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芝麻官(上) 第十章 籌辦幼稚園

作者 ︰ 千尋

回家洗過澡,關關想做點面疙瘩,等雲豐帶蕥兒和楊大嬸一家回來後,有熱湯可以暖暖月復,便往廚房走去,卻發現雲青早自己一步梳洗完畢,已經在里頭和面切菜。

關關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如果蕥兒這時候回來,看見他們窩在廚房里,不知道會不會又鬧上一場?

她無意害人家兄妹鬩牆,更不想沒事招個狐狸精名頭回來,她只是暫時客居此地,對于愛情,她看得不重,如果真是為難,她可以把喜歡減一點點、再減一點點,直到他們重返朋友身分。

雖然這個想法讓她心頭卡卡的,腦子糊糊的,鼻翼間有些小小的酸澀……很有點疼痛呢,但她知道自己會好的,經過多少競爭、歷過無數風雨,她比別人的一世多了一世、再一世,她很清楚,愛情沒有那麼重要,真的!

方雲青轉頭,發現關關的猶豫不決,豈能猜不出她心里想些什麼?

放下鍋鏟,他走到關關面前,拉過她的手、走到爐灶旁邊,關關下意識接過鏟子,攪動里面的骨頭湯。

沉默須臾,雲青開口解釋,「蕥兒不是我的親妹妹,她是我和雲豐進京住在大雜院時期認識的,當時她和祖母也住在大雜院。

「蕥兒的祖母對我和雲豐很照顧,後來一場風寒奪去老人家的性命,我們便認下藉兒當妹妹。事實上,姓方的是蕥兒,不是我們兄弟,不過方恰巧是我母親的姓氏,我們在被兄長驅離家族後才改從母姓。」

被兄長驅離家族?泉州南開城人?方雲?考上進士的兩兄弟?

驀地,一根絲線串起所有的事,她霍地驚覺,猛然轉頭望向雲青。

她想起來了,難怪覺得方雲這個名字很熟悉,那是宋家的方姨娘,是宋懷恩他老爸的小三。

「避雨的宅子是太夫人給你母親的禮物,是你們小時候住餅的老屋,對不?」

太夫人?雲青微哂,真聰明,她聯想起來了。

如果不是蕥兒胡鬧,雲青根本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和宋家的關系,他們兄弟倆與宋家早已恩斷情絕、再無牽連。

「對。」他點點頭。

「你不叫方雲青,你是宋家二爺,宋懷青?」她問。

前世,宋懷恩在父親離世後,便將方姨娘和他們兄弟逐出家門,此事南開城里人人知曉,宋懷恩財大氣粗,宗族里受過他好處的長輩不吭聲,外人哪有說話的分兒?她不確定宋懷恩有沒有後悔過,但這件事在他的名聲上造成不可抹滅的污點。

她只是小通房,是雙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奴婢,那堵牆圈住她也封鎖了所有訊息,她不知道朝堂動向、不曉得國家大事,更不理解經濟民生,她只知身處的朝代是大燕國,至于宋懷青、宋懷豐這兩位爺,她見都沒見過。

但即便兄長如此對待他們,在宋懷恩去世,王氏面臨族人的巧取豪奪時,是他們挺身出來說話,沒讓宋家產業落入旁人手里。

那時的宋二爺、宋三爺已經當上官,他們不是以宋家子孫的身分說話,而是以官壓民,換言之……關關屈指一算,明年的科考,雲豐定會榜上有名?

知道雲青的身分,所有和宋二爺、宋三爺的記憶全跳出來了。

「對。」

「所以那天你待在圍牆外頭,並非意外?」

「我剛回故鄉當官,想看看舊時屋宅。」

「那堵牆,離你小時候住的院子很近?」

她猜錯了,他停留在那里,不是因為小院離自己的舊居近,而是因為清楚那個小院是邵翠芳住餅幾十年的地方。

他在那堵牆後,想象著那個和孩子們玩得歡暢的身影,想象她的快樂。

母親是個姨娘,絕對勝過她這個小通房,母親有兩個親生兒子,她身邊的孩子卻不是自己所出,照理說母親各方面都比她更好,可是到最後,母親抑郁而終,而她……幾個小輩想盡辦法要替她掙得誥封。

他還記得幗容曾經信誓旦旦地對他說︰「這輩子我最想娶的,就是像母親那樣的女子。」

曾經他不明白,宋懷恩死後,撐起家業的明明是王氏,為什麼孩子們心里尊崇敬愛的,卻是一個庸碌平凡的通房丫頭?

現在他終于明白,關關不庸碌更不平凡,而……不只是幗容,便是自己,最想娶的也是她這樣的女子。

他不知道宋懷恩的孩子們沒有關關的教導,還會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出息、會不會出面求他和弟弟重返宋家大門?他不介意,因為他很清楚,有得必有失,若此生他能得到關關,便是要用宋家子孫身分做交換,也很合理。

雲青沒有反駁她的話,只道︰「我想你知道,我和蕥兒並沒有你想象的那種關系,等她回來,我會跟她說清楚,也該是時候好好替蕥兒尋門好親事了,免得她胡思亂想、糟蹋自己名聲。」

他的話讓關關松展眉心,那個酸酸澀澀的感覺消弭。

「少女懷春總是詩,你別對她太嚴厲了。」今兒個,蕥兒是憋不住了吧。

愛情是一種最不平等的關系,若是彼此相愛還好說,頂多是誰欠誰多、誰欠誰少的問題,若是單方面的感情,那已經和欠無關,而是自討苦吃的問題。

人生很長,總有年幼無知的時候,不吃點苦,怎麼成長?

「嗯?」

「那你呢?你心里頭,也有一首屬于我的詩嗎?」他問得大膽,不禁臉紅了。

她被他問得手足無措,也臉紅了,但是在他發問後三秒鐘,一首詩貼在她心頭上的微博,等待與他分享。

柬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雲青沒逼著她回答,只是帶著可疑的紅暈,拿來大鍋子,把熬好的骨頭湯盛起,重新放入清水,待水滾,拿起發好的面團,一手持刀、一手持面,手上飛快動作,一片片細白的面片跳入沸水里。

關關在旁幫著攪動鏟子,不讓面片粘上鍋底,熱熱的蒸氣撲上兩人臉龐,本就紅透的臉,越發像蒸透的螃蟹。

安靜、沉默,卻沒有半分尷尬,兩人各自沉溺在淡淡的幸福里,想著身旁的彼此,嘴邊的笑,不曾歇過。

直到很有默契的兩個人,把湯面端上桌,才結束這份甜美的靜謐感。

關關打破沉默,「你真的曾經承諾過蕥兒,等她長大就娶她為妻?」

「當時的她只有八歲,你覺得我會和她較真?」

關關明白了,他當她是孩子的胡鬧,她卻把自己的話當成承諾。

「你沒有立刻反駁,她便解釋為默認,這是種形式上的謊言。你知道謊言和諾言的區別在哪里嗎?」

「在哪里?」

「謊言是讓听的人當真,諾言卻是說的人當真。于是她說、她當真。她把諾言存在心底多年,然後一天比一天加深認定,以至于會出現今天的場面。」她理智分析。

「我明白了,我該為蕥兒的錯愛負責,我會把話說清楚。」

那天吃過湯面後,雲青、雲豐和蕥兒三兄妹關在屋里聊了大半夜,蕥兒離開雲豐屋里時,遇見正在賞月的關關。

她的眼楮發紅,鼻子腫得像蒜頭,她沒向關關尋釁,沒跳過來捅她兩刀、揍她幾拳,但瞟向關關的眼神絕對稱不上善意。

關關很清楚自己的幸運來自哪里,第一、殺人有罪。第二、定奪罪名的是縣太爺。

被心上人處死,比自己找地方死一死更慟人!

楊寡婦和兩個兒子在方家住了十幾天,雲青和關關合力替她把事情給圓滿解決,有錢人看重風水的心態比他們想象中更厲害,因此最後成交的不是一百一十兩,而是兩百兩紋銀。

扣掉賄賂道士的十兩銀子,剩下的錢在城里置屋、買攤位,還存下不少私房錢,而那個賠三兩銀子,且費盡無數心思才讓楊寡婦順利搬家的馬大叔、馬大嬸,很快就會發現,開門時,不見山不見水,只見著新墳墓。

奉勸世人,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千萬別做。

轉眼夏季過去,入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眼見春科在即,雲豐閉門讀書,沒有重要的事絕不出門,他對此次的科舉有必中的決心。

雲青明白,若命運未變,雲豐此次定會考上,但自從他拒絕谷家婚事後,許多事都不同了,前世他不認識燕靜,他當官六年已經升為五品同知,他在五年後才回家鄉任職,而關關……始終沒跳過那堵牆,走到自己身邊。

但是,前世對宋家兩個爺不太熟悉的關關卻自信滿滿,拍著雲豐的肩膀說道︰「放心,這回你定會考上。」

她篤定的口氣讓蕥兒輕嗤冷笑,道︰「你以為自己是王母娘娘嗎?誰中、誰不中全在你的掌握中?」

關關沒生氣,卻笑咪咪地回她一句︰「你弄錯了,我不是王母娘娘,是文昌帝君,這回考試雲豐必中,這麼努力的人不中,是老天爺掉了眼楮!」

她的話帶給雲豐莫大的信心。

雲豐悄悄在她耳邊說︰「你不要介意蕥兒,她的心情不好。」

關關點頭,失戀的女人,有多遠躲多遠,被子彈掃射的感覺實在不怎麼舒坦。

關關忙壞了,每天和雲青一起進進出出。

他們白天得應付衙門里的事務,也不曉得燕靜說的是真是假,但就算是假話,憑雲主目的性子,都回到家鄉了,怎能不做出一番政績?

縣令之職在于倡導風化,撫字黎氓。

所以關關每隔數日便進雲青屋里說幾篇民間故事,由他錄下,然後將故事傳予說書人,讓說書人藉由精彩、動人心弦的故事來倡導道德教化、鼓吹善良風俗。

于是雖然還做不到路不拾遺,但百姓個個敦親睦鄰、見義勇為,爭產奪財的案件少了許多。

縣令之職在于養鰥寡、恤孤窮。

所以雲青在那些貧困戶里挑選得用人手,尋人教導他們一技之長,並為他們尋找合適去處,這個想法源自于關關幾句話。

她說︰「受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養著他們,不如教導他們卷起袖子、流下汗水,自己種出來的米糧最甜,自己掙來的銀子最珍貴。」

除此之外,他還辦了老人院、孤兒院,專門收養貧困孤苦的百姓,他讓老人來照顧孤兒,讓孤兒有機會健康茁壯,也讓老人有機會享受含飴弄孫之趣。

縣令之職在于修河工、收賦稅、增戶口。

這些說來是三件事,不如說是一體兩面的事,只要水利完善、農產豐收、百姓富饒,自然會有鄰縣的百姓願意舉家搬遷,人口多、收入豐,往朝廷上繳的稅,只會增不會減。

因此打一上任,雲青便在農業水利上頭特意盡心。

他找專業人士到處勘察地形,他耐心詢問水利建設工程,他舍得在這上頭丟銀子,並打定主意,用銀子砸出一點成績。

縣令之職在于審察冤屈、躬親獄訟。

這個恰好是關關的專長,這年代沒什麼高智慧犯罪,只要細心追查犯罪動機、觀察事發現場,再加上一些特殊的問案技巧,很快就能破案,令凶手俯首認罪。

但是關關說︰「一個好的縣令不只是能夠明察秋毫、追出罪犯,而是要遏止犯罪的發生。」

雲青道︰「再好的縣令也無法掌控人心。」

關關搖頭,說︰「當然可以。個人及社會存在各種不同的內在、外在吸引力,會將人推向或拉向罪案,因此人需要自我控制能力及社會控制能力,來遏止個人的犯罪傾向。」這是美國犯罪學家雷克利斯所提出的「抑制理論」。

雲青听得很仔細,雖然只能懂上五成,卻依然耐心詢問,「什麼叫做內在、外在吸引力?」

關關回道︰「內在吸引力是指歧視、貧窮、失業等等,而外在吸引力像是壞朋友的影響、社會風氣的帶壞,不管是哪一種,都會讓人引起憤怒、沖動、焦慮等等負面情緒,使得人失去理智及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所以百姓需要內在自我的控制及社會控制,來阻止自己的犯罪行為。」

「什麼是內在自我的控制、社會控制?」

「例如你用說書人的故事,來影響百姓對于仁義禮智信的崇拜,令百姓對于道德嚴加恪守,這就是強化內在自我的控制。

「而社會控制則指合宜的規範、公正的法律。例如民間流傳『昔日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銀莫進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在在說明訴訟不公,到最後,便會造成一個結果︰富人不懼法律,認定衙門是他家開的,于是縱容自己為霸一方、魚肉百姓。

「而當窮人被富人迫得無路可走,要不家破人亡、自盡了事,要不沖動反抗、以暴制暴,因此有官逼民反之說。如今有公正的訴訟案例讓百姓明白,日後再也別想心存僥幸,善惡到頭終有報,老天爺沒時間懲惡揚善,縣太爺自會替天行道,誰還敢輕易犯罪?

「至于歧視、貧窮、失業……就是你接下來應該要努力的目標,為貧苦門戶尋找出路是一個很好的開頭,但要怎樣讓轄內百姓人人有飯吃、有錢掙,方大人得再加把勁。」

與關關一席話,讓雲青明白,自己做得遠遠不夠,于是他把燕靜和遠在天邊的皇帝拋到腦後,全心全意把縣令職責做好。

至于關關,在分類好衙門卷宗後,第一件做的就是敲打杜主簿。

上頭的人才剛遭殃,他就算有心造反也不敢挑這時候,何況證據攏在關關手里,他多少有些投鼠忌器。

因此這段日子,杜主簿安分許多,且眼下正是雲青用人的時候,一動不如一靜,春汛即將到來,怎麼說杜主簿都是個老人,有他領路,諸事能夠順利些。

以上是公事,他們還有發家的私下營生要進行。

他們得利用時間,買丫頭、雇工人,尋鋪面、整理裝潢,還得同印刷廠接洽,回到家里,關關還得卯足勁兒,編出幾十本童書和練習本,以便在鋪子和幼稚園開張時,有教材可以使用。

不管是關關或雲青都是一人頂數人在用,那個忙啊,忙得她無暇理會蕥兒的冷言冷語。

其實她很能理解小泵娘的心情,只是理解歸理解,同情就大可不必了,心情調適,需要她自己願意放下,否則誰也幫不了忙。

今兒個不必上衙門,關關並沒有閑著,手邊一堆稿子,她得編撰童話書,灰姑娘、白雪公主,這些耳熟能詳的故事是不能用的,終究是背景相差太多,因此她只能挑武松打虎、周處除三害、彩虹姑娘、老鼠與飯團……等亞洲民間故事來寫。

文字部分搞定,接下來就是畫插畫,她在街上尋了個賣畫的秀才來幫忙。

秀才姓呂名文華,屢試不中,他想當帳房先生,但是臉皮薄,被商家拒絕幾次之後,就不好意思上門求工作,只能在街邊擺攤。

有他幫忙,關關的練習本和插畫進行得很順利。

「關關,這樣可以嗎?」呂文華把畫好的練習本交給她。

起先,他喊邵姑娘,可關關怎麼听怎麼怪,全身都不舒坦,便讓他和大家一起喊自己關關。

呂文華二十三歲,長得模樣周正、氣質不差,有讀書人的斯文模樣。

前幾年家里幫他尋了門親事,而妻子進門不到一年就懷孕了,本是歡天喜地的大好事,卻沒料到會難產,孩子勉強養活了,但妻子已不在了。

呂家家境不富裕,再攤上這樣一回事……沒有大姑娘願意一進門就當便宜母親,因此他遲遲未娶。

幼稚園已經有了幾個基本學生︰楊寡婦的小兒子楊松、呂文華的兒子呂廷,再加上孤兒院里適齡的孩子,成員有七個,勉強可以稱得上小班制教學,現在諸事備,只欠東風。

關關接過練習本,這本冊子有十五頁,每頁上頭畫上一樣物品,物品旁邊寫下名字,比如白雲、衣裳、茶壺等等,物品下面則畫線分隔成兩半,另外還有一張大紙,紙上面寫滿白、裳、茶、衣、雲等字。

關關會讓孩子用小剪刀剪下相同的字,貼在格子里頭。這是教導孩子認字,也是訓練孩子的小肌肉發展,受過訓練的孩子手指肌肉成熟,便可以早一點拿毛筆寫字。

「可以啊,你畫得很好,這樣的冊子做好幾本了?」關關翻著冊子詢問呂文華。

「從第一集到第十集,小孩子做完這些練習簿,至少可以認上三百個字。」

「那小剪刀……」

「已經讓鐵匠打造,我照你的意思向鐵匠要求,剪子要輕一點、別太銳利。」

「等打好之後,你先帶回去給小廷試用看看,如果稱手的話,就多打幾把,可以放在鋪面上賣。」

看著關關炯亮的眼神,呂文華笑道︰「真不知道你做這個干什麼?要這個賺錢,倒不如開米店、醬料鋪。」

「我當然想賺錢,只不過前期的投資是跑不掉的,也許先苦個兩、三年吧,等孩子們教出成績後,這些本子就能賣出去了。」

老實說,她並不看好幼教事業能夠在這個時代里發達,但前輩子幗晟幾個的成功經驗,讓她想要藉此幫助更多人。

如果她做得夠好,會不會……王氏願意把孩子送到她的幼稚園來?想到能再見到那些孩子,心情忍不住飛揚起來。

「要是情況不如預估,到最後失敗了,你會不會覺得得不償失、會不會覺得浪費時間和銀子?」呂文華問得很認真。

關關也回答得很認真,她說︰「我認為,失敗並不意謂著浪費,而是表明有足夠的理由讓我從頭開始。」她不會輕易投降的!

前世她為生存投降了,但直到死去那刻,心底始終遺憾,再來一次,她非要活得淋灕盡致、非要在終點站時,微笑地告訴自己︰此生值得!

細細咀嚼她的話,好半晌,呂文華笑開。「你是個聰慧女子。」

她點點頭、大言不慚道︰「我也這麼認為。」

她的話令兩人同時笑出聲,這時無預警地門被推開,蕥兒站在門口朝里頭看,她似笑非笑、陰陽怪氣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立身不正,真不曉得要怎麼教養孩子,還開幼稚園呢,難不成是要教導孩子yin/亂無德?」

關關看一眼蕥兒,忍不住嘆氣,人在屋檐下,她不想同屋主吵架,何況對方正處于心理不平衡的扭曲狀態,和她斗嘴是不理智的行為,雖然自己真的很想大吼一聲︰你再煩,我就把你綁到草船上借箭去。

但她還是忍下了,「找我有事嗎?」

關關的反應讓呂文華有幾分詫異,就這樣淡淡揭過,她是性情太豁達,還是根本不介意這樣被批評?

蕥兒兩手橫胸,上下打量關關,「真不曉得你哪里了不起,男人怎麼就一個個全躲不過你的勾引?」

關關柳眉微聚,蕥兒這些日子對她的冷嘲熱諷沒消停過,只要雲青不在跟前,她就想盡辦法言語刻薄,自己不是那種會告狀的女人,更無意鬧得家里雞犬不寧,雲豐還要考試呢,卻沒想到她軟土深掘、越來越過分。

勾引?多強烈的指控,如果這時候,她還安慰自己,蕥兒只是年紀小,時間過去就會沒事情,那真是自欺欺人了。

盡避如此,她還是不想在此刻起事,真有心鬧大,至少得找幾個觀眾在場吧,沒有人搖旗吶喊,戲演起來不精彩。

關關別過臉,不理會蕥兒,她肯定是沒事找碴,若計較了,只會氣死自己。

她繼續在紙上寫教案,關關並不是學幼教的,但勝在有幾十年的經驗。

她把每日教學課程設計出來,一方面,日後要是能開第二班,老師們會有可依循的課程標準,再者,教案能幫助她掌握教學進度。

「呂大哥,明天你走一趟楊老板那里,看看這一套練習本什麼時候能夠印出來,一印好,就先帶過來讓我過目。」關關旁若無人地同呂文華說話。

「好。今兒個我在鋪子那里遇見方大人,一、二樓的裝潢已經差不多,方大人讓我轉告你一聲,把開班的日期訂下來,他會讓人張貼告示,就算不招攬學生,也得把幼稚園的名號給傳出去。」

鋪子地點不大好,會逛到那里的人不多,但那鋪子勝在除了三層樓的鋪面以外,中間有個小院子,可以讓孩子下課後在那里跑跑跳跳、活動活動筋骨。

且院子後面還有一幢兩層樓的小屋,能夠讓照顧孩子的姑娘們就近居住。

這些天,姑娘們和廷兒、松兒以及孤兒院的孩子同處一塊,拿他們當教學實驗,關關放話,誰有本事把故事說得精彩,讓幾個小孩不會跑來跑去,就能領教師合格證。

訓練出來的第一批幼稚園教師,除帶孩子外,還得輪流在鋪子里向上門的顧客推廣教育概念,關關並不指望她們能賣掉多少練習本,但要求她們,務必讓每個買練習本的人都學會使用方法,並且把孩子快樂認字的觀念發揚光大。

「這事不能急,媛媛她們幾個還不太熟悉練習本的用法和教學,等把這些東西弄出來後,我會過去一趟。」順便驗收她們這陣子的教學成果。

「知道了。」呂文華答道。

說穿了,著急的人是他,雖然他臉皮薄,要他鼓吹婦人們買練習本回去教孩子很困難,但他能夠做帳、能夠記錄孩子的學習狀況,要是鋪子能夠早點開張,他就有事情可以做,家里也不至于開不了伙。

「對了,雲青不是去盯著人修堤岸了嗎?怎會在鋪子里遇見你?」關關有些好奇。

「听說堤岸快完工了,方大人不像前陣子那麼忙,鋪子這邊恰好也要驗收,方大人還說,下午要到印刷廠那邊,看看上一批的童畫本印得怎樣。」

「堤岸完工?今年怎麼這麼快?」杜主簿說了,過去修堤得兩到三個月時間,這回……還不到一個月呢。

「听說有兩個原因,第一、以往都是春汛來臨前,縣太爺才開始招工築堤,可那時正是春耘播種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忙著呢,哪有閑工可以做這差事?何況工錢又低,要不是怕官府拿人,哪家都不肯出這份勞力。

「這回方大人挑初秋築堤,正是農事較清閑的時候,農家每天只要到田里巡一巡,等到秋末收成時,大家才會開始忙碌,趁此刻能夠多賺幾個錢,大家心里頭自然樂意。

「再則,這回招工不似過去,做一天算一天工錢,而是按進度做事,每天計算築堤進度,再尋個專靠築堤為生的工人評估工程做得好不好,最後才將銀子分發給工人,進度越快、工程品質越好,同樣花一天功夫,卻可以拿到更多任務錢,誰不會卯足勁兒做事?所以做得又好又快。」

呂文華的話讓關關很得意,後面那個計策是她提供的。

對百姓而言,築堤是年年都要做的工程,不管築好築壞、進度快或慢,都不關他們的事兒,做慢了,反倒還能多掙些銀兩,何必往死里干?不如留點體力回家干活。

至于堤防築得好不好?春汛是否泛濫?與堤岸堅不堅固無關,關系在于老天爺賞不賞臉。福氣小的縣官得擔上澇災罪名,福氣大的自然能平平安安渡一年。

百姓心里存著這等想法,上位者又想從中謀財,于是,那座堤防自然是年年建、年年崩,區別只在于崩大崩小,死傷人數多或寡。

兩人越聊越歡,蕥兒在一旁見他們無視自己,臉色越來越黑,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旺盛。

她重重哼一聲,踢了門板一腳,嘶,腳趾好痛……她恨恨咬牙。

踫撞聲把關關的注意力拉回蕥兒身上,只見關關嘆口氣,又要別開頭,她顧不得發脾氣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喊道︰「上回那個賀公子又來了。」

話撂下,細腰一扭,她轉回廳里。

賀公子?是五皇子燕靜、呼聲最高的東宮太子人選,他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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