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只是在即將睡醒之前突然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看到了師父,師父背對著她,一襲長袍垂地,她沒有看清他的臉,心里卻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師父,她走上前去,抬手牽起他的長袖一角,輕聲問,師父,你怎麼不要我了?
師父緩緩回頭,神情孤冷,疾言厲色道︰「因為你頑劣不堪,又不守禮儀。」
她一驚,猛然彈坐起來。
眼前紗帳隨風輕搖,風從斜對面的雕花格子窗吹進來,帶著清新的空氣與微醺的花香,纏綿在鼻尖,繚繞不散。
深呼一口氣,渾身舒暢。
「小姐,你醒了?」寒露推門走入,將一盆清水放到盆架上面,向她走了過來。
「嗯。」她懶懶應了一聲。
「小姐可有不適?」寒露一邊俯身仔細將床幔攏起,一邊關切的詢問。
「沒有啊。」陸紫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驀然想到昨晚的事,小心翼翼的問道︰「昨晚……」
「昨晚,小姐神虛體乏,還偏要為大公子表演法術,結果,體力不支昏倒了。」寒露說著,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陸紫霜怔了一會,有些茫然懵懂的反問︰「什麼?我為大公子表演法術?」
「是啊,寒露知道,因為小姐的表演昨晚得到了大公子的贊嘆,所以,你想著故技重施,和大公子套近關系,以後,好為寒露撮合,寒露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以前跟著三小姐被她的花言巧語蒙蔽了心智,差一點就釀成大錯,不過,今後,寒露一定唯小姐是從,小姐可以不相信寒露,但寒露一定會堅守自己今日的諾言,日後決不辜負小姐的期望。」寒露言辭間信誓旦旦,說的慷慨激昂。
陸紫霜下意識的點點頭,問︰「那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
寒露看著她一臉的迷茫之色,掩唇一笑︰「是大公子抱你回來的。」
「那……這麼說,我為他單獨表演的話,是他告訴你的?」陸紫霜試探著問。
「是啊,小姐莫要責怪大公子多說話,小姐能為寒露舍身忘我,讓寒露銘感五內,寒露很慶幸大公子能告知寒露這些事。」
「哦。」陸紫霜再次點了點頭,看著寒露,不禁想到,這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嗎?
女人的痴念真的很可怕。
有朝一日,她會不會變成這樣?
她有些擔憂的思考起來。
不過,這些假設性的問題,是永遠不會有確切的答案的。所以,她想了一會,沒有想出任何頭緒,便也不再杞人憂天了。
就現在來說,這些事還遙遙在望,那個有朝一日會不會來臨還另當別論呢。
穿衣梳洗,坐到銅鏡前,看著寒露巧手翻轉,為她挽了一個清雅別致的發髻,又探手去拿首飾盒里的銀簪玉飾,抬手制止了她,在她驚詫的目光中,拿起一根簪頭雕著鏤空金花的金步搖,只見那步搖的簪頭花蕊處嵌一顆圓潤剔透的赤色玉珠,下方斜垂幾線流蘇,流蘇上綴著同色玉珠,簪身圓潤,弧線優美。將步搖遞給寒露,示意她為她戴上。
寒露接過,在她的發髻上看了一會,尋了一處恰當位置插上步搖,又探手取來另一只與步搖同款的金簪,插在步搖上方,解釋道︰「小姐,這支金簪與步搖同款同色,本是一套的。」
陸紫霜晃了晃腦袋,自銅鏡中瞧見發髻上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開始擺動,流蘇上的赤色玉珠映著她蒼白的臉,顯露出一種病態的嬌弱。
鏡中人的臉雖然依舊稚女敕,卻不失嫵媚。
只見她眉若遠山,黛色微染,鳳目微微上挑,如蝶翅飛揚,眸色楚楚,瀲灩生光,瓊鼻精巧,若懸膽滴露,櫻唇嬌艷,蜻蜓點水一般,嫵媚翩然。
真真是麗質天生,嫵媚自帶。
讓人忍不住攬鏡自照,顧影自憐。
陸紫霜嘆了一口氣,推開鏡子,站起身。
「小姐為何嘆氣,是寒露笨拙,哪里做得不好?」寒露緊隨在她身側,關切詢問。
「倒不是,只是心中一動,有所感慨罷了。」陸紫霜蓮步款款,緩緩行至窗前,看著窗外那一抹隨風搖曳的緋紅色,淡淡而語。
「這幾日看慣了小姐談笑間運籌帷幄,總是一副朗朗乾坤盡握在手的豪情自信,想不到小姐也會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寒露溫聲笑語,倒是能像閨中密友一樣與她相處,和她打趣。
不久前,她還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呢。
實在是命運反復,無法捉模。
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自己也不能錙銖必較,處處與人為難不是?
思及此,她轉頭對著寒露莞爾一笑,道︰「寒露,我且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認真回答我哦。」
寒露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問問家中幾位夫人的事,你也知道,我一直幽居此處,乳母也不是喜歡多嘴嚼舌之人,所以,我對于府中的事都不太明了,想從你那里了解一二。」
「是,寒露必當知無不言。」
陸紫霜略沉吟一會兒,啟唇問了第一個問題︰「寒露,大公子的母親是何許人,緣何我竟沒在這府里見到她?」
「回小姐,大公子的母親早在三年前去世了。」
「哦?」陸紫霜驀然抬頭,有些許疑惑。
「小姐有所不知,其實,大公子的母親夏夫人才是相爺第一個結發妻子,雖然相爺對她不是很鐘意,但礙于她是老婦人的親佷女,老婦人又從中極力撮合,不得已才娶了她,讓她成為了相府的正房夫人。可是,也因為此,相爺不是很寵愛她,也不經常留宿在她的寢房,以至于她嫁入府中半年才得懷相爺的子嗣,生下這個孩子以後,她便專心養教孩子,偶爾過問一下府中事務,兩年以後,她再次懷孕,但僅僅兩個月之後,相爺帶回了雲姨娘,一心專寵雲姨娘,後來,也許是因為心有郁結,身子虛弱,夏夫人又不知為何動了胎氣,這第二個孩子便滑胎流產了。從那以後,夏夫人更是深居簡出,每日里除了照看大公子,再不過問任何事。」
陸紫霜認真听她敘述,但也僅僅只能從她的話里了解事情大概,其中細節,不能通曉,「後來呢?」
「小姐,這再後來,夏夫人就逝世了,說起來,她去世的時候才三十五歲呢。」
「嗯,寒露,夏夫人去世之前這府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寒露想了想,如實回答︰「好像沒听說。」
陸紫霜不由得挑眉,斜睨她一眼︰「听說?」
「是啊,小姐。」寒露點了點頭,一臉的理所當然︰「小姐,我當然都是听說來的,那些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我怎麼可能有幸親眼目睹?」
陸紫霜沉思著,點點頭︰「那倒是。」話語一頓,轉而問道︰「那,你知道雲姨娘的事嗎?」
「小姐您說您的娘親啊,我當然知道,雲姨娘本是聞名帝都的第一花魁,後來,與相爺一見傾心,相爺不顧一切納她為妾,獨寵她一人,羨煞了帝都多少女子。相爺位高權重,又容貌俊美,不知引來多少芳心競相追逐,現在相爺獨獨傾心一人,帝都美人無不黯然神傷。」寒露說的繪聲繪色,好似那些情景就曾被她親眼所見一樣。
也夸張了些吧,陸紫霜有些不能理解︰「你說相爺獨寵我娘親一人,為何單單只納了她做妾,即使府中已有正室夫人,不是還有側夫人的位置空閑著?」
「听說當時老婦人極力阻止雲姨娘進府,相爺不得已才如此。」寒露解釋。
「那……娘親她是如何去世的?」
「听說死于難產。」
「沒有其他更詳細的說法了?」
「嗯,小姐你不知道,外人都傳言,怡和公主與雲姨娘長得一模一樣,她來到府中以後,就嚴令禁止下人再多嘴多舌提起雲姨娘,反正,她似乎對雲姨娘很是忌諱,對關于夏夫人的事倒是漠不關心。」
「是嗎?」
「嗯。」
話音止,室內兩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人沉思,一人閑愁。
陸紫霜被听來的往事牽住了心神,寒露只左顧右盼,百般聊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