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 第七章——鬼食人

作者 ︰ 明月竹葉青

食人

草長鶯飛,花紅柳綠,正是春光爛漫時。這一年是乾隆二十三年,山東即墨康源村也是一派春耕農忙的景象。鄰河不遠的地方並排矗立著兩棟青磚碧瓦的民居,其中一棟屋頂炊煙裊裊,院內雞鳴狗吠,想來這家正在做飯。過不多時從屋內出來一個容貌姣好風姿綽約的少婦來,一直走到夾牆邊才停下腳步,隔牆向鄰院嬌聲呼道︰「秦魁兄弟,飯做好啦,你哥哥讓我來叫你。」語音將落,只听隔壁房門吱呀一聲,隨即也出來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來,這男子長身玉立眉清目秀,長得倒是俊俏,只是身上穿了件早已洗褪了色的破舊青衫,面容之間還帶著幾分憔悴之色。

他打開院門,急步來到鄰院,一進院中便對女子躬身道︰「又麻煩嫂嫂了。」那女子還未答話,就听屋內一陣豪爽的笑聲道︰「你我兄弟二人情同手足,還有什麼好客氣的。」隨著笑聲屋內又走出來一個濃眉粗眼樸實憨厚的漢子來。秦魁一見急忙又作禮道︰「總是來叨擾兄長,小弟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那漢子聞听卻不以為然,擺擺手道︰「吃幾頓飯又不是什麼大事,兄弟無需多言。」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秦魁走進屋里,只見堂中桌幾上早擺好了幾樣酒菜,兩人分主賓坐定,待女子在旁給二人一一斟上酒這才吃喝起來。

原來這漢子姓屈名自新,今年剛過而立之年,與秦魁都是這村中的居民。秦魁自幼父親早逝,全靠老母做針線活將他帶大,可他除了長得英俊外卻無身無其他長處,不僅身不能扛肩不能挑,即便是種地都沒把力氣,因此家中甚是貧窮,無奈之下只好以「人俑」為業。(過去凡家中有人死去,出殯之時在隊伍的最前面便會有一個開路神,南方一般是用紙竹之物扎成,而齊魯之地的風俗卻是用活人來扮演,此即所謂「人俑」,也算賤業的一種)。而秦、屈兩家相鄰,中間僅隔一堵堪及人肩的矮牆。

屈自新田廣糧豐家中小康,兼之又是一個樂善好施心地仁厚之人,見秦家窮困潦倒,經常是有一頓沒一頓,心中大是不忍,因此便時時接濟衣食,不讓這母子二人挨凍受餓。秦母感激他的恩德,便讓秦魁拜其為兄,二人自此便以兄弟相稱,而那女子便是屈自明的妻子刁氏,年方二十六歲,秦魁也稱她為嫂。這一日屈自明得知秦家又數日未見葷腥了,于是便讓刁氏去割了兩斤豬肉燒好,又打了一壺酒叫秦魁來打個牙祭,因為秦母腿腳不便,所以還專門盛了一份飯菜讓刁氏給秦母端去。二人閑聊間屈自新忽然想到自家的耕牛這幾日因為牧童家中有事而無人放牧,于是便隨口問秦魁道︰「兄弟進來可有空閑?」

最近也沒人來請秦魁作人俑,秦魁在家中正閑得發慌,因此听屈自新問起只好嘆口氣道︰「不瞞兄長,最近生意實在不好,小弟我半個月都沒出過門了。」屈自新略一思索隨即笑道︰「即是有空最好。這幾日我家的牧童回家了,那幾頭耕牛就一直無人放牧,兄弟若不嫌棄的話就幫個忙,一日的飯食哥哥都包了。」秦魁一听急忙應道︰「總是吃兄長家的白飯,正愁無以回報,些許小事交給小弟就成。」屈自新笑道︰「什麼回報不回報的,兄弟真是太見外了。只因最近農忙家中缺人手,否則哥哥我也不敢勞兄弟的大駕。」

其實屈自新讓秦魁幫著牧牛一半是因為確實缺人,另一半卻是看秦魁最近沒有收入,欲借此接濟一下他,可又不想讓他覺得這是嗟來之食,因此才出此言。果然秦魁一听既眉開眼笑道︰「即是如此,那我明日一早便來,定然不會辜負兄長所托。」當下二人將此事說定,只待明日一早秦魁便去放牧。第二天雞叫三遍天光大亮,秦魁果然按時上門,從欄中趕著五頭耕牛向河邊而去,那里水草豐美,最適合放牧。到了中午屈自新便讓刁氏將飯送到河邊,待秦魁吃完再將飯盒拿回,等到太陽將要落山,秦魁又將牛趕回欄廄中拴好,屈自新留他和自己一起用過晚飯方才讓他回去。這一連數日皆是如此,秦魁每日在河邊睡睡覺曬曬太陽,倒也逍遙快活。

第六天一早秦魁仍象往常一樣將牛趕到河邊,到了中午屈自新讓刁氏給他送過飯之後便欲躺在床上小憩片刻,不料剛將雙眼閉上,忽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自家大門 當一聲便被撞開,只听秦魁在外急急叫道︰「兄長快出來,大事不好了。」屈自明一听心中大驚,急忙起身來到院中,秦魁一見他便上氣不接下氣道︰「兄長,那牛,牛,牛全都死了!」屈自新一听不由大驚,急忙問道︰「五頭牛全都死了?」秦魁只不住點頭,屈自新急急問道︰「怎麼死的?」秦魁滿臉慌亂之道︰「不,不,不知道!」屈自新听罷更是詫異莫名,想這五頭耕牛早上還好好的,怎麼過了個中午便會突然暴斃,而且連秦魁都不知是怎麼死的,可真是匪夷所思。急切間他不及多問,拔腳便奔向河邊,而刁氏聞听此事臉色變得煞白,也跟在他身後向河邊急急而去。

待屈自新到河堤下一看,只見自家的五頭耕牛均是口吐白沫四腳朝天的躺在草叢中,早已斃命多時。他轉頭便問秦魁道︰「這牛是如何死的?」秦魁見他發問,慌忙道︰「小弟真的不知。方才我吃完飯正待坐在樹蔭下休息片刻,忽听五頭耕牛齊聲鳴叫起來,將我嚇了一大跳。待我睜開眼楮就見它們一邊叫著一邊四處亂撞,像是在驅趕什麼東西一樣,可我定楮一看,這里除了自己之外卻並無他物,我才說起身去看,卻見它們忽然長聲哀鳴倒在了地下,就此一動不動。這一下可將我膽都快駭破了,過了好一會才敢上前察看,發現每頭牛均是口吐白沫已然斃命。我又驚又怕,所以才急忙跑回來告知兄長,想不到,唉……」說到最後他嘆一口氣,也說不下去了。

屈自新听他說完心中也是驚疑不定,這牛好端端的莫不是撞邪了不成?可頭頂青天白日陽光刺眼,又撞得是哪門子邪?他略一思索說不定這些牛是吃了什麼有毒的東西也未可知,再回頭看去見秦魁臉上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于是安慰他道︰「兄弟不必慌張,說不定這牛是吃了什麼毒物,或是染上了牛瘟才暴亡的。」秦魁听罷此言才神色稍安。而刁氏見狀卻心疼不已,在旁低聲嗓泣起來。屈自新對刁氏道︰「娘子莫要哭了。過幾日我再去集上買兩頭牛犢就是,這病牛只怕是無法食用,你且去村中請幾個人過來,先將這五頭牛的尸身掩埋了再說。」刁氏聞听抹抹眼淚就去了,不多時便請來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拿著鋤頭和屈自新一起刨了五個大坑,將牛的尸首一一掩埋。秦魁口中不住自責,可屈自新對他不僅一句責備都沒有,反而一直好言安慰,只將秦魁感動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第二天屈自新又從集上買了兩頭牛犢,吩咐刁氏好生喂養。不料轉天中午刁氏去欄中喂牛,忽慌慌張張回來對丈夫道兩頭牛犢又死了。屈自新聞听大吃一驚,急忙趕到欄中查看,發現這兩頭牛犢的死狀和前些日那五頭牛一樣,都是口吐白沫而亡,他再一問刁氏,也說牛犢死前均是亂叫亂撞,像是在驅趕什麼東西般。屈自新听罷心中驚疑不定,可是無論怎麼查找就是找不出牛犢的死因,最終只好不了了之。可說來也奇,自此之後他家中就怪事不斷,過了三天養的雞莫名其妙的死了兩只,又過了數日羊圈中的羊也死了一只,這一個月隔三岔五都會死只家禽或牲畜,直叫屈自新和刁氏心中惴惴不安,晚上連覺都睡不好,不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日二人正在家中說起此事,忽听村頭有人手搖鈴鐺大聲叫道︰「卜卦算命,測禍言福。」刁氏听見這聲音眼前不由一亮。原來這是當地一個姓柳的算命先生,因給人卜算多有言中,所以當地人均稱呼他為「柳仙」。他時常搖著鈴鐺行走于附近各個村落,故刁氏听見鈴鐺聲便知是他來了,當下即對丈夫道︰「家中最近運道不佳,雖然是牲畜遭災,無關人事,但總算與我家有損。今日恰巧柳仙來了,我看不如你去找他卜算一下,看看到底是沖撞了哪路神仙。」屈自新一月來也為此事愁眉不展,听刁氏一說也覺得有理,于是便出門去找柳仙。他循著鈴聲一直來到村頭,看見一個干瘦老頭正搖著鈴鐺站在樹下,他急忙上前幾步正待說話,不料這老頭卻忽然問他道︰「我看你面相晦澀,莫非最近家中經常折財不成?」屈自新一听大驚,心中暗道柳仙果然是有些本事,我還未張口他便已知此事,于是趕緊回道︰「正是這樣。」接著便將近些日子家中發生的奇怪事情給柳仙一一詳盡道來。

待他言畢,柳仙低頭思索片刻,再將他細細審度一番方道︰「牛羊牲畜只是區區小事,我只擔心恐怕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言畢便讓屈自新將上衣月兌下,先查看他的背,又模了模他的小月復,然後命他將鞋子也月兌下,低頭仔細的看他的足,最後叩問了他的生辰八字後便雙眼微閉手指掐動開始推算起來。屈自新不明所以,只依他所言一一讓其查看,此刻見柳仙眉頭微皺口中喃喃,一顆心不由也忐忑不安起來。過了良久柳仙忽睜開眼楮,又向屈自新看了半天,隨即搖頭嘆息不已。屈自新心中一凜,急忙問道︰「大仙可算出了些什麼?」柳仙又嘆口氣道︰「言之無益,又何必再言。」屈自新又驚又疑追問不休,柳仙這才緩緩道︰「觀君容貌,算得上是君子之相,只可惜僅余三日陽壽了,所以我才說言之無益。」

屈自新听罷大驚失色,急忙問道︰「大仙此話怎講?」柳仙道︰「你額無生骨,鼻無梁柱,目無寸楮,足無天根,背無三甲,月復無三壬,不壽之癥,你有其六。我又以生辰八字推算,三日後刑沖克犯交至,必會斷絕生氣。你此時不如急歸,早早準備後事,或許可以避免臨時失措,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柳仙這番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般,將屈自新瞬間震得嘴唇顫抖面如死灰,半天不能發出聲來,柳仙見狀心中不忍,長嘆一聲轉便施然而去,唯余屈自新在原地征立良久方木然轉身,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回家中。

刁氏正在家中翹首以待,好容易等屈自新回來,正待上前相問間卻見自己的丈夫一臉黯然之色,徑直走進臥室僵臥在床上不作一聲。刁氏心中疑心大起,便站在門口問道︰「你為何如此模樣,那柳仙到底是如何說的啊?」屈自新听妻子發問,在床上翻了個身重重嘆口氣道︰「唉!三日後只怕我就要和你訣別了。」刁氏一听愕然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屈自新隨即便將柳仙所言如實告知了刁氏,刁氏听罷震驚之余大為悲戚,一時涕淚皆下道︰「若柳仙之言屬實,則妾也義不獨生,當從君于地下。」說畢嗚咽不已。屈自新見狀心中不忍,于是安慰她道︰「術士之言安可盡信。想我飯量甚好身強體碩,怎麼會突然死去,說不定他只是亂說而已。」

刁氏正在悲泣,聞听此言忽抹去淚水對丈夫道︰「妾听說仙道之流既能知人生死,也能使人死生,柳仙說不定就是此類。何不現在就去找他求個破解的法子,遲了只怕就追不上了。」屈自新道︰「生死由命,無須多言。」說畢翻個身臉朝里又不說話了。刁氏心中大急,上前再三泣求,又伸手去拉拽他,如此屈自新才勉強同意了。待他出了村口沿著小徑向前追去,不多時便見那柳仙的身影遠遠走在前面。屈自明心中欣喜,隨即大聲呼喊起來,讓柳仙暫且留步。柳仙回身一見是他,不由詫異道︰「你去而復返,莫非是懷疑我所說的話嗎?」屈自新躬身道︰「不敢。我听說能知人生死者也有讓人生死之術,所以我專程來乞求大仙,若是能讓我避過此劫,則屈某定當重謝,決不食言。」

柳仙听罷凝神思索片刻,對他道︰「此為命數,又如何逃得過去。不過我敬重你是位君子,所以有個破解的法子不妨一試。實話告訴你,你命中不會死于疾病而會死于鬼物。三日後的晡時,你要找四個身強膽壯之人將你圍起,你們五人可開懷暢飲大聲說笑,此即為豪氣,陽氣盛則鬼物也不敢近,若是能挨過酉時,自會安然無恙了。」屈自新听罷大喜,急忙躬身作謝,並許諾要給柳仙重謝。柳仙正色道︰「我傳你此法不為錢財,只是敬佩你的為人不忍心見你暴死罷了。」說畢轉身揚長而去,屈自新恭恭敬敬的目送他離開,隨即也回了家。

不料他剛一進家門就見刁氏仍坐在室中嚶嚶哭泣,淚水將胸前的衣襟都打濕了。屈自新見狀大為感動,急忙上前勸慰她道︰「你不要再哭了,柳仙已經傳了我破解之術。」接著便將柳仙之言告訴了刁氏,刁氏一听不由轉涕為笑,當下便和丈夫商量起請人之事。屈自新原想將秦魁請來,不料刁氏听後嘴一撇道︰「你那秦魁兄弟弱不禁風,哪有什麼膽氣可言,不要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才好。」屈自新听罷覺得妻子說的在理,于是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當下二人經過一番商議請來村中最有膽氣的四個壯年男子,將柳仙之言告知他們,請他們三日後來助一臂之力。這屈自新在村中名聲甚佳,眾人本就很敬服他,二來又听說是柳仙所言更無懷疑,因此听說此事後這四人紛紛拍著胸脯應允下來,至此刁氏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轉眼三日已過,到了第四日午時,刁氏便將那四個壯年男子請來,因家中院子有些狹小,便在離家不遠處的樹蔭下找了個寬闊的地方擺好桌幾,再端上提前準備好的下酒小菜,讓四人將屈自新圍在中間豪飲。刁氏在家中準備下午的飯菜,因此便讓秦魁在中間往來傳送,每當酒壺中的酒堪堪飲盡,屈自新便大聲呼叫秦魁讓他去拿酒。這四人連同屈自新皆是豪爽之士,酒量自然頗佳,到了天擦黑時才僅僅得以半醉。此時酒瓶中的酒已經喝完了,屈自新讓秦魁去家中酒缸中盛酒,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他的蹤影。屈自新便大聲呼喊刁氏,問秦魁怎麼還不回來,刁氏隔牆應道︰「秦家叔叔方才說他有些月復痛,已經回家休息去了。」屈自新一听便有些急了,口中喃喃自語道︰「怎得不早說,害的我們在這久等。」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拿起酒瓶回家盛酒去了。

余下四人仍坐在樹下談笑風生的等他回來,可直等了半個多時辰也沒見到他的影子,四人逐漸等的不耐,其中一人道︰「屈自新莫非是喝多了?怎得現在還沒來。」另一人道︰「我看他說不定已經躺在床上睡了。要不然我們現在去給他說一聲也回去算了。」三人一听紛紛點頭稱是。不料他們從地下返身站起,還未及走得兩步,忽听刁氏大聲驚呼道︰「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有鬼!有鬼!」語音淒厲至極。四人一听大驚失色,急忙快步奔至屈家院前,發現門口一片鮮血狼藉,而刁氏渾身顫抖扶牆而立,雙眼圓睜面上無一絲血色,顯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四人見狀急忙問道︰「鬼在何處?」刁氏哆嗦半天方戰戰兢兢道︰「方才我夫君從外回家,不料剛進門便有一個藍面惡鬼緊隨而入,將他脖子一把扭住,先咬掉他的耳朵,然後張開巨口將他的頭也吞了進去。我眼見此景只駭得是魂飛魄散,當場便暈了過去,一直到現在才醒來,可如今丈夫和惡鬼卻都不見蹤影,這可如何是好?」四人听罷刁氏所言也都駭異萬分,再看地上鮮血怵目驚心,便急忙去村中喊人,待眾人趕來後听說有鬼食人都不勝驚訝,于是就打著火把出門四處查看。此時正當四月初旬,新月微明萬里無雲,眾人剛出村口不遠便遙見前面隱約有一物正在向北前行,于是共起鼓噪而追。那鬼物奔行甚快,似乎足不沾地一般,眾人在後也都緊追不舍。

眼看那鬼物已奔至河邊大堤上,卻忽然停住了腳步,月光下只見它一身黑衣,滿頭赤發披散下來,背對著眾人一動不動。眾人見狀一時也不敢近前,只站在不遠的地方大聲呼喝壯膽。等了片刻那四個膽大之人便拿著鋤頭扁擔等欲上前一探究竟,不料此時那鬼物卻忽然將頭回過張望,卻見它面色如靛,雙目深不見楮,獠牙翻出唇外,須發皆赤如火,端得是猙獰可怖。眾人見狀大駭,幾個膽小之人更是被嚇得一**坐在了地下,唯有那四人鼓起勇氣大喝一聲沖上前去,只見那鬼物忽轉身一躍,噗通一聲便落入河中。眾人見狀急忙趕至堤上,卻見河面上浪花翻滾宿鷺驚飛,哪有鬼物半分蹤影。眾人心中不甘,沿著河堤東西各巡視了半里,可終究是一無所見,無奈之下只好回到村中。

此時子時剛過,刁氏還倚坐在家門口哭泣不已,一見眾人回來便上前詢問,眾人將方才所見告知了她,她呆立片刻即嚎啕大哭起來。眾人在旁七嘴八舌的勸慰良久,刁氏方才戰栗著哭泣道︰「我現在心中實在是太害怕了。有勞你們幫著給相鄰的秦家老夫人帶個話,請她過來跟我做一夜之伴,我心中感激不盡。」眾人一听便答應了。待他們來到秦家門口,見窗紙間燈火猶明,從室中還傳出陣陣申吟聲。眾人推門而入,一進去便看見秦魁臥在床上不住申吟,秦母正在一旁給他按摩小月復。秦魁看見眾人很是驚訝,問他們道︰「酒宴散了嗎?屈兄無恙吧?我早就說術士之言不可信,像他身體那麼強壯的人怎麼會有暴亡的道理,而聚眾豪飲便能退鬼的說法也更是荒謬不經!」眾人驚問道︰「你還不知道嗎?」接著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屈自新被鬼所食之事告訴了他。

秦魁听著听著面色慘變,眾人還未說完他即大叫一聲暈了過去,秦母大驚,急忙撫著他的胸口不住叫他,秦魁這才悠然醒轉,坐起身對眾人道︰「屈兄這樣的好人,居然會慘遭此禍,世間難道還有這麼怪異的事情嗎?」言畢淚下數行不能自已,邊哭邊歷數自己與屈自新的兄弟情誼,嗟嘆惋惜悲傷欲絕。眾人在一旁也為之嘆息良久,方才將刁氏所言轉說與秦母,秦魁一听便催促母親速去,並央求眾人將其母送至刁氏房中。秦母隨村中諸人來到屈家,刁氏一見她便又哭了起來,眾人紛紛不住口安慰,只將二人送入房中關門上鎖這才各自散去。第二日一早,刁氏便托人將保正及村中諸人請來,對他們哭拜道︰「未亡人遭此橫禍已是心腸碎裂悲苦欲絕,只是我夫君的命該當到何處去索要,還請諸位幫我拿個主意才是。」保正听說此事後也很驚訝,于是對刁氏道︰「我看這等奇事駭人听聞,眼前唯有報官才是。」眾人一听也覺得在理,便以昨日豪飲的四人為證將此事上陳于官府。

當時即墨的縣令名叫周正山,此人是寧波人,年約四旬,做事精明果斷,在本地素有聲名。他听說轄地出了如此一樁怪事,心中大感詫異,急忙將刁氏及四人一一召來詢問,每人均言之鑿鑿如出一口,而保正也沒有其他的異詞。他又親自帶領衙役去屈家查勘,發現門口的血跡尚未全干,將村中諸人傳來一一訊問,諸人都口出一輒。他接著又去河堤鬼物投河處查看,只見這里水流喘急波濤洶涌,用繩子系上石頭測量,約有四丈余深,因竭川無術唯有望河興嘆而已。最後實在找不出什麼端倪,只好以此事查無頭緒且涉及神怪,姑且將各人遣回,待以後再慢慢查訪。

轉瞬一年已過,屈自新被鬼所食之事始終是不明所以,這段時間刁氏身著素服一直在家中操勞家務,偶然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她也是以淚洗面悲痛得不能自制。這年春天周縣令調到外縣去了,接替他的卻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名叫康公靈。這人看起來似乎沒有上任那麼精明,整日渾渾噩噩無所事事,接替縣令月余時間,所有事情都听從下屬的意見,進退舉止皆由左右扶掖,因此屬下吏役之輩心中都瞧不起他,將他當做傀儡一般。不想一月過後,他忽對屬眾道︰「本官當初接印之時天干大為不利,明天當和你們一起虔誠拜印除舊換新。」屬下听後都很納悶,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到了第二日一早,他沐浴更衣之後便在公堂上拜印升座,接著將一月來眾吏役的種種不法事情一一揭露,並按刑律予以懲責,屬下們大驚失色,個個嚇得呆若木雞,自此都對他恭恭敬敬,再也不敢行作奸犯科之事。

康縣令又命人取來往年的陳案一一審查,當看到屈自新的案件後他反復查閱數遍,對屬下道︰「這案件如何能懸而不決一年之久?」言畢便讓將四名證人傳來反復詢問,四人仍是口出一輒並無他言。康縣令思索良久,又問他們道︰「你們看到的那只鬼有多大?」四人道︰「大小和人差不多,只是樣子很讓人害怕。」康縣令接著問道︰「那鬼投水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回道︰「我等未來得及趕到河堤,所以不知具體形狀,只听見落水的聲音而已。」康縣令又問道︰「你們五人在院外飲酒,難道沒有往來送酒菜的人嗎?」四人道︰「有,是屈自新的摯友秦魁,也是他的鄰居。」康縣令問道︰「秦魁是做什麼的?」答道︰「以人佣為業。」

康縣令听罷蹙眉默然良久,接著命人將刁氏叫來,問她道︰「鬼食你的夫君,秦魁見到沒有?」刁氏回道︰「當時秦魁月復痛,早就回家去了,因此不曾看見。」康縣令笑對眾人道︰「你們以為鬼物是投河了嗎?其實這鬼還躲在屋里,我現在就去將它趕出來。」說畢便帶上差役直奔秦魁家,在屋子前後左右勘察一番,發現房後有一小園,園中角落上堆著捆柴薪。康縣令命人將柴移走,見下面都是新土。他笑對眾人道︰「鬼窟就在這里了。」隨即命人去挖這些泥土。不想還未挖到一半,就見一具尚未腐爛的尸首露了出來,眾人一見這尸首正是被鬼所食的屈自新。康縣令派仵作查驗,發現他心下有一刀痕,顯是被害而亡。康縣令喝令將秦魁拿下,轉頭對刁氏道︰「你認識這是何人的尸首嗎?」刁氏面如死灰,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康縣令的面前,聲淚俱下的為她的丈夫申冤。

康縣令冷笑數聲,忽面色一變大聲呵斥道︰「你前後數次供詞鑿鑿,說鬼物先吃掉你丈夫的耳朵,又吞下他的頭顱,如今這尸首卻雙耳完好,況且鬼又沒有剜心,那你丈夫心下的那道刀痕又是怎麼回事。」刁氏一听渾身發抖,癱在地下不出一言。康縣令指著刁氏和秦魁道︰「殺人的就是你們二人!」秦魁面色煞白,猶自詭辯,康縣令命人搜查其家,果然找出一把尺余長的利刃,與屈自新的傷痕吻合,秦魁這才無言以對。康縣令將二人帶至公堂,果然一訊皆服。原來早在六年前刁氏因為喜愛秦魁的俊秀就和他有了私情,可時間長了總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

一日二人歡好時刁氏忽對秦魁道︰「我想送你良田六十畝,再加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你覺得如何?」秦魁一听大喜道︰「這正是我的心願啊,只是你又怎會有這些來送我。」刁氏輕輕一笑道︰「若是能把屈自新殺了,那我和良田不全都是你的了?」秦魁听罷大吃一驚,屈自新對他實在不薄,讓他下此狠手卻是不忍,因此呆愣片刻不置可否。刁氏見他猶豫不決,于是在旁不住勸說,秦魁抵不住這良田美色的誘惑,于是咬咬牙就答應了下來。接下來二人便設了一個計謀,先是拿出銀子去賄賂柳仙,然後由刁氏投毒藥死牛雞等物,這才讓屈自新去找柳仙卜算。之所以要讓四人來陪飲,只是因為要有個證人而已,後來哀求眾人去秦家將秦母叫來,也是為了證明秦魁當時確實有病在家,至于那鬼物自然是秦魁所扮,不過是將作人俑的道具拿來一用罷了,而秦魁水性上佳,因此故意讓眾人追至河邊,投河之後卻悄悄游到僻靜處上岸回了家。

康縣令問清案件明細,急忙派人去捉拿柳仙,不料這柳仙早就不知逃到何處去了,于是依律將刁氏及秦魁凌遲處死,至此一樁奇案才得以了結,屈自新的冤屈也終被昭雪。後來有人問康縣令道︰「此案上任都找不出頭緒,為何您破案卻如此神速?」康縣令道︰「世有殺夫之妻,古無吞人之鬼,前任周公不過一時忽略罷了。鬼不吞人則已,若能吞人則身體必百倍于人身方可。而這只鬼的體形和常人一樣,所以絕不可能將人吞下,若不是被鬼食,那必然是被人殺了後將身體埋藏起來了。且鬼之為物,應該是有影無形,舉動無聲,而這只鬼投河時還會發出聲響,由此而知定是人裝扮的。」眾人听罷此言皆深為敬服,于是遠近之人都傳誦周縣令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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