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還得從李小嬋去府衙後院,視察育種房說起。
兩天前,李小嬋得了姚士卿的傳話,說是讓她去府衙後的試驗田查看新搭好的育種房架子,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李小嬋自然是十分高興,安慰了正在暴走的李名遠幾句,便跟著來人,一路到了正衙後的內宅。
因為試驗田和瞻遠院在後宅的頂後面,李小嬋少不得要穿過姚士卿一家居住的宅院。想到那個冷艷高貴的知府夫人和驕縱高傲的知府小姐,李小嬋心里悄悄祈禱,千萬別讓她給撞上了。
可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沒想到,剛到後院,李小嬋就先踫到了劉氏。看那劉氏的打扮,像是要出門的樣子,身後還跟著丫鬟春兒,李小嬋想著劉氏等著出門,應該不會太為難自己,便稍稍松了口氣。
「給夫人請安。」李小嬋對著劉氏施了一禮,問好道。
劉氏停住腳步,點點頭,算是應答。
李小嬋見狀。剛要開口告辭避禍,劉氏就一臉冷色地詢問︰「你爹最近如何?」
李小嬋聞言,心里「咯 」一下,勉強道︰「尚可。多謝夫人關心。」
「尚可?」劉氏冷笑,道,「我倒不知道,李先生竟是個如此‘心胸寬廣’之人!現在,連大人都愁得幾乎要白了頭發,他竟然能在這漫天的流言蜚語里,過得如此快活!大人對他寄予厚望,他不知為大人分憂就算了,竟然還如此給大人臉上抹黑,實在是過分!」
李小嬋見狀,情知劉氏今日不會輕易放過她。反而心里坦然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劉氏還能吃了她不成。
劉氏斜睨李小嬋一眼,見她只是勾著頭,看似恭順地听著,不覺冷哼一聲。道︰「家風不正,累及後人。李先生祖上,是怎麼教育後人的?這人,有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飯,別整日里好高騖遠,免得得不償失。」
李小嬋越咂模,越覺得劉氏話里有話,她這是想要借由自己的口。勸李名遠自動辭官;還是影射自己一樣的無能,卻妄圖一樣借機飛上枝頭變鳳凰?
李小嬋知道,關于她妄圖嫁入知府家的傳言,既然在李家村隱約傳來了,那劉氏也未必不知道。以劉氏愛惜姚懷禮的程度,得知後當然會對她有敵意了。
「夫人說的是。」李小嬋不卑不亢地答道。「大人英明神武,治政有方,所有安排。自有深意。我們父女能得大人眷顧,一展拳腳,十分感激,定當加倍努力,回報大人。」
見李小嬋避開那些流言蜚語不談,倒是把姚士卿搬出來了,劉氏登時氣得火冒三丈。然而李小嬋話語恭敬,姿態柔順,若是她執意為難,未免顯得自己太沒有度量。替姚士卿傳喚李小嬋的差人,如今也還站在一旁呢。
想著前兩天因為李氏父女,姚士卿對自己發的火。劉氏勉強維持著一貫的冷眼高貴,冷哼一聲,領著春兒錯身走開。
听著劉氏夾雜著怒氣的腳步聲漸遠,李小嬋松了一口氣,跟隨差人,一路到了頂後院的試驗田。到了那兒一看,李小嬋頓時瞪大了眼楮。
倒不是因為跟圖紙大略相似的育種房的框架,已經搭得差不多了,而是因為王梅香和劉馨兩人,正由丫鬟細柳陪著,好奇地在剛搭建成的框架旁指指點點。
見李小嬋過來,劉馨不待她見禮,就忙招呼道︰「李姑娘,你快來給我們說一說,這架子房是怎麼弄的?弄來做什麼的?」
劉馨這麼說,是明知這架子房是自己建議做的了,李小嬋心想。
一旁的王梅香也看了過來,面上帶著淺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小嬋見狀,雖然訝異兩人對自己難得的善意,但也只得掛上笑容,過去把架子房一一解說給兩人听。當然,關于雜交育種的事,李小嬋只字未提,她牢記當初姚士卿特地吩咐要保密的事,只說是用來做什麼,還得看姚士卿的意思。
這回,王梅香和劉馨非但沒有向以前一樣對李小嬋冷嘲熱諷,反而還真誠地夸贊了她幾句,弄得李小嬋心里七上八下。
隱約的,有腳步聲傳來,還有姚士卿的聲音,想來是姚士卿來看看,李小嬋還有什麼好的意見。
李小嬋剛一轉頭,就听見細柳的尖叫聲,她一回頭,就見身旁的一根粗壯的柱子毫無預警地倒了過來。來不及細想,李小嬋一手抓住一個離自己最近的人,朝前撲去。
听聞身後柱子轟然倒地的聲音,李小嬋一口氣剛吐到一半,就听見一聲痛呼尖叫,扭頭一看,就見不及躲避的王梅香,右腿被柱子壓住,殷紅的鮮血浸染了羅裙,她整個人更是當即就昏死過去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姚士卿等人,見狀都沉著一張臉奔了過來。
見王梅香昏死在血泊里,眾人連忙合力抬起柱子,替王梅香簡單地止血之後,姚士卿就吩咐衙役將王梅香抬進客房,又囑咐了人趕緊去找大夫。
姚懷瑾不放心,跟著去了。
年紀小的劉馨被嚇得臉色煞白,哭鬧不止。
「沒眼力見的!還不趕快扶你家小姐去休息!」姚士卿怒斥一旁也被嚇得不輕,依舊跌坐在地上的細柳。
細柳忙要站起來扶劉馨,自己卻先腿一軟,又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姚懷禮見狀,早就一箭步上去,抱了哭鬧不止的劉馨,急速離開。
李小嬋自己先站起來,扶了細柳,示意她先離去,自己則留了下來。
「怎麼回事?不是說這架子房搭得十分堅固嗎?」姚士卿寒著一張臉,問隨來的工匠們。
工匠們都紛紛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有膽子大一點的,小聲辯駁道︰「我們事先查過了,確實是沒問題的。」
「沒問題那好好的大柱子怎麼會倒下來?!」姚士卿氣得不輕,那一根大柱子用了多少磚木他清清楚楚,正因為如此,王梅香被那麼一根粗壯的柱子砸中右腿,傷害有多大他也明了。
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在自家後院被砸壞了,這事兒,誰負責?別看王大富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就一直低調做人,其實他暗地里可有不少小動作。現在王梅香在自己府上受了重傷,指不定王大富會怎樣敲詐勒索呢!
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姚士卿氣得頭都大了,怒斥工匠們︰「本官限你們一日之內找到原因,立刻補救!不然,哼哼!」
工匠們一听時間如此之短,都嚇得臉色煞白,想要開口求款延時限,然而偷覷姚士卿臉色更是難看,只得都紛紛應了,立即就去倒塌的大柱子旁查看情況。
姚士卿解決完了所有的事,回頭一看,見李小嬋還站著,低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便疲憊地擠出一絲笑容,說︰「小嬋你先回家吧,等到這邊事了,本官再派人通知你。」
李小嬋想了想,覺得自己留下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便恭順地辭了姚士卿,回家去了。
經過內宅的時候,恰巧看見姚懷瑾在客房門口,正在跟老大夫說些什麼,眉頭皺得緊緊的。李小嬋想要過去詢問王梅香的情況,然而想了想,終究是沒有停住腳步,徑直離開了。
李小嬋在家里這一等,就到了如今,雖然心里焦急,然而卻沒有辦法。
原本李小嬋想托李名遠去衙門里打听一下情況的,然而看到再次失利,垂頭喪氣回來的李名遠,只得按捺下來,迎上去詢問︰「怎麼了?今天又不順利?」
李名遠點點頭,他現在挫敗得是連發脾氣的精力也沒有了,頹然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耷拉著腦袋。
「你今天去的是哪家?」李小嬋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一旁,問道。
李名遠有氣無力地說︰「牛嶺、大張、代橋……七八個村子,都,唉……」
李小嬋想起前兩天劉氏的話,覺得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想了想,又問︰「他們都說些什麼?」
不知道李名遠是不是最近被說得太多,早就麻木了,听李小嬋這麼問,也不像往常一樣端著父親的架子避諱了,情緒低落地把那些難听的話,撿好听的跟李小嬋說了幾句。
李小嬋認真地听著,左右不過是那些已經傳開的流言蜚語罷了。沉思片刻,李小嬋笑著對李名遠說︰「我這里倒是有一個法子,雖然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但至少讓他們面上都不得不配合。」
李名遠一听,頓時來了精神,眸子善良地急切催促道︰「快說來听听!」
「不管人家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只是將一切都推到知府大人身上,將話說得重一些,諒他們也不敢明著跟知府大人作對。」李小嬋說。
李名遠一听,又頹然倒在椅子里,嘆息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法子呢!這個沒用,我都試過了。」
「那是爹你自己先怯了場,說得不堅決。」李小嬋笑道,她從剛才李名遠轉述的別人的話里听出,那些人只是圍繞李名遠先前的那些「英勇事跡」打轉兒,並沒有人敢對姚士卿的任命直接挑釁。以李小嬋對李名遠的了解,只怕別人說上兩句,李名遠自己就先怯弱了,只得被人牽著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