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少女情懷總是詩,這便是了。
秦溪不由淡淡一笑,這個時代的閨閣女子,縱使與未來夫君從未相見,也能在成親之時一見傾心芳心暗許。就如同今日之秦語煙,明明與太子還是幼時見過一回,此刻再相見卻也能生出嬌羞中意之色,看來以貌取人也並非她原來的時代才有,這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太子著一襲杏黃五爪四紋龍袍服,膚色白皙光潔,面如冠玉,俊秀非凡,只是嘴角邊若有似無的噙著一抹笑意,生出幾分不羈之意。尤其那目光時不時瞥向秦語煙時,總有那麼幾分風流意韻流轉其中。想來也是了,太子身份尊貴從小在後宮內苑長大,看慣了皇上的後宮佳麗三千,耳濡目之下,難免也就沾染了風/流成性的習性,也就不足為奇了。
二人眉目傳情之時,朱玉恆看著百官說道︰「今日秦愛卿千里迢迢由西北入京,秦愛卿在西北為官多年造福一方百姓,身受百姓愛戴,西北荒涼之地日漸昌盛,與秦愛卿之辛勞息息相關。朕念及秦愛卿如今年事已高,愛女語煙又即將與太子大婚,便著愛卿留京任職。朕想來左相之位如今由寧愛卿暫代,寧愛卿又身兼其他要務難免有分身乏術之時,恰逢秦愛卿歸來長居京城,朕便著令秦愛卿接任左相一職,王相,你以為如何?」當著百官以及皇後太子親王貴妃眾人之前,朱玉恆如此肅然正色一番話讓眾人都屏息以待地靜候王懷輔的應答。
皇帝已多日未召見過百官,也不上早朝,每每有要事便是王懷輔及寧宮耀去朱玉恆跟前請旨,今日秦將軍從西北歸來,朱玉恆也一改往日沉迷于酒色之象如此肅然威嚴並存,眾人都在紛紛揣測這皇帝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也靜待一直與朱玉恆唱反調的王懷輔是何反應。短短的靜默之後,王懷輔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將軍,深如黑潭的眸中掠過一抹精光,沉聲道︰「既是皇上旨帝,老臣並無疑議,老臣日後將竭盡心力與秦相一同為皇上分憂,皇上聖明。」
聞王懷輔此言,余百官皆高呼皇上聖明。
朱玉恆肅意凜然的臉上終是泛出一抹笑意,目光看向秦相時,只見秦相起身行至 亮生輝的大理石地板上行跪禮道︰「老臣謹遵皇上旨意,自大涼開國以來皇上勤勉政事,愛民如子,百姓安居,風調雨順,皇上傾一己之力讓大涼繁盛之勢盡現,百姓無不稱贊皇上是英明果敢的一代明君,老臣與天下百姓均甚感皇恩浩蕩,吾皇功績千秋萬載,萬歲萬歲萬萬歲!」幾乎是一呼百應,秦相聲音方落,文武百官及家眷均跪禮齊呼「吾皇功績千秋萬載,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玉恆見到這一幕,臉上耀出一抹祥瑞之意,豁然開朗不禁豪氣大笑起來。
身為一國之君,每日被朝臣跪拜是再尋常不過之事,但如今日所見文武百官齊齊俯首稱臣之勢他已有許久不曾見過,今日秦相一言出,身後眾人不敢不附,如今有秦相為心月復,這朝中局勢已然有回暖之象,朱玉恆自然是大喜過望,示意眾卿平身之時,與秦相視線交錯時微微頷著,一切不言而喻。
只是秦相怕是有所不知,在這一幕之後有多少雙如利箭般的目光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而這一切,都被觀人入微的秦溪看在眼里。
不論那王懷輔,單就是皇帝身邊最為親近的皇後,太子,還有那一身蟒袍想必是某位親王之人均是一臉厲色睥睨看向秦相,充滿敵意的眼神傾刻就讓秦溪明白,那高高在上受眾人跪拜的一國君王竟與自己至親至愛之人都不是一心,想必那權傾天下金碧輝煌的龍椅只怕也會讓他如坐針氈吧?尤是是太子,再看向秦語煙時,竟連方才的那一絲好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目光灼灼怒目圓瞪之時,分明有一抹嫌棄之色。
秦溪不由得為秦語煙抹了把冷汗,這皇親國戚,果然不是那麼好攀附的。
接下來便是舞姬帶來輕歌曼舞的表演,一時間音律鑿鑿歌舞升平,只是誰也沒有將心思放在那歌舞之上,今日秦將軍由武官變成文官,且是與右相平起平坐的左相,日後朝堂如何生變還是未知之數,眾人皆在心底思忖著往後要如何自處,只有那右相王懷輔卻絲毫不為所動,就仿佛秦將軍成為秦相對他來說是無關緊要之事,右相這般反應,倒是底下靠察言觀色力求自保的一眾官員看不明白了。
自古以來,朝堂之上治國文臣認為武將專權是何等危險之事,武將強國,而文臣弱,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秦相身為武將駐守西北之時,統領二十萬大軍,秦家軍多年來保一方安寧,軍隊士兵日日操練皆是勇武善戰之輩,而歷來有多少朝代積貧積弱也是無法調和文武制衡的結果。秦相雖不失為一個好將軍,未必會是能助皇上治理朝政出挑的近身文臣,若是論籌謀算計,秦將軍怕是連朝中一個小小官員都不能企及,若是論帶兵打仗,放眼所有文武百官之中,除卻葉奕風之外再也無人能及。
而秦相如今雖只帶幾萬精兵入京,但秦相之子秦劍泓已世襲將位,秦家軍主力仍是在秦家手中,秦相若要以一己之力與王相抗衡也並非難事,眾官員都將這一點看得透徹,為何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王相竟然欣然接受皇上旨意了呢?
眾官員不明,秦相也有所不明。
視線與王相不期而遇時,王相老謀深算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秦相幽幽凝視著他,瞳仁里同樣是不小覷的流光。
曲終舞盡,舞姬在朱玉恆示意之下離開霽月殿,只見他與皇後相視而笑,一直默然無聲的皇後便面含微微笑意,鳳聲婉轉地說︰「本宮听聞秦家之女語煙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琴技更是出神入化,今日這般高興,語煙不如彈奏一曲來助興如何?」
秦語煙低眉斂眸起身,似水如歌的聲音回︰「民女語煙謹遵皇後旨意,在此獻丑了。」
「來人,備琴。」皇後仍是端著笑意,不多時便有宮人將古箏抬上來,秦語煙福身行禮看向皇後時,皇後卻笑意盡斂,臉色難看得能滴出墨來。不只是皇後,還大殿之中只要是瞧見秦語煙頭熠熠生輝的金簪都是倒吸一口氣,卻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秦語煙見皇後臉色驚變,又見在座之中有人竊竊私語猶似在議論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亦不知自己究竟有何不妥,心下忐忑難安之時,卻听皇上朱玉恆說︰「如今琴已至,你便開始吧。」
秦語煙略略福身,心頭惶惶不安時,忽而說︰「只是蕭蕭琴音難免單調,民女之妹秦溪自小善舞,不如就讓由她伴舞一曲助興,還望皇上恩準。」說罷,她也不敢再抬頭,只是默然垂眸靜候回應。
朱玉恆微眯著眼看向秦將軍身後端坐著的一身月白衣衫頗為素靜的秦溪,聲音略有些慵懶道︰「朕準了。」
秦溪不疾不徐行至秦語煙身邊,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
倒是葉奕風身後的七夜卻為她捏了把冷汗,他是去過西北梁城之地的,在梁城之中他所見三小姐不是能歌善舞之輩,況且三小姐自個兒也說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並不擅長,此刻讓她御前獻舞,這不是強人所難麼?七夜不由擔心地看向葉奕風,葉奕風倒好,仍是一臉淡漠沉靜,似乎完全不擔心三小姐會在御前出丑。想那三小姐日後好歹是將軍夫人,這葉將軍怎能如此淡定呢?
同樣淡定的,當然還有當事人秦溪。
立于秦語煙身側,她只是若有深意瞥了秦語煙一眼,福身道︰「皇上,方才姐姐所說民女善舞卻不是尋常之舞,而是剛柔並濟的劍舞,民女才疏學淺學藝不精,但能為皇上皇後及太子殿下助興,就算是殿前出丑民女也願意一試。」
劍舞?
平日里看慣了那些輕盈曼妙的舞姿,想那剛柔並濟的劍舞自是另有一番玄妙之處,朱玉恆與皇後視線交錯之後,淡淡道︰「允了,來人,去為三小姐取把劍來。」話音方落,葉奕風起身道︰「皇上,三小姐既是舞劍,臣願將青峰劍一借,青峰劍乃皇上恩賜,今日若是能讓三小姐以青峰劍舞出一曲,也不負青峰劍剛柔並濟之美意。」
皇上連思慮一刻都沒有,直接便說,「如此也好。」
葉奕風身為鐵騎將軍,同時又為一品護國公,進出皇宮御前早被允許佩劍,此刻得到皇上恩準,便示意身後的七夜將青峰劍交給秦溪。七夜行至秦溪身前,將劍交給秦溪時,秦溪垂眸並不看他,接過劍時只是輕輕說了聲「多謝」,七夜頷首一笑,轉身回到葉奕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