劍眉直鼻,薄唇尖頜。耳際生著一簇扇子般的羽毛,從臉頰至脖頸以下,有細密小羽的紋路。
奇怪地看著這張臉,居然頭上還帶著冠,只是看他微閉雙眼,靜靜伏在樹干上休憩的神態,她心底突然涌起想要看看他睜開眼楮之後的神態,一時不免驚嘆。
看也看完了,她決定立刻離開繼續尋找出路,轉身之際,眼角余光突然瞄到石室牆壁上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色彩非常鮮麗。「恩?」下意識轉身,她走近牆壁細看。原來是壁畫,粗粗看了一下,整個石室牆壁都被畫上了壁畫,色彩非常鮮明,本著看看也無妨的想法,她只看著近前的幾幅。
這些壁畫內容好像是連著的,在描畫某些場景,那些圖騰讓她直覺不是尋常思維能理解的,倒像是在講訴什麼神話故事。這畫上畫的正是那人面帥鳥,還有一只,狐狸?忍不住她走到石室角落,沿著牆壁從頭開始看起。
第一幅畫面,似乎是某處庭園,只看繁花幾簇,一顆巨樹下正臥著那只人面帥鳥,帥鳥羽毛潔白,只耳羽和尾羽閃爍七彩,好似鳳凰。而在不遠處的花叢中,正探頭探腦地露出半張狐狸臉。
這些壁畫畫得比較抽象,可她就是能從這寥寥幾筆中看出其中情態,好像昔日情景歷歷在目,讓她忍不住心底涌起歡愉,嘴角也不自覺上揚。
還有幾步就到了第二幅畫的是那白毛狐狸貓兒一樣蹲身在人面帥鳥臉前,正歪頭盯著帥鳥,小小一蓬狐狸尾巴,尖尖兒上卻有一簇金色,正俏皮地晃動著。
接著,小狐狸伸出一只小爪子,好似要模上帥鳥耳際扇子般的彩羽。然後,小狐狸咬著一根彩羽在奔逃,後面天上正追趕的,是那雙翅怒張,羽毛全部豎起的帥鳥。再接著,是帥鳥在天空翱翔,爪子正勾著小狐狸後頸,有白雲繚繞表明它們正飛在空中。
到這里,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總覺得那小狐狸可愛得不行,那帥鳥真是氣量狹小,笑著低聲暗罵︰「真是只小氣的怪鳥!」最後一幅畫,突然出現了第三個人,那人穿著甲冑,手挽弓箭,正正對準天上一狐一鳥。到後面就沒了,她突然愣怔,很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正發呆,突然「喀拉~啪嚓~」破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猛然回神,心底突覺不妙。極快轉身,她看見一地破裂的青銅碎片,青銅樹干上那只鳥雙翅張開,足足有五六米之長。最後一片剝落,掉在地上發出鈍鈍的墜地聲響。巨翅猛地一陣抖動,好像久久不曾動彈,要好好疏松下筋骨。
眼看著那只巨鳥背對著她,緩緩從青銅樹干上站起來抖動羽毛,她朝另一邊通道口張望,心底暗恨自己怎麼不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偏偏要看什麼壁畫,這下好了吧!
不管了,她咬牙轉身就跑,听見身後展翅的聲音,室內猛然刮起狂風。她瞬間苦了臉,擺動小雙腿往通道狂奔,就到了,就到了!
「哇啊!」身子一空,迅速離開地面,與此同時,後肩上傳來被撕裂的劇痛。側頭去看,只見一對覆蓋黑色細羽的爪子,鋒利的爪勾刺破了厚厚冬衣,直勾進了她的血肉里。
因為疼痛,她忍不住面孔扭曲,雙手上舉使勁兒捶打鳥腿。耳邊是巨大的翅膀拍打聲,卷起的狂風在室內回蕩,吹得她睜不開眼。她慶幸這里的石室不是很高,人面鳥抓著她飛上高空盤旋,也只能離地兩三米,不然她絲毫不懷疑巨鳥會將她扯上高空,再丟下來摔成肉醬!
疼痛讓她失聲尖叫,恐懼也隨之而來,手忙腳亂無果之後,她咬牙暗恨,難道今天就要被這個長著張人臉的扁毛畜生給弄死在這兒。不甘心頓時淹沒恐懼,她晃動著雙腿大喊大叫︰「啊!放開,你放開!你這扁毛畜生,還不把姑女乃女乃放開,不然我拔了你的錦毛,剖了你炖湯喝!」
也不知道這扁毛畜生是听懂了她的話,還是盤旋著飛累了,竟然松了爪子將她放開。「踫」一聲,她生生砸在地面上,震得肩上傷口生疼。一落地,她咕嚕嚕往牆邊滾去,貼著石牆坐著直喘氣,伸手模了一把後肩,再拿回來看見一手的血。可惡,那怪鳥要再使點兒力,她肩膀就非得來個對穿不可!
「咿啾!」一聲高鳴,人面鳥撲扇巨翅逐漸停在青銅松枝上,刮起的烈風吹得她臉頰發疼,抬手來擋,暗罵這鳥「可惡」。怪鳥終于站穩了腳跟,收攏了翅膀,卻是對著她伸長了脖子看。
烈風平息,她也拿開手與怪鳥對視,入眼即是在昏暗中發光的血紅眼楮,那張俊秀的臉上,是孩童般懵懂的神情。這麼一雙嗜血雙眼,配上一張沒有表情卻透著無辜的俊臉,怎麼看怎麼變態!
警惕地盯著怪鳥,不敢隨意錯開視線,她焦急地在心里思慮對策。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策略,她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小心觀察怪鳥的動向,怪鳥似乎不打算再次發動攻擊的樣子。很明顯,眼前的怪鳥並不是壁畫里的那只,壁畫上那只全身潔白,只尾部與耳際生錦羽,而眼前這只全身烏黑,像只烏鴉不說,還瞪著一雙燈籠般的紅眼楮。
怪鳥盯著她,脖子左扭扭,右扭扭,似乎在打量她。看著這家伙有著肥碩的鳥身,卻偏偏長著張蒼白泛青的俊秀人臉,人頭歪來歪去的模樣別提多奇怪了。接著,人面鳥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鮮紅眼楮瞪大,看到里面流露興奮光芒,她心底發寒。「咿唔!」怪鳥張嘴低叫了一聲,脖子突然往上拔了起來。
縮緊翅膀,伸長脖子,人面鳥瞪著眼楮直直盯著她,下一秒,薄薄嘴唇突然大大裂開,原本沒有表情的臉硬生生被弄出個扭曲的笑臉,那模樣無比詭異。「啪嗒」一聲,人面鳥突然輕盈地跳到地面,**一扭一扭地向她逼近。
她嚇一跳,驚恐地喊︰「喂……你……你干嘛?……你別過來……滾開!」雙手下意識捏緊衣襟,雙腿無謂地在地面蹭動,想往後躲,可身後已經是石牆,她無處可逃了!只好盡力縮成一團,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壁似的。
人面鳥走近,直到與她只隔幾厘米才停下,近距離對上那張詭異的眼楮,感覺更加可怕。怪鳥望了望她,突然一低頭。她全身一僵,嚇得緊閉眼楮,頭扭到另一邊,嘴里喊︰「啊!」
下一刻,手背上傳來疼痛,她趕緊縮手睜眼看。可那人面鳥似乎看上了她的手,非得追著她手,張口要咬!她一愣,看著剛剛一會兒突然在手背冒出來的一排牙印,哭笑不得!怎麼還咬人啊,難道這廝其實不是鳥而是狗麼!
怪鳥追著她手上下搖動幾回,仍是咬不到,似乎怒了,便一翅膀將她扇翻在地!她只覺得一股巨力掀過來,轉眼就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擁抱,還沒反應過來,背上就是一重,呼吸一滯,「唔額!」。視野里,怪鳥從背後伸長脖子拿那張俊臉去拱她的手,那樣子就好像要親她手似的。
下意識她手捏的緊緊的,掌心一團溫熱。那鳥見拱不開,實在是急了張口就要咬。她唬一跳,猛地腦子里靈光一閃,立即將手掌打開,露出掌心閃爍微光的紅珠。「咿啾!」那鳥看見珠子,興奮地低鳴一聲,一低脖子。她只覺得手心被什麼舌忝過,濕涼濕涼的,再看珠子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