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南城。
總兵府。
看台上,蘇知面無表情俯瞰下方。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他身後站著兩名老僕人。
「太弱了,你們就這點本事嗎?……」
蘇知開口,聲音冷冷的。
「 !」的一聲。
場地中,一個武者被狠狠摔了出去,緊接著,又有人替補,連續不斷。
蘇知冷漠道。
「我選心月復,只要精英,就你們,還差得遠。」
下方那些青年一個個汗流浹背。
蘇家世襲這陽南城總兵位置,七少爺蘇知選拔親隨,自然不簡單。
……
與此同時,一角走廊中,三名青年人駐足。
「這老七現在是越來越過分了,連選心月復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左邊略胖的青年人開口說道。
「哼哼,這有什麼,誰叫蘇知最受到老爺子寵愛!大伯早逝,只余獨子,自然更受寵愛。這一點,就算是咱們父親大人也不能說什麼!」
「不過,老爺子偏愛老七,老大,你可要小心了。」
說話的是一個瘦高個的青年,若有所指。
「我?!……」
最前方是一個身穿明黃色的男青年,總兵府大公子‘蘇炳’。
他笑了下,看向前方演武沙場中的高台上,道。
「老七年輕,說話做事難免有欠考慮,至于其他,有父親和老爺子頂著,還輪不到我們來操心,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倒是二弟,六弟你們,若七弟成年,不知你們該如何自處呢?!」
他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身後的僕人眼見這樣,趕緊跟上。
原地只留下臉色有些難看的二弟和老六。
「哼,這老大倒是越來越沉穩了,油鹽不進。」
老六蘇茂看著明黃色漸漸消失在眼底,微諷道。
「磨礪城府,喜怒不動于色麼?!」
那二哥蘇權冷笑一聲,又看了一眼微胖的青年一眼,道。
「老六,你學學老大,那樣才是家主做派。不過,他真的以為他的下代家主這位子就坐定了嗎?那可不一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等著呢。」
蘇茂听了這話,笑了,「父親大人可一直不怎麼喜歡我,這家主位子我是不要想了。不過,二哥,這老七剛剛志學就開始選拔親隨,老爺子對他的寵愛可不一般啊……」
「一個親爹親娘死了的病秧子不足為懼,倒是老大,那才是真正的食人猛虎啊!還有老四,自幼出門遠行,也不知道在干什麼,也不是省油的燈。」
蘇權意味深長的說道。
「不過,這老七倒也是個麻煩。不過,這小子自幼一直體弱多病,不足為慮。一個武力不足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成為家主的,這一點就算是老爺子也沒法改變……」
蘇權道。
「就怕他韜光養晦,保存了實力。」
六弟蘇茂道。
「那就試試他吧。我到想要看看,當年才華橫溢的大伯父的遺留子,還有什麼值得讓我驚喜的地方。」
蘇權看了胖子一眼,背負雙手,看也不看武沙場的方向,轉身向著走廊深處走去。
微胖的老六看了看二哥蘇權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遠處演武沙場的高台上的少年,那雙有些臃腫的雙眼漸漸眯了起來。
……
「好,今天就到這里了。你們需知自己差得遠,繼續磨礪。」
高台上,蘇知看著武沙場中眾多青年,終于開口道。
「是!謝七少爺。」
沙場上,眾多青年這才四散開來。
「少爺……」在他身後的一位老僕說道。
「我們也離開吧!」
蘇知搖了搖頭,沒有轉身,開口道。
「是!」身後的僕人點頭道。
幾人轉過身正想離開,這時候就听到一聲笑聲傳來。
「七弟好不容易來這演武沙場,怎麼,這麼快就要離開了?」
蘇知抬起頭,正好看到一個略微發胖,身材高大的男青年緩緩從高台的台階上走上來,眼楮不由得微微一眯。
總兵府六少爺,也是蘇知二叔的六兒子,蘇茂。
蘇茂走上高台,徑直的走向蘇知。兩位老僕對視了一眼,正想要說話,蘇知的步伐卻並沒有停止,他們也只得趕緊跟上。
走到那蘇茂身前,蘇知抬起頭來,開口道。
「六哥。」
「嗯,老七怎麼那麼快就要走了?好不容易來了一趟,不玩玩嗎?」
蘇茂笑了。
蘇知抬頭看著他,微胖青年臉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
「七弟,你也快成年了,好久不見,不知道你最新的武道業藝有沒有進步?!不如今天下場,六哥陪你好好練練如何?!」
蘇知淡淡的看著他,開口答道。
「不好意思。六哥,小弟根基不穩,加之今日身體疲乏,恐怕不能夠陪六哥演練了。」
說完,不待那蘇茂答話,便徑直從他身邊穿行而過,身後的老僕和小廝趕緊跟上,那胖子卻不肯罷休,輕笑道。
「兄弟幾個,就試試手,無傷大雅,放心,六哥我會留手的。」
說完,他一把就抓來。
「嗯?!」
這時候,那蘇知只感覺一股無形氣流涌來,他眼楮一眯,猛地抬頭看向了那胖子。
一瞬間,不知為何,那蘇茂心神震動,只覺得對面小子那雙眸子幽深不可測,一股難以想象的危機感涌來,身形竟然慢了半拍。
就是這半拍的節奏,蘇知已經與其交錯而過,極為巧合的避過了他的真氣流動。
「怎麼……」
蘇茂沒料到這一幕,整個人杵在那里,臉色陰晴不定,看著蘇知的背影在僕人和小廝簇擁下漸漸消失,他的眼神也漸漸眯了起來。
「怎麼回事?剛才,這小子……」
他心神震動,總覺得剛才不是個巧合。
「那小子的眼神,怎麼可能?如果他是有意識的,那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
夜晚。
房間中,蘇知睜開眼,他輕吐一口氣。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這是前漢太傅,絕世大宗師賈誼之。
一語道破道家真諦。
乃是‘萬里鵬乘宗’的無上妙法。
他的臉上似笑似悲,跌坐地上,雙眼亮光,又漸漸收斂,最終雙目變得深邃了起來。
「平生不修菩提果,頓開金繩扯玉鎖,忽地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口呼一聲禪唱。
似有所悟,喃喃自語。
蘇知跌坐在床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像是佛門頓悟的大德高僧誕生之時,指天象地,唯我獨尊。
他雙眼漆黑,深邃無比,似有無數黃花幻滅,漸漸又重新恢復正常。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口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首,歷經七年寒暑,他終于練到了大圓滿的境地。
同時,也解開了胎中之謎。
蘇知自幼體弱多病,真氣損耗,從年幼時,他腦海中就總會多出來一些記憶片段。
所以,在他七歲那年,他就暗中瞞著所有人,轉修秘密得到的一本冥想之法,七八年才終于小成。
整個總兵府都知道他不堪造就,卻不知道他暗中卻是一名靈力高手。
而今日,他終于功行圓滿。
「我是陽南府的七公子,也是遵事府囚禁藥師蘇知,這些記憶是來自八十年後麼?……」
蘇知微皺眉頭,嘴里喃喃自語道。
在腦海中憑空多出來的那份記憶中,他二十歲時,被人陷害囚禁于大庸朝‘遵事府’中,一晃就是幾十年。
其間,他從未放棄過逃出去的希望,他瘋狂逼迫自己,就像是一個海綿,瘋狂汲取著一切所能用到的知識,但最終也沒有從那處牢獄中逃月兌出來。
而就在他徹底絕望終老之時,帝都突然發生天傾之禍,有神人交戰,從九天之上伸出來一張遮天蔽日的散發著朦朦金光的大手,只一掌,就將佔據了古老大地數千年的大庸王朝從地圖上抹下去了。
而遵事府藥師蘇知也和其他人凡胎一樣,在那一掌之下,形神俱滅,化為塵埃。
那段記憶,也由此戛然而止。
「古代聖人有所謂的‘胎中之謎’之說,又有宿慧,還丹智慧,玄之又玄,這是佛門大德的智慧,但這些只是傳說,古往今來沒听說過誰多出前世記憶的。」
蘇知疑惑。
「但如果這段記憶是真的,那說明我又重活了一世?!老天之幸,但同樣看來,我離那遭遇大難的時間也不遠了。」
「四皇子‘軒姬皇’……」
但旋即,他的眼楮就越來越眯了起來,眼神深邃,古井不波。
他此刻氣質就像是佛門高僧,如古井深潭,喜怒不動于色。
記憶中,那人在皇京城中將自己打落塵埃,放逐遵事府永世不得超生,而在自己被囚之後,所有人似乎都遺忘了自己,甚至連蘇府都沒有任何動靜,老爺子莫名失去消息,他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
蘇知沉默不語,只是把‘軒姬皇’這三個字刻印在心頭。
「那只金光大手……」
而就在這個時候,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蘇知眉頭一皺。
腦海中,那只散發著金光的大手從九天落下,轟然間,大庸朝帝都萬里之遙皆成廢墟……
蘇知面色漸漸平緩,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這時間,果真是不入神聖,皆為螻蟻麼?吾成道時,定將天地逆轉,道法洪流……」
安靜的房間,略微黯淡的燈火中,蘇知的聲音悠悠。
「如果這些記憶是真實的,那麼半月後,那件東西應該會被帶到陽南城了吧?!」
這個聲音之後,昏暗的房間再次陷入安靜,蘇知緩緩的閉上了眼楮,再也不發一語。誰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想些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