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此依依非彼依依,韓太夫人擺壽宴(七)
花玄魚雖不解花羨魚的用意,但到底還是住了口。
柳依依拗不過韓芳,可柳依依比此時心浮氣躁的韓芳多幾分清醒,韓芳讓她說,可她能說什麼的?說她也得了手釧的?可要是花羨魚讓她也拿出來,她也是無從拿出來的。
所以柳依依怯怯縮縮,支支吾吾的,很讓人瞧不起。
就听楚太太冷笑一聲,道︰「我們家是不比從前了,可曾經也是見過些東西。芳姐兒能有好東西,打賞我們瞧兩眼,我們湊這趣就是了,只是別都拿人當愚人耍了。」
韓芳真是又氣又急的,跺腳喝柳依依道︰「你倒是說話啊。」回頭又對楚太太道︰「我是果然有的,你……你不信,我……我眼下就去取來。」韓芳賭氣也不顧旁的了,果真轉身就跑回宜蘭園去問柳夫人要麟角香珠了。
就柳夫人那性子,若是柳依依還有幾分可能的,只她韓芳那里還能要得來的,一頓教訓怕是少不了了。
見這形景,柳依依情急之下,只得辭了追出去勸阻的。
韓太夫人道︰「也罷,芳姐兒也該是說人家的時候,從今兒起就讓她在屋里好好收收性子。」
一個婆子應了是,便去宜蘭園傳韓太夫人的話了。
楚太太暗暗冷哼了一聲,便將話往韓太夫人壽誕上說了,「憑舊年如何的,今年可是姑母的整壽,無論如何還是要大辦一回,才是我們這些做小的的孝心。」
韓太夫人一時歪靠在榻上,闔眼道︰「若論孝心什麼時候不盡孝的,非得我生日才能有孝心?再者在這南都城中,我算什麼,隨便家里擺幾桌,就罷了。」
楚太太忙道︰「那如何使得的。寒酸了,不說委屈了姑母,以如今韓大表兄的身份也太不像了。就是姑母不想大辦,但城里的幾家還是要請一請的,那才是我們這樣人家該有的禮數。這頭一家就數裕郡王府了。說起來也是我的私心,我們珍娘上回有幸得見就入了他們太妃的眼了,這真是我們珍娘天大的福分。這回借姑母的壽,若能再見,定讓我們珍娘好好給太妃磕幾個頭。」
楚太太這話說得,就有些炫耀之意了。
的確是也,裕郡王在南都就是土皇帝,若自己的女兒能入王府,就算是為小小的侍妾,也足以讓像楚家這樣沒落的人家,雞犬升天了。
听到這,花羨魚倒是覷了韓涵一眼。
果然見韓涵的臉色幾番變換,不算太好。
看來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韓涵都是一心要嫁進裕郡王府的。
說起這個裕郡王府,雖只是郡王非親王,卻是朝中唯一的外姓王,還是高祖皇帝時親封的王,亦是開國時唯一封王的功臣。
只是後來高祖皇帝大肆迫害濫殺功臣,而先代裕郡王居功甚偉,又手握重兵,自然是首當其沖。
高祖皇帝之舉,令先代裕郡王寒心,一面杜微慎防,一面暗中扶持成祖皇帝,在高祖皇帝病危之時,便助成祖逼宮篡位為帝。
後成祖皇帝遷都北上,令先代裕郡王獨守南都,並帶走裕郡王一子為質。
多少年來,當年成祖之舉已成定例。
南都城由手握重兵的歷代裕郡王鎮守,只是每一代裕郡王都得送一子到北都做質子。
花羨魚記得這一代裕郡王有兩子一女,幼子早年已送到北都,次子則冊封為長子,日後承繼王位。
前世韓涵嫁的便是裕郡王次子徐司,得誥封為裕郡王長子夫人。
當初,韓涵可沒少委曲求全亦要討好裕郡王太妃和王妃,便知她對長子夫人之位是志在必得的。
今日這位楚太太卻在韓涵面前搬弄裕郡王太妃對珍娘的另眼相待,真是自尋其辱了。
少時就听韓涵笑道︰「楚家太太可別太當真的好,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見著誰不總有幾句夸贊之言。沒的會讓人說是刻薄,名聲不好。可若是人人听夸都要來磕幾回頭的,我們那里還應付得過來的。更不用說裕郡王府那樣的人家了,每日里見多少人的,認都認不過來。楚家太太若是這般興沖沖地去,只怕會討個沒趣回來了。」
韓涵這話還真不假,只是說得太打臉,是故楚太太的臉上就過不去了。
虛應了幾句,待珍娘和惠娘回來,楚太太便領著家去了。
韓涵看著那母女三人狼狽而退,心里十分痛快。
韓太夫人看了韓涵一眼,又見楚氏憂心不已的,便道乏了,讓花羨魚她們都散了,和楚氏一塊到暖閣去歪著歇息。
楚氏給韓太夫人掖掖被角,道︰「涵姐兒那是怎麼了?那家人雖不好,可到底也是涵姐兒她長輩,這般沖撞了,名聲可不好听。」
韓太夫人拍拍妹妹的手,「你是不知道,她們母女是一心要同裕郡王府做親的,如何還能容有人在她們面前覬覦裕郡王府的。」
楚氏也是自小在南都城里長大,裕郡王府的事兒她自然也早有听說了,「可他們家的子嗣是要為質子,骨肉分離的,日後涵姐兒可舍得?」
韓太夫人嘆了一氣,道︰「你當我沒勸過她們,都被榮華富貴蒙了眼的。我只得隨她們去了。」
歇了一會,韓太夫人又道︰「前番影影綽綽地傳說,他們王府在北都為質的兒子,」說著,韓太夫人壓低了聲音,道︰「要不中用了。」
楚氏趕緊念了聲佛,道︰「那他們家要怎麼辦?他們家如今不是只剩下一兒一女的,沒有把人家唯一一個承繼香火的兒子,都要去做質子了吧。」
韓太夫人搖搖頭,「自然是不能的,但也不是沒有讓女兒做質子的先例。前番他們家就給大姑娘請封了,封作衷意縣主了。」
楚氏又可憐道︰「就是一個男子過去也是艱難的,更不用說是一個姑娘家了,真是個可憐見的。」
韓太夫人又搖頭了,道︰「不見得。」
楚氏不解,「怎麼說?」
韓太夫人道︰「此番他們家送縣主入北都,雖說是為質,卻是以充才人、贊善之名入的宮。」
楚氏稍一想,便明白了,訝異道︰「那豈不是……」
韓太夫人點頭,「他們家那丫頭是有手段的,遲早縣主變娘娘。」
誰都未曾想到,這麼一件看似同韓府花家全然不相干的事兒,卻生生更改了一個人的命數。
再說散去的韓涵她們幾個。
出了福康堂,韓涵和林蕊初一道往回走。
韓涵因當堂給了楚太太難堪,出了一口氣,心內正高興,便不經心說起韓芳道︰「我那個姐姐真是越發不成樣子了,可方才你怎麼拉著我不讓我說她的?」
林蕊初往後看了一眼,沒見旁有別人後,指尖一戳韓芳的額頭,道︰「你這性子多早晚才能明白的?我可是冷眼瞧了兩日,這花家姊妹可不簡單,我怕你是被人當刀子使了,也不自知的。」
韓涵愕然道︰「不能夠吧。」
林蕊初才要說話,就听後頭有人聲傳來,正是花羨魚姊妹她們。
于是林蕊初忙讓韓涵噤聲,又拉著韓涵和她們的丫頭,一並躲了起來。
就听花玄魚一面走,一面同花羨魚道︰「你說林姑娘她何苦這般討人嫌的?」
花羨魚折了根小竹枝,邊走邊甩的,很是不以為然道︰「無非就是怕被我們當刀子使了唄。只是今日這事兒,有姨祖母在便沒我們家吃虧的道理,那里還要她們給我們助拳的。」
正因前世就是如此。
花玄魚冷笑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說的就是她這樣的人吧。我先頭還以為這林姑娘是個穩重可親的,沒想卻是這樣一人。可見日後也不好親近了。」
花羨魚看姐姐滿月復憤懣,仿若被人欺騙了她的好意,便笑道︰「她原就是個有心人,我們姊妹又同她和涵姐姐非一路出身的人物,她難免會不多心的。今日若不是她過于自以為是了,我也不能當場回敬她。說句公道話,她倒是能結交的人物,只可惜她都那樣的身子了,卻還不知保養,還諸多心眼,但凡她心寬些,病也不能成患了。」
花玄魚嘆了一聲,「芳姐兒那樣什麼都掛在嘴上的,我們還能知道防備,她那樣面上一套,背後一套的,真真是防不勝防。依我說,不管她如何,他日遠著些才好。」
「也罷。」花羨魚說著將手里的竹枝一扔,心內卻道︰「她也沒多少時候了,明年出了正月她就要家去了。」
待花羨魚和花玄魚走遠了,韓涵出來看了幾眼,又回頭看林蕊初,見其臉上一陣紅白交替,便道︰「別的也就罷了,那羨丫頭有句話我卻以為是道理的。姐姐真真是該放寬心保養身子了。」
林蕊初煞白著臉道︰「你也以為是我小人用心了?」說著,眼楮就是一紅,又道︰「她們若不做那樣引人多心的事兒,我又何必會疑她們是藏奸的。」
韓涵不解道︰「她們做什麼事兒了?」
林蕊初道︰「你可還記得,她初一見柳妹妹便請教詩詞的事兒?」
韓涵點點頭,「那不是都說開了嗎?是羨丫頭她記錯了的緣故。可這又有何不妥了?」
林蕊初道︰「既然是記錯了,她若真有心要學詩詞的,何不事後再來請教的。你可見她請教過誰了?可見她當時的一問,是別有用心的。」
听這般說,韓涵覺著似乎是有些道理了。
林蕊初接著又道︰「今兒早上也是。她故意在我們面前揭穿柳妹妹的心思,這是在防著柳妹妹呢。可好端端的,她為何要一而再的為難柳妹妹?就這兩件便足以讓人疑她了。」
韓涵听了,笑道︰「前一樁就罷了,這後一件是不是就有些牽強附會了?可若真這般論起來,我姐姐才是該被疑的人,你說她好端端的總為難她們姊妹做什麼的?」
這話還真把林蕊初給問住了。
其實韓涵也知道林蕊初為何會這般關注柳依依的。
只因柳依依性子綿軟,膽小懼事,更不懂彎彎道道的算計,最是安生省事兒的主,所以林蕊初早將柳依依當妯娌待了。
韓涵又道︰「但這頭一件,我們倒是可以試她一試的。」
「試?如何試?」林蕊初道。
韓涵道︰「她是不是真心有意學做詩詞的,只要找機會一問,就知道她的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