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的話無疑表明,爺爺當時心里是有苦衷或者原因的。但是不管太爺怎麼問,爺爺就是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兒苦苦的求,太爺那種人歷盡了滄桑,覺得不能放過排教和紅娘子,他們既然已經開始對付七門的人,不斬盡殺絕,以後肯定還要橫生事端。
「六斤的性子也倔,認準的路,誰也拉不回頭,我又有什麼辦法?」
當時太爺火冒三丈,覺得爺爺是不是迷了心智,一怒之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爺爺連躲都不躲,讓打的鼻子嘴巴一起冒血。但他嘴角流著血,還是死死的拖著太爺,不讓他去追擊紅娘子,一邊拽著太爺的衣服,咚咚在地上磕頭,一直磕到額頭血肉模糊。三來兩去,太爺心軟了,畢竟爺爺是他嫡親又是唯一的兒子。
我能想象到,爺爺那種性格的人,肯下跪磕到頭破血流,那真的就是不顧一切了。虎毒尚且親子,最後,太爺只能悻悻作罷。爺爺求他,要他以後見了紅娘子,千萬不要殺了對方。太爺想知道原因,可一提及這些,爺爺就閉口不答,那種情況下,太爺覺得就算活活打死他,爺爺也不會吐露一個字。
「這一點上,我不如大哥,真的不如」太爺嘆息著搖搖頭,他說的大哥,自然就是當年的七門大掌燈龐大,龐大那人恩怨分明,光明坦蕩,身負七門的職責,從不會因為私心而改變初衷,老鬼也是他的獨子,但是為了七門,為了鎮河,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兒子下河,永無歸期。
自始至終,爺爺都沒有告訴太爺原因,那好像是一件忌諱很深又讓爺爺無法言語的舊事。太爺是個守信的人,答應爺爺之後,在桑園村里明明能當場擊殺紅娘子,最後還是信守承諾,放過了她。
「我覺得,六斤不肯說,但那女人心里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就盼著她能感念六斤的恩情,以後不要跟七門為敵。」
我心里一陣苦笑,紅娘子跟我們之間就好像無緣無故的死仇,一見面就要死要活的,到了現在,雙方發生了這麼多的矛盾和沖突,她根本不可能罷手,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借機出手。
說到這里,這個事情就沒有答案了,爺爺的嘴巴很嚴,連太爺都沒有告訴,那麼事情的真相,或許只有爺爺本人還有紅娘子知道。
聊了片刻,話題又轉到了當時龍王廟一戰,我清楚的記得老瘋子出現的時候,頭把借用七七的身體,跟老瘋子那些對話。太爺的年紀這麼大,跟老瘋子應該是同一輩人,他心里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剛開了口,太爺就說,他雖然被困在這里,但爹那幫人躲避追擊逃到這兒之後,已經詳細了跟他講了事情經過。
「太爺,那是當年十八水道的總把子嗎?他跟七門之間?」
「多少年沒見了,可我一听應龍提起這些,心里就覺得,那必然就是四哥,孫神通。」太爺的神色變了變,如同在追憶當年的往事一樣。
龐大那一輩,七門雖然處于低調的蟄伏狀態,但事實上是七門很鼎盛的一個時期,龐大,太爺,神通四哥,都是大河灘上一等一的角色,他們幼年一起長大,有著相同的抱負。龐大善于謀劃,當時料定了禍亂將生,隨後就開始進行準備。七門的人隱藏實力,恰好那個年頭里,南方的水道處于一個混亂又無主的年代,七門中孫家的神通四哥,就借機朝南方水道靠攏,想要爭取一些地位,培養一批屬于自己的勢力,以後大河灘發生變化,也可以幫上忙。
「四哥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老瘋子之前的事,我听張四野講過,靠著自己的血性和功夫贏得了十八水道那些人的尊敬和擁護,本來事情發展的很順利,但是龐大西去之後,七門就失去了主心骨,仲虎絆住龐大,另一些聖域的高手在河灘作亂,帶著人沿河到處尋找九鼎的下落,太爺沒有辦法,只能暗中跟隨,找機會格殺對方,然而他一個人忙不過來,老瘋子就從十八水道匆匆趕回。
「那批聖域高手里頭,有一兩個比仲虎也差不了多少,在陳蔡那個地方殺了宋家的五哥。」
當時太爺已經追出去很遠,宋家人被殺的事情,是他之後才知道的。但是老瘋子可能恰好遇見了那樁事,以他的性格,必然會猛追凶手。然而這一追之下,就成了永別,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十八水道總把子的任何消息,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多少年下來音訊全無。
我心里自然清楚,老瘋子不是死了,只是被排教暗中算計,一直困在水塘下面。
一說到老瘋子,肯定要提到他神智不清醒的情況,太爺沒能親眼見到老瘋子,而爹他們又跟老瘋子接觸很少,說不清楚。我想了想,之前就有感覺,感覺老瘋子神智時常,跟他後腦上那張扭曲的臉有關系。
我跟太爺詳細講了講老瘋子的來龍去脈,專門說了說他後腦上那根凸出頭皮的釘子。太爺皺起眉頭,他經歷的多,但對于旁門邪術之類的卻不精通,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哥當年西去,總覺得留下我和四哥他們,能應付什麼變故,但世事無常,最終還是把事情搞亂了。」太爺望著我,他的目光里有慈祥,而那種慈祥的背後,卻總是有些讓我說不出的情緒。
那種情緒,隱隱約約帶著一點點幾乎察覺不出的埋怨。我從小跟爺爺長大,爺孫之情就不用說了,我是爹的親骨肉,盡管那麼多年都沒見面,但父子血脈連心,他對我除了疼愛,沒有別的。然而太爺就有些特殊,雖然是他的後人,可是畢竟隔了三代,他所流露的,或許才是陳家人對我真正的情感。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下子就想起來之前腦子一片混沌的時候,出現在腦海中的那道聲音,那道聲音說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因為我,九鼎鎮河的局面或許能固守一萬年,不會這麼早就爆發出危機。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用力的想,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人生里的經歷一直是平淡又平凡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錯事。
但是太爺眼楮里的目光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還是那種關切和愛護。
「這麼久了,你見過六斤沒有?」
說起這個,我的心就一陣陣疼,沉重的要死。上次見到爺爺,他腿上的傷還沒有痊愈,走路微微有些瘸,可想而知,當時受傷時,一定很重。
「听你爹說,他的腿受了傷,被人困住,最後拼死才逃月兌出來。」太爺慢慢道︰「你知道,是誰傷了他不?」
如果太爺不提起這個,我可能已經淡忘了。現在仔細一回想,當時見到爺爺腿受了傷的時候,我問過,他不肯說,那時候情況緊急,也顧不上問太多,然而現在回想,里面就有疑點,如果是旁門或者聖域的人傷了爺爺,他不會有什麼隱晦,可爺爺當時的表情,分明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是誰傷了爺爺?」
「一個很像你的人。」太爺一字一頓的道,語氣有些沉重。
「太爺!那個人是誰!?我找人推演過,他跟我不在一個地方,命格也是反的,我們從來沒見過,但第一次見面就殺的你死我活,太爺,你知道他是誰嗎?」
太爺想了想,點點頭,道︰「我知道,但卻不能說,孩子,你切記,這個人是你宿命中的大敵,他跟你額骨後面的印記有關。聖域和旁門的人不肯告訴你他的來歷,是因為怕你回想起那些事,我不能告訴你,一旦說了,你听了,印記肯定要崩裂。」
我有些恍惚,之前總是覺得那個很像我的人,神秘而且陰森,跟他見面如同多少代的死敵一樣,但此刻听著太爺的話,那種沉重感就無以復加。
「孩子,你要記住,你的命,由天不由人。」太爺道︰「你的命格,是六斤動的,他娶了聖域的女人,想要後代去掉聖域的聖跡,你爹身上的聖跡,就是用這個辦法去掉的。但是六斤想的太簡單了,你的情況,跟你爹根本不一樣。」
「太爺,有什麼不一樣?」
「六斤不管動不動你的命格,你的命格就是那樣,後半段將會陷入一片雲霧,誰都看不清楚,誰都掌握不了。你命里注定會有一場厄運,只要熬過那場厄運,以後的命數,一定會逐漸清晰起來。」
我不由自主的想,回想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不明就里的事。尾巴骨里面埋著的那顆銀球就先不說了,那肯定是爺爺種下來的,他沒有惡意,只是知道我在三十歲之前必然有場大難,所以才想借銀球來改我的命,但太爺一番話,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我的命,顯然不是爺爺想的那麼簡單,也不是一顆銀球就能夠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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