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從來不對江湖感興趣的彭弋泱來說,這樣的思考無疑是痛苦的而且是空白的。他不明白家里為什麼會突然的遭此橫禍,不知道為什麼功夫高強的父親卻躲不過一枚投毒的箭,也不知道一向好客而且為人寬容嚴謹的父親會有什麼仇家。只是在這樣的巨大的喪親之痛中,他更加憎惡了父親所一再讓他修習的武功。是的,如果大家都是和他一樣,不會武功,只是悠然的生活,會少了多少的悲傷。
看著一言不發的彭弋泱,姐姐的焦慮是看的見的。
「弋泱,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我們應該找出害我們家人的凶手,而不是坐以待斃,讓父母親死的不明不白。姐姐不希望你再有什麼事情,一切都要保重。姐姐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的,但是你一定要堅強。」說完碧喬就忍不住了,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她抓緊弟弟的手,仿佛能夠給她巨大的力量。
可是弋泱依舊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的眼淚只是無聲的流了下來。即使很討厭江湖紛爭,但是他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對他們家施此毒手。
「你們都出去,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幾乎是全部的力氣,絕望而傷心的。
「不,我要陪著你,萬一你想不開怎麼辦?」何君寧幾乎是任性的湊到彭弋泱的身邊。
「你也出去,我說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弋泱的口氣變得生硬,他一如既往的不是很愛君寧這樣的大大咧咧和任性。
對任何人都很任性但是對弋泱很順從的君寧撅起了小嘴,對著躺在床上蔫蔫的弋泱不舍而關切的看了幾眼也隨著人們退了出去。她是那樣的不放心這個任性而討厭他的家伙,習慣了對任何人的大呼小叫,對于弋泱卻是毫無脾氣。
「都加強巡視,如果少爺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及時的通報。」碧喬對著守在門口的家丁又囑咐了一下,「你也趕緊回去好好的睡一覺,熬了幾天,也是很辛苦的。以後,弋泱一定會明白你對他的情意的。」碧喬拍了拍從弟弟那里受到委屈的君寧的肩膀,她何嘗不明白這個小女孩的心意。只是一個很喜歡武功,一個則喜歡琴棋書畫,一個是假男孩,一個則是很像女孩,性格完全是顛倒了。有時候碧喬反而覺得這樣的才可以很好的互補,尤其是君寧這樣的男孩子性格可以讓弋泱變的陽剛一點,也省得單純的弟弟在這樣的世道受什麼欺負。
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她現在只是擔心不經世事的弟弟是否可以經得住這樣的打擊,接下來還有什麼樣的未知的災難要降臨這個家,而這些災難的幕後主謀又是出于什麼企圖?
還有一個人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他在彭府這麼多年,知道所有的事情。這麼多年來,雖然彭老爺對府里的人很是嚴厲,但是對他們也很厚道。如果說因為挨過訓斥,打過板子就要對他下此毒手實在說不過去,而且就他所知府里也沒有這樣的高手。
對于彭元錫的臨終所言,似乎又有弦外之音。只是這一切都很模糊。
「燕先生,少爺有請你過去書房一趟。」還在沉思的燕雲非從思考中抽離出來,「你先回去,我立馬就過去。」他從床下拿出了一樣物事匆匆塞入懷中。
輕敲了幾下門,里面傳來了一聲弱弱的回應,「先生請進。」
燕雲非輕輕地推門而入,看見弋泱坐在書桌前面,上面有幾副已經寫好的字,墨跡還是濕潤的。
「無父何怙,無母何恃?」這幾個字寫的是那樣的無助。臉色慘白,本是一張俊朗的臉,已經凹陷的只有骨頭的輪廓,眼楮也無從前的神采奕奕。
燕雲非看著他這個樣子,心疼的程度絕不亞于碧喬。弋泱是他從小帶大的,教他識字做人,琴棋書畫,是自己的孩子一樣的。
「先生,我現很害怕。想想以前真的是不孝順,為什麼不多听一點父母的話,哪怕是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也應該順從他們的心意去做一做,討一討他們的歡心。也許當初我要是娶了君寧,這些壞人就會忌憚她爹爹的武功而不敢迫害我爹娘了。」他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文弱的孩子,也是難為他。是呀,論江湖地位和武功造詣,何傳的確是威震江湖的,想要和他結親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你想多了,你爹爹可是從來沒有想要通過誰的庇護過的安然。當初答應何掌門讓你娶君寧是因為看她天天來找你,還以為你喜歡呢。你看你拒絕了你爹可是沒有再去要求強迫你。但是他一直希望你能夠變得強大,可以很好的保護自己。」燕雲非看著站在桌旁和他一樣高大的弋泱,覺得很多的東西也許他一開始就錯了。與世無爭的日子雖然很好,但並不是適合任何人。他撫模著他的頭,給了他肩膀依靠。是的,以後,只能是他成為他的依靠。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很多的事情你要重新考慮。如果說你前十八年過的都是悠然的公子哥的日子,那麼以後你要成為一個男子漢,去保護你在乎的人。不是武功無用也不是刀劍無情,只是你學到了一定的造詣,很多的事情會因此而美好。顯然這一次,來者不善,你爹爹的武功固然很好,但對手更高。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因為有的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燕雲非緊緊抓住弋泱的肩膀,看著他的眼楮,「如果你願意成為,你就可以成為。想好了以後我們還是把琴言樂。」
弋泱漠然地點了點頭,是的,很多的事情他隱隱知道,但是又覺得從來無關緊要,現在好像一切都是有聯系的。他現在只想要找出殺害至親的凶手,看一看他們究竟是誰那麼狠心。
接下來的幾天又有一些鏢局傳來了掌門被殺的消息,接下來有很多的鏢局都慘遭此橫禍。死因和父親的一樣,都是短劍喂毒,一招致命的。這讓彭府的人都陷入了意外和驚恐,這些人被殺是因為他們現在還在做著這檔子生意,可是他們家早已經沒有押鏢了。為什麼還要慘遭此橫禍?
在所有的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他記得君寧有一次問過他听說沒有世上有一種劍,看著很小,但是能伸縮長短大小,可以變成琴弦,棋子,筆尖,畫墨,總之能殺人無形。只是那個劍客很多年前就消失了,還有說是被一個鏢師給劫持了……當時對于君寧的艷羨之情他還表示了鄙夷,覺得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那樣的崇拜武力,而且是這樣的信口開河的事情也會相信。現在看來,這件事情並不是君寧的亂說一氣了,只是這秘密怎麼君寧會知道?
他在考慮了好幾天之後,還是去到了以前和燕雲非奏琴的地方。那里離鬧市很遠,是遠山之間的一個山谷地,瀑布飛流而下,瀑下的巨大的石面立于水中,坐在上面撫琴好似置身于一個巨大的水幕里,雖然聲音很大,但那是和著琴聲卻是別有風味。兩個人往往都是各自對琴而撫,你停我起,不用說一句話卻已經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他來到時,燕雲非面向瀑布站在那里,並沒有回頭。
「你先彈奏一曲吧,我靜靜恭听。看看弋泱是否已經走了出來,是否真的懂了我的意思。」他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在听著背後的琴聲想起。
琴音時而婉約時而急促,時而悲傷時而激憤,在這樣的氛圍里,毫無美意可言。燕雲非轉過頭,看著這個滿臉倦容和疑惑的孩子,還有那滿額的汗珠,他居然有點吃驚。
「弋泱?弋泱你怎麼了?」他打開他的手,搖了搖他,「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問?還是府里又出了什麼事情?」他對彭弋泱的狀態非常驚訝,這完全不是他的性格。
「先生,你有沒有听說一種可大可小的劍,傳聞是被一個鏢師給劫持了。你有沒有听說過這個傳聞?」弋泱看著燕雲非,一臉的迫不及待。
「你听誰講的?」燕雲非鎮定而疑惑的看著他。
「你看看現在那麼多的鏢師被殺,而我爹以前也是押鏢的。他們一定是因為那把劍,君寧說的也許是真的。」弋泱有點驚訝又有一點失望,「可是他們是誰呢?」
燕雲非一下子松了一口氣,看來對方也只是猜測並不確定那把劍的所在,所以才出此主意。這樣看來彭家現在什麼也沒有發生,只是為什麼君寧會知道這個事情呢?難道是何傳?
「弋泱,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要完成你爹爹生前的願望,跟我習武,成為一個厲害的人。有的秘密,終究會水落石出,也終究會隨聲而散的。」
「我跟你學習武功,但是我要首先知道如何不會成為一個濫殺無辜的人。」弋泱笑了一下,這讓燕雲非感到開心,雖然是一抹淡淡的笑,但是他可以放心地教他習武了。因為他已經不是那個肆意瀟灑的彭弋泱,他注定是他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