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孟時問媽媽,「媽,大舅的事兒怎麼樣了啊?」
魯彩霞橫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管那麼多做什麼。」
孟時做了個鬼臉,「問都不能問啊。反正我覺得這個秦姑娘不錯,性格靦腆,想來以後也不會欺負人。」
「不讓你說你還偏要說啊。」
「媽,你就告訴我嘛,告訴我就不問了。」
魯彩霞被氣笑了,頓了頓,還是說道,「你外婆覺得這姑娘有點兒傻氣,怕不扎實,不支事。」
「那要多支事的?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外婆那麼能干。外婆性格就那麼好強,再要個好強的兒媳婦,不吵架呀。外婆還說你都愛跟她吵架呢,親閨女都這樣,換個厲害的媳婦兒,豈不是要吵翻天了。」
孟時一副很隨意的樣子。
魯彩霞卻是一愣。
沒錯,外婆的性格好強,媽媽魯彩霞完全集成了外婆的好強性格,兩人還時常拌嘴吵架呢,不過都是日常瑣事,吵過就算了。
可這是因為外婆和媽媽是親母女,如果換做是媳婦的話,到底隔了一層,吵架起來,不可能說像親母女那樣,拌嘴過後還一樣親……
魯彩霞狐疑地看了孟時一眼,「時時,這話都是誰教你的?」
孟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人教我,想想不都知道了。你原來不也經常罵我麼,你自己想想,你能像罵我一樣罵你的兒媳婦麼。說是媳婦進來了也是一家人,但到底不一樣。哎對了,你不也不喜歡女乃女乃麼,女乃女乃要是跟外婆一樣,你說你倆得吵成啥樣?」
魯彩霞怒了,「你不知道你女乃女乃啥樣啊,我還沒說呢,你女乃昨天終于舍得從你大姑家回來了。從小到大,你是你外婆養大的,你弟弟被我背著去地里干活,你女乃女乃和你爺爺都沒說哄一下你弟弟。你們姐弟倆,長這麼大,他們從來都沒哄過。就算是你女乃女乃不干地里的活,那至少在忙的時候也給我們做個飯啥的,沒得讓我們在地里干一天的活,累得不得了回來了還得自己做飯。忙的時候不見人,現在閑了,回來了,你知道她回來干啥?回來要糧食了!不要糧食,我看她還不回來呢!」
孟時有些驚訝,「女乃女乃回來了?」
「可不是,昨天回來了,在老家呢。說是讓給你大姑們送幾袋麥,他們今年收成不好,連吃的都沒了。哼,我早知道會這樣,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年年都是這樣。一群丫頭送來給你女乃女乃養,還要糧食。以前說的多好听,今年拿了明年麥子下來就還了,可這多少年了,拿咱家的麥子少說也有幾千斤了,你見他們還回來一點兒糧食了?」
孟時嘆了口氣。
這個年代的人都很節儉,但是大姑尤甚,已經不是節儉,達到了摳的程度了。
大姑嫁過去,一直想要個男孩,可是連生了五胎,都是女兒,送人了一個,自己留了四個,最後第六胎,終于生了一個男孩,比孟時大了幾個月。
這個年代,一家人養那麼些人,還要繳納超生罰款,日子絕對是緊巴巴的。
大姑父在縣城的棉紡廠上班,有點兒工資,大姑在家里種地,收入的那點兒麥子,本來就不夠吃,今年再加上割麥的時候遇到暴雨,更是慘不忍睹。
魯彩霞早就料到大姑家肯定會來要麥子的,卻沒想到,女乃女乃還要讓爸爸孟青山給他們送去。
理由麼,很簡單,孟家有一輛三輪車,是以前爸爸拉客搞運輸用的,現在不搞運輸了,就留在家里做農用車。
魯彩霞又說道,「年年都是這樣,誰家不是過日子。我跟你爸結婚的時候,就給了我三百塊錢,做了兩套衣服,家具什麼的都沒有,縫紉機自行車都是你外婆買的。結婚了後,家里一個兩個都是不管事的,你爺爺只管每天去坐茶館,你女乃女乃今天這個閨女家住兩天,明天那個閨女家住兩天。回來住了,就把那些外孫女們全都接來養著,我們家蓋房子這大事,你爺爺女乃女乃沒一個管的,錢還是我跟你爸四處去借的……」
孟時忍不住嘆氣。
她其實很煩這些家長里短的,可是媽媽確實是心里委屈。
外婆家的家境比較好,外公和爺爺以前喜歡一起喝茶,說著說著,就答應把媽媽嫁給爸爸。
豈料嫁過來之後,媽媽才知道,爸爸家這麼窮,三個姐姐都出嫁了,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可家里除了三間瓦房,一個大院子,別的啥都沒有。
女乃女乃又偏心幾個姑姑,幫姑姑家帶孩子,農忙的時候也去幫忙,卻從來不管自己家……
每次媽媽說起這些話的時候,孟時都只是默默的听著,媽媽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發發牢騷過去了,也就完了。
換做別的農村女人,蓋房子這樣的大事家里兩個老的都不幫忙,那絕對是不管老人的節奏。
但是媽媽雖然嘴上說的厲害,後來,還是把爺爺接來鎮上一起住,女乃女乃不願意跟爺爺在一起,依舊是各個姑家輪流住……
孟時知道自己的話媽媽听進去了,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听著媽媽嘮叨。
又過了兩天,媽媽告訴孟時,大舅又相看了一個。
孟時心里咯 一下,果然還是來了!
跟著一起去湊熱鬧,孟時立刻就看到了那個女人,正是前世的大舅媽,馮月。
馮月的個子很高,皮膚很白,骨架也寬大,一看就是農村人眼中的那種有福氣的相貌。
看到馮月,孟時忍不住用手抵住自己的心髒,心髒正在揪著疼。
外婆去世的時候,媽媽哭得幾乎要暈過去,到了後來,三十多歲的大舅去世時,媽媽簡直悲痛得要死。
不管外婆和大舅的死是多少因素造成的,孟時始終固執地認為,馮月絕對是其中一個關鍵的因素。
但是很明顯,相對來說,外婆更喜歡精明的馮月。
孟時當然不會那麼傻,直接說不喜歡馮月什麼的。她只是更細心地注意觀察馮月的一舉一動。
外婆家的院子,對于任何沒來過的人,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馮月也不例外。
和秦欣眼中的欣賞不同,馮月的眼里,帶著嫉妒。
孟時不吭聲,自顧自地在邊上玩耍。
就在吃飯前的時候,馮月和她姨一起出去了,應該是說悄悄話。
這次跟著馮月來的就是她姨和她姑,她媽把她丟下,改嫁了,自然也不會陪她來。
孟時是小孩子,沒人注意她,她就蹲在門口,裝作是摘指甲花,听到了馮月和她姨的對話。
「條件是不錯,但是他家還有一個兄弟。有些話,結婚前可要說清楚。這樓房就一座,正房肯定是你們的,而且,要說好,你們結婚了就立刻分家。不然的話,哪家不是偏向小兒子?」馮月的姨悄聲說道。
馮月點點頭,「我知道,反正分家,這邊正房肯定是我的,還要讓他們在邊上這兒再另外弄個灶房,各做各的。」
「對,還有地,也要分。你先看好要哪幾塊地,別要那坑坑窪窪的,收成不了。今年我听說他們家麥是在雨前搶收的,產量很不錯,今年麥價又高,可以多要點兒彩禮。」
「嗯,姨,那還要買縫紉機、電視機和冰箱,人家現在結婚都有這個。嫁到這人家,當然也要排場一點。」
「這我都知道,你放心。這些話該是媒人說的,你個姑娘家可別說,放心吧,都給媒人交代好了。」
……
听到這些,孟時嘆了口氣,轉身去了廚房,拉著媽媽和外婆,低聲把這些話都說了一遍。
果然,媽媽和外婆的臉色都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