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幕這才明白老師叫自己來的真正原因，反抗精神佔了上風，斬釘截鐵地說，老師你別管了，我想上文科。看學生放棄掙扎，老師不忘再挖苦，就你那分數，會考都過不去——「那你就別操心了。」
回宿舍，看就小千一人在看書，新幕說，小千，我請客，走去外面。
坐到一小飯館，小千問怎麼了，不高興。
新幕說被物理老師挖苦了一番，對了，我一氣之下說自己想學文。
真的嗎？學文！你以後想學文啊。哈，班里想學文的還真不少。
是嗎！真的？——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黃慶一定會學文的。
黃慶？黃慶——不上學了你不知道啊！虧得你倆還是同桌呢。
不上學？黃慶嘛？為什麼啊？新幕都是嚷著看小千了。他萬沒想到黃慶會忽然的離開學校。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前幾天黃慶他爸來學校問問自己兒子是不是能來學校也補補課。不來不要緊，班主任急欲想讓父親知道他養了個什麼玩意兒，把黃慶的罪狀分條條擺到桌上，說再這樣下去非得開除不可，補課就免了。
黃慶他爸在老師面前丟了大臉，回去毒打了兒子一頓，第二天就來學校收拾東西，說不上了。
听小千的話，新幕根本一點都不知道，所以就更是增強了這件事在自己心中的轟動性。
那黃慶呢？
誰知道啊，也可能轉學，也可能干別的了，誰知道啊。
那其他老師就沒有為他求情的啊，比如語文老師。
求情，呸，你以為現在老師都那麼偉大呀，誰會管一個學習不好的學生的閑事呢……
一會，飯上來了，小千問喝點酒介不介意。
新幕說不介意，一會又說，給我也叫一杯吧。
一杯酒下肚，新幕已感覺暈暈忽忽了，眼前的一切都晃了起來。本來剛才喝第一口時，直辣得他都想吐掉，但終于在口中含了兩秒硬是咽了下去……
小千吃完想去結帳，被新幕一把拉住，他用含糊不清的話說，這樣，小千，下午你……你幫幫我請個假，就說我闌尾炎犯了，去醫院，別……別和班主任任說，找……找外語老師，她做得了主的，一會我付錢……
小千本想叫同學一起去上課，看新幕這個樣子也沒法了，只說你小心點便走了。
新幕獨坐在椅子上，萬分失落，想著自己，想著黃慶，想這是怎麼了……
吃飯高峰期已過，飯館已沒有了其他人，老板兼伙計正在廚房洗碗，屋里只新幕一個人。
「黃慶不上學了？不上學了！可他又犯了什麼錯呢，他不就是上課愛說說話嗎，這有什麼呀，黃慶走了，自己呢，以後自己有話和誰說呢！半年的相處，特別是上次三天的同吃同住，都覺得他是自己的朋友了。走了，走了，以後去哪找這麼要好的朋友啊！班級中不用說了，大家很少有來往的，宿舍中呢，小千是嗎，不是，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小光，葉照陪是嗎，也不是，他們也有自己的事呢，還有誰，朱卜實？阮剛？不，不，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事情。黃慶，黃慶，真的被你言中了，學校真的把你開除了！還有自己呢，別老想別人了，自己以後怎麼辦呢？那個該死的物理老師，你他媽配做老師嗎？你整個一混蛋，你他媽的，你就會看別人的成績，我物理就不好了，這他媽不用你管，你也管不著我，我就是不學了，我以後就學文了，我一輩子不再學物理了。」
喝，喝，喝多了，就什麼也不去管了……
看不清任何東西，看不清任何人，也不需要懂任何人的話，我只有我自己。
我要跑，我要飛，我要爆炸，我要沖入天際。
我要哭，我要死，我要化成垃圾，我要變成碎沫。
我在東倒西歪，我在腳步蹣跚，我只有一個人，我形單影只。
我是行尸走肉，我不能控制知己，我面無表情，我一無是處。
我是熊，我是豬，我是蟲，我比熊還笨，比豬還蠢，比蟲還弱。
身不由己，大腦昏成一片，像灌了沙子，腿卻象面條一樣，走路一點一點往前蹭，像八十歲老頭。
眼前的生物由單變雙，搖擺不定，沒有目標，晃晃悠悠向前進，一切曾經熟悉的地方都變成了陌生。
就這樣搖擺不定地走著，心情壞至最低點。路上，一騎車男子甩出一句︰現在的學生，不好好學習，喝什麼酒啊，新幕對其一笑而過。
學校一定是回不成了，去哪呢，現在哪才是自己的棲身之處？哎，算了，就這麼走吧，走哪算哪……
「何新幕，怎麼是你，快，起來，別坐這兒，凍感冒了可糟了！」
「我……我不用你管，你們誰也管不著我，我就願意坐這兒了，怎麼著啊，你別煩我。」
「哼，誰願意管你了，我是怕你在這被凍死了——何新幕，你喝酒了，我看看，好呀，怎麼喝這麼多啊！好好的課不上，你這是干什麼呀！「
「上個屁！上課有什麼用，上課還不就是考試，我考夠了，我就不去上課！「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誰惹到你了。「
「誰也沒惹我，我不用你管，你走，你給我走——」
「誰願意理你似的，那我走了，讓你一個人在這凍死。「
新幕勉強睜開自己的眼楮，卻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見眼前晃動著一個人影，使勁揉了揉眼才看見，是趙夢溪。
「是……是……你呀，趙……夢溪，趙夢溪你別走，你過來，你過來陪我說會兒話，再走。趙夢溪，我……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我告訴你啊，我以後就要學文了，我就要學文了，我不要學理科了，我才不喜歡理科呢！黃慶被開除了，他有什麼錯啊，你說，你說啊……我他媽的，我以後就學文了。「
「你這糊嘮叨什麼呀，什麼學理學文的，我看你是喝多了，現在新學期還沒開始那，哪有這麼早決定的，你再胡說我真走了。「
「我就決定了，我就要學文了，趙夢溪，你別走，我自己現在好難受，我好孤獨啊。」
新幕一把拉住女孩的手不放，「不要走，我要和你說話。」
無言。
「趙夢溪，你說，你說啊，我就是想……想不明白。」
「趙夢溪，你別走，你別走……我，睡一會，你在這給我看家，看家，你不準走，不準走。」
敵不過醉酒，新幕意識模糊地倚著樹睡下了。冷風吹過，幾個寒戰也叫不醒醉著的人……
一會只感到身上暖和了許多，再一會，好像有人在抱著自己，像小時候母親一樣，這種感覺，只是十幾年前才有的，媽——媽——我想你了！
溫暖的睡夢帶著新幕一起飛，越飛越快，它飛到了自己的孩童時代，飛到了自己的小學回到了自己的初中。他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媽媽在農田里忙活，自己在村頭的大壩上自由玩耍，捉蟲子，逮知了，自由自在。他夢到小學時和伙伴們結伴玩耍，結伴學習，老師的夸獎，同伴的羨慕，媽媽的炫耀。他夢到了自己的初中，夢到了自己的初中同學，小郭，秀麗，夢到了三人一起上學，一起回家，這都是多麼快樂的事啊！
時間飛轉，像閃電一樣，我們都長大了，大家各奔東西，小郭，秀麗去了重點高中，這里只有我自己了，只有我自己了，你們現在在那里啊，你們也都長大了嗎？也像我現在一樣嗎？你們現在過得好嗎？你們現在都在干什麼呢？為什麼在我需要你們的時候卻全部都不在了呢！
黃慶，黃慶，你現在又在那里，你還在上學嗎？或是在家里獨自感傷呢？黃慶，黃慶，你不要傷心了，這樣的學校這樣的老師不值得的。
媽，你在那里啊？你還在田里忙活嗎？你的臉上又添新皺紋了嗎？媽，你是那麼的愛著自己的孩子，而我又在干什麼呢？媽，你在抱著我嗎，你別走了，你就這麼抱著我吧！媽，我想你了，你就這樣抱著我吧，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你老去，我要你一輩子都這樣陪著我，一輩子都這樣抱著我，只有你的懷抱才會是這樣溫暖這樣安全啊！
媽，你為什麼也在顫抖，你病了嗎？你病了，我該怎麼辦啊！媽，我不要你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