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懷沒想到花老太能拿他的話,在這堵他的,一時也沒了答對的話。
這時卻听花羨魚在里頭道︰「媽,院子是死物帶不走的,三四公他們家還要院子來做什麼使的?是預備藏里頭,好等著官差有個去處拿人的?」
花晉明︰「……」
花羨魚的話才說完,就听里外一陣哄堂大笑的。
花老太母子是貪念起,一心只想著多爭些家財,那里還顧得上還有一場未明的官司在等著他們的。
听花羨魚重提,花老太和花晉明不禁都想到了衙役破門而入,他們母子無處可逃,手到擒來的情景,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想罷,花晉明忙對花晉卿道︰「不要院子,我們不要院子了,多分些銀子給我們才是。」
得了院子,有了安身之處,花景懷也不計較了,道︰「這才是,有了銀子才能有多遠,走多遠的。」
家財分配妥當,花晉卿作為主持人立好了一式四樣的分書,花晉明便迫不及待的一一簽字畫押,拿了歸自己的那份鬮書、契書、銀票等物,便匆忙往後頭趕的。
也是在這一日,多少街坊鄰居瞧見花晉明扶著老的,帶著小的,獨不理睬苦苦哀求的鄧三太太,裝了滿滿好幾大車的東西,行色匆匆,離開了他們這小鎮。
鄧家大哥可憐鄧三太太,在吳氏的冷嘲熱諷中,把鄧三太太領回了鄧家。
而那個報官去的人,到底去在哪的?
遠眺海上有一只小舟,韓束一身細紗銀灰圓領的袖衫,里頭是月色的滾繡銀絲回字不斷頭邊的箭袖子,頭上卻戴一頂破舊的斗笠,在船頭垂釣。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在央告韓束,「求韓公子放了小的吧,小的也只是依三老爺的話辦事,旁的和小的真不相干的。」
韓束頭都不回道︰「你嗦什麼,不過讓你來服侍我一回罷了,那里來的這麼些話。你若不願意,我也沒攔著你,你只管回去就是了。」
小廝看看那海水,又瞧瞧韓束,臉上越發愁苦得不成樣子了,心說︰「您是沒攔著我,可你船不動,讓我如何上得岸去。總不能讓我自個游回去的。」
到了傍晚時分,韓束這才讓船家將船靠岸了,領著那小廝回花家老宅去。
如今家宅一分,是終久清靜了,花景途也是不禁大松了一口氣的。
二房隱忍了這麼些年的,如今終能自己當家了,也是比誰都高興的。
花景懷叫來家里最年長的老僕問過的,他們二房所得的宅子是一座三進三間的小院,雖不能和老宅相比,但卻是在縣里的,最是便易。
當下花景懷便擇了黃道吉日搬,這會子正來辭花景途的。
花景途自然也未花景懷高興的,但話還是要勸的,「到底多少年不住人的房子了,還是先去瞧瞧,該整修的整修,該打掃的打掃,多少事兒後再過去也不遲的。」
花景懷一路笑得合不攏嘴的,「大哥說的是,我這不是一高興,就沒想周全了。」
次日,花景途和花景懷一塊到縣里去看院子,一並將鋪子等事兒一概接手的。
都以為院子這些年沒人住了,定崩坍不少,沒想卻十分完好,但也能瞧出來,不少地方是才修整過的。
可誰好好的會幫他們整修房子的?
除了花晉明還能有誰的,他是以為這院子非他們家莫屬的,便先一步整修過了,以便家一分就能過來住的。
如今再看,三房是又替人做了一回嫁衣的。
花景懷見能省下這麼些事兒,自然不會再耽誤了,讓張三女乃女乃將家具擺設,簾幔床帳等安設妥當,便再定下搬的日子。
那夜,花景途給花景懷他們家置了一桌酒席,以表相送。
席上花景懷對花景途多少感激之言,便不去細說了。
二房一家子搬到縣里的院子後,置辦了幾桌酒席,請來素日要好的親朋,就是新居入伙了。
只待二房那里一安穩,大房也要忙了起來。
不說外頭那些的,就家里的事兒就不少。
那日三房走得匆忙,搬得動的都搬了,搬不動的就是拖著拉著也弄走了。把原先的那進院子給弄得不成個樣子了,園子里也是,踩壞了多少花花草草的。
自然是都要修整清掃一番的。
可康敏回頭一想,到底要動的,不如就趁勢將宅子翻新一遍。
于是康敏就找了人來粉牆糊窗油門,一番下來,窗明幾淨的,讓人瞧了十分神清氣爽。
而原先家里的那些下人,除了三房帶走了大半,後來二房也帶了不少去,余下的自然不夠照管整個宅子的。
接著添下人,就成了首要。
康敏當家也不讓花羨魚她們姊妹避諱著,只要不是小姑娘家听不得的,康敏定將她們帶在身邊。
這些康敏雖未明說,但花羨魚姊妹都知道,康敏在教她們怎麼當家理事的。
這日,人牙子婆子領了二三十來個人來,有大有小的;有好模樣的也有不起眼的;有笑臉迎人討喜的,也有垂首埋頭默不作聲的,也算是十分齊全了。
康敏只掃了一眼牙婆帶來的人,便垂下眼來道︰「張婆子,你手底下就這些個了?要真只這些了,我看你這買賣可不能長久了。」
張婆子怔了怔,又忙賠笑道︰「哎喲,我的女乃女乃……」
只是張婆子的話還未全出口,康敏身邊的顧媽便說話了,「什麼女乃女乃,我看你這把年紀了,卻是越活越回去了。」
張婆子登時回過神來,打了自己個一個嘴巴子,「可不是,瞧我這沒眼色的。」逗得大伙笑了一回,張婆子向康敏又蹲了一福,「太太安。」
就听康敏道︰「也罷了,先頭那個陳婆就來過一回,只說她那里得了幾個才發配為官奴的,說規矩都是現成的,不用教,比別人家里買來的省事兒。只我顧念著張婆子你是我娘家那里起,就是做慣做熟的老人了,便沒答應下。可如今我瞧你是預備殺我這熟了,就拿這些個來糊弄我的。」
張婆子一听是對頭陳婆來搶她的生意,氣得暗暗咬牙的,但臉上還不能露的,道︰「哎喲,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不瞞太太說,就她手里那幾個,听說都是一個大官家里出來的,規矩的確是都有了的,卻心比什麼都高。在那個大官家里原就綾羅綢緞享受慣了的,如今落到我們這,只當是落了凡塵的,那里還能安心服侍主子的,就怕只一心一計地想怎麼成半主個女乃女乃的。」
花羨魚在里頭听了,笑道︰「若是連這點子手段都沒有了,讓人翻起這浪頭來,也只能說是活該。」
張婆子一听,直呵呵地賠笑,「小姐說的是。只是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
康敏對張婆子道︰「好了,你也不用危言聳听的,把人一概都打死了。常言‘小家女不如大家婢’的道理還是有的。你只說這些個如今是什麼價兒,若是先前那價,那我還不如要規矩現成的。」
說實話,張婆子帶來的幾人都算是不錯了的。
張婆子原先也是有意賣個天價的,只是被康敏這麼一彈一壓,也不敢獅子大開口了,最後也只敢報了個比行市還要略低的價。
康敏也知不可太過,點點頭,讓花羨魚和花玄魚兩人先挑一回,再到她面前過二道的。
花羨魚跟著花玄魚到那些人面前。
花玄魚是頭一回挑人,也沒個主意,圍著這些個人走了一圈,先問了那個最討喜的丫頭,「你叫什麼?」
那丫頭不但人討喜,連嘴也快,「回小姐,我叫金梭。是家里的老大,在家沒少照顧弟弟妹妹的,所以燒火做飯打掃的,我都能做。」
花玄魚點點頭,沒說留那丫頭,也不說不留,又轉向另一人。
花羨魚就見金梭臉上暗了暗,後來又打起精神來了。
「你多大了,叫什麼?」花玄魚問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做婦人裝扮的。
那婦人一路垂頭沉默著,只听有人問她才慢慢抬的頭,道︰「奴家夫家姓廣,奴家已二十了。」說完,便沒二話了。
花玄魚似乎對這婦人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但也是不說留或不留的,又到一個小丫頭面前,問道︰「你叫什麼?」
小丫頭怯怯地給花羨魚和花玄魚蹲了一個不十分像樣的禮,回道︰「回……小姐的話,奴婢……叫殼兒。」
花玄魚笑道︰「誰教的你這規矩?」
殼兒見花玄魚可親近,也不那麼害怕了,回道︰「是金梭她媽媽教的。金梭她媽媽原先是給州里羅員外家當丫頭的,懂些規矩。金梭她爸病了,正缺錢,金梭她媽媽不得已只得把金梭賣了,得知我也要出來幾年,便順帶著連我也一塊教了規矩。求小姐還是買了金梭吧,他們家真的難。」說得很是可憐,就差沒跪下了。
花玄魚道︰「倒是個好心的。」
接著又問了幾個,花玄魚心里已有了主意。
康敏讓張婆子暫且把人領出去,問花羨魚和花玄魚道︰「你們都看中了那個,說來我听听。」
花羨魚點點頭,將金梭和另外幾個指了出來。
花玄魚忙拉住花羨魚,道︰「你怎麼挑那個金梭了,她嘴快,家里最是忌諱碎嘴的。依我看,那廣大嫂便很好,寡言守拙的才是安分的。那個殼兒心地好,規矩還算齊全,也不錯。」
花羨魚笑道︰「金梭雖嘴快,可她言旁人是非了嗎?」
花玄魚搖頭。
花羨魚又道︰「金梭不但口齒伶俐,還是個討喜殷勤的,家里不要這樣的,還能要那樣的。」
花玄魚想想覺著是理兒。
花羨魚又道︰「那個廣大嫂,人瞧著是少言寡語十分穩妥的,但兩眼含怨。如今她怨賣她的人,到我們家後指不定就連帶著怨上買她的人了。這樣的留在家里就是個禍根。」
花玄魚那里能想到這些,自然嚇的不輕。
花羨魚接著又說起殼兒來,「那個殼兒心是好的,只是她才是真真正正碎嘴的。金梭自己都沒說,她卻一氣都說出去了。日後也是個好心辦壞事的。」
康敏听了心里暗暗喜歡道︰「阿羨能說出這些道理來,可見沒白在娘那里住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