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再次傳來寒露低微的申吟,她來不及多想,飛身而下,疾奔到了寒露身邊。
寒露斜臥在窗下,半靠著冰冷的牆,緊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氣,似乎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陸紫霜蹲下來,借著月光看到她一臉的痛苦之色。
因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的五官也漸漸有些扭曲。
她不通醫術,身邊又無忠心的奴僕,不敢貿然驚動府中眾人,為她尋醫問藥,只能先試著傳輸一些靈氣給她。
但,顯然這些靈氣對她沒有用,因為,半個時辰過去了,她依舊痛苦著。
「寒露。」陸紫霜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喚道。
寒露緊閉著眼,眉間微蹙,不知是神智已失,還是尚自清醒著。
斷斷續續的申吟聲時而從她的唇角溢出來,帶著絲絲顫動。
「寒露。」見她不回答,陸紫霜不由的晃了晃她的肩。
然後,她看到寒露慢慢睜開了眼。
「小姐……」寒露細不可聞的喚了她一聲,再次閉上眼。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睜開眼,有些吃力的抬頭看了看陸紫霜,嘴唇微微翕動著,道︰「小姐,寒露不行了……」話未說完,被陸紫霜一口打斷,「胡說什麼呢,一點小毛病就要死要活的,真丟臉,以後傳出去了,可別跟人家說我是你主子。」
寒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或許牽動了她的痛處,只見她蹙了蹙眉,半響,才接著前面的話繼續說道︰「你確實不是我的主子,我的主子……只有大公子一人。」
「大公子?」陸紫霜一愣,想到什麼,點頭附和道︰「對,大公子,你要是舍得把他獨自留在這陽世間孤獨的活著,那我可真不費勁救你了,你這樣一心求死,華佗再世也難以救活你。」
「控魂蠱的蠱蟲已經在我體內自爆,它體內的汁液含有劇毒,天下間無人能解,小姐,寒露想活著想再陪著你,可是……」一聲哽咽卡在咽喉,她驀然止住了話語。
月光下,她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劃過一道清晰的淚痕。
「寒露……」陸紫霜低嘆一聲,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小姐,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在這淒淒哀哀的氛圍中,寒露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嗯?」陸紫霜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記得小姐剛醒來的時候,叫了一聲,凌燕。」頓了一下,又道︰「凌燕確實是我的本名不錯。」
「嗯。」陸紫霜大方承認︰「不過,我也僅僅只是知道這一個名字而已。」言外之意是,你的秘密我並不知曉。
寒露,不,凌燕自嘲一笑,「那些秘密都已經不重要了,就讓凌燕將一切恩怨帶到地底吧。」
她不說,陸紫霜也並不追問。
雖然之前對她多有戒備,但天長日久,難免生出一些情分,何況,她並沒有傷害到她。
陸紫霜一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一時恩一時怨都可以分得很清楚。
再者,她不會為難一個將死之人。
「小姐,」正沉浸自己的思緒里,忽聞凌燕輕喚了一聲,她抬起頭,看到凌燕雙眸迷離,怔怔看著虛空中某一個方向,唇邊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小姐,大公子,大公子來接我了。」
陸紫霜看著她深深的痴迷,不由得心生憐憫,抬手模了模她的頭,微微笑著,道︰「是啊,我們的凌燕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嗯,」凌燕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聲音中帶著幾分歡喜,幾分羞澀︰「我等了十年,等了你十年。」音落,她驀然抬手擁住了陸紫霜,嘴里小聲重復道︰「十年,十年呢……」
陸紫霜回擁住她,抬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凌燕繼續無意識的呢喃了兩聲,聲音斷掉了,而她的頭隨即一歪,整個人就像突然被抽去了骨骼,身子軟綿綿的滑落在地。
皎白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照著她青灰的臉色,有些難看。
一股墨綠色的液體從她的唇角滴落下來,地上的青草一旦沾染,便迅速枯萎。
與此同時,一點暗灰色從她的胸口處透出來,像是一點香灰,灰色緩緩蔓延著,漸漸擴散至全身。
陸紫霜仔細看,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香灰,而是,她體內所含劇毒將她的尸身一點一點腐蝕掉了。
像是化骨粉,化尸水一類的東西。
頃刻間,凌燕便消失無痕,徒留下一層飛灰覆在叢叢雜草之上,再無蹤跡。
萬籟俱寂,只聞細微蟲鳴聲。
在別人的一夜好眠中,凌燕便這樣悄然無聲的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她說要將秘密帶走,將恩怨帶走。
可是,她身後的人會善罷甘休嗎?
苦心謀算數年,只為有一天將她陸紫霜除去,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勢必要報。
這一夜注定無眠。
在床邊傻坐了半響,思思想想,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麼。
後來,坐得太久,感覺腿麻了,她才站起身,漫無目的的在屋內游蕩了一圈,不經意看到外間的幾本書,隨手拿起來看,發現都是經書。
隨手翻了幾頁,帶到桌邊,坐下來,借著微弱的燭光,一頁頁翻看起來。
直到將整本書看完,窗外天色已泛藍。
是那種純粹的藍,不夾雜任何雜質,像是一匹華麗的藍色絲絨錦緞,給人一種柔滑寧靜的感覺。
定定看著這能夠深入人心的顏色,她感覺自己一直懸在半空的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
窗子自從被凌燕一掌拍開,就一直開著,清涼的晨風吹進來,吹得陸紫霜渾身冰涼。
她覺得這涼氣一直從皮膚透入了五髒六腑,連心髒都變得麻木冰冷。
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忽然覺得孤冷寂寞。
要是師父在就好了,師父不會讓她寂寞無依。
低嘆一聲,折身返回桌旁,她執起筆,開始一字一字的抄寫那本經書。
為了祭奠逝去的生魂……
為了安撫亡靈的怨念……
她抄的認真忘我,不知道時間一分分流逝,不知不覺間已過正午。
早飯午飯她都沒有吃,卻無人問津。
在這個宅子里,她早已被遺忘。
抄完一半的時候,已近黃昏。
她感覺喉嚨有些干,便站起身倒茶,但當她提起茶壺的時候,才發覺,壺里空空的,根本沒有茶水。
欲喊下人添茶置水,一轉身,卻猛然撞上了一個人。
渾渾噩噩的抬頭,看到那人俊美的臉上,一絲陰郁繞在眉間,繚繞不去。
側身錯步,從那人身邊繞過,繼續向前走,卻猛然覺得舉步維艱,難以前行。
不解的回過頭,看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已被那人牢牢握住。
四肢麻木的已經感覺不到任何觸感。
所以她才會如此後知後覺。
眼神緩緩上移,看向那人的臉,用眼神示意他放開。
不想說話。
不想開口。
那人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張口道︰「發髻散亂,面容慘淡,你的貼身丫頭竟然也不管,看看你現在哪有一點名門閨秀的樣子?」本來是想斥責,後來聲音卻漸漸低弱溫柔起來。
可惜,就算是再多的柔情,陸紫霜現在也難以覺察感知。
更何況,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兄妹情分根本不能給她帶來半分的安慰。
她的印象里,在人生失意的時候,他不來借機嘲諷她,讓她雪上加霜就已經很難得了,根本不能指望他來錦上添花,更別說是雪中送炭了。
不知道這種惡劣印象是如何產生的,也許是第一次見面就有這種感覺,那時,他淡淡笑著,委婉的打著太極,一不小心,就將怡和公主的全部注意力轉移到了她身上,這讓她如何不惱?
一個人可以為了讓自己置身事外,而將別人推入慘淡之境,不說別人怎麼想,反正她是不能若無其事地安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