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柳依依幾弄小巧,玄魚尋春拔頭籌(八)
此時水音軒內靜無人語,但幸災樂禍者還是有的,看魏芸便可知。
也不過三五口氣之間的功夫,就听眾人中有人輕聲道︰「說起來,這硯脂客我也听說過的。我哥哥說至今仍有不少人都在猜議這硯脂客到底是何方神聖,是男是女?只因他之作雖有婉約媚麗之句,但也不乏壯志凌雲之氣度。這詞雖不是我所喜歡的,但我的確也曾听過。是硯脂客的沒錯。」
只因方才一心都在花玄魚所念的詩詞之上,滿心以為這世間定還有同她一般的穿越人,這才並未留心花玄魚說這詞到底是誰所作,這里忽聞有人說這詞竟然是硯脂客所作,而硯脂客這筆名正是柳依依她現代之時所用的,一時胸中又起多少驚濤駭浪,唯有她自己知道。
再看韓涵,事情雖至如此形景,但事關她的顏面如何能輕易認罪的,便強辯道︰「那又如何,誰人不曾引經據典過,都且稍安,听下去,便知後頭是大不同的。」
「後半闕的確是不同了。」為給韓涵留點臉面,王妃到底未將韓涵所作念出來。
魏芸嗤笑道︰「好個引經據典的說法,竟引了人半闕去。若是如此,日後吟詩賦詞那可便易得很了。」
太妃面上淡淡,看了韓涵一眼,又看了柳依依一眼,道︰「的確不可,這首作廢就是了。」
韓涵一時只覺如受千夫所指了一般,讓她恨不得地上得條縫,她鑽進去的。回頭要問柳依依,卻見柳依依滿面難以置信,走失了心神,全然不顧她的死活,讓韓涵不禁惱羞成怒,向柳依依道︰「你可害苦了我了。」說著便跑了出去。
此時眾人中,有幾位姑娘面面相覷了一會子後上前來道︰「我想要回我方才所作。」
接著又有三五個小姑娘也如此說,要回了自己的花簽。
那幾個姑娘的家人自然要問緣由的,那些姑娘們便道︰「我們也曾受了那位柳姑娘指點,還不知這些又是她從那里抄撰別人得來。與其稍候被人當眾指出,不如現下就自己退出,還能剩些臉面。」
能受王府所邀的人家,又那里會是普通的人家,方才韓太夫人看似是不避諱眾人教訓自己家不成器的姑娘,但多少人已在疑心韓太夫人這是在以雷嗔電怒的手段鎮壓一件要緊事態。
只是到底是何事,讓韓太夫人不得不如此鎮壓?
如此一來,自然那些姑娘又被家人問起,「那位柳姑娘到底作了一首什麼詩?」
姑娘們都一一答了。
但無論姑娘們的家人如何品評都不覺柳依依這首詩有和不妥之處,令韓太夫人這般驚慌失措,不得不如此收拾的?
但諸位誥命也是久經沉浮之人,現今她們想不明白,但既然將軍府都這般忌憚,可見這詩非同小可,便一再叮嚀囑咐自家的姑娘,一要遠離柳依依,二今後不論誰問起這詩,都要一口死咬住不知道。
所以當太妃再打發人暗中訪問時,自然就一無所獲了。
由此可見,柳依依從此在南都城中會得一個如何神憎鬼厭的名聲。
好好的一場詩會,雖幾番出事故,掃了興,但作為東道的王府到底也不能一氣撇下賓客而去的,故而品詩會還得繼續。
然,最後就是花羨魚亦沒想到的,竟然是姐姐花玄魚以一首《柳塢》,在眾位姑娘之中月兌穎而出,拔得頭籌。
花羨魚詫愕之余,看著受眾人道賀而不禁些許沾沾自喜的姐姐,花羨魚忙偷覷向太妃和王妃處。
太妃和王妃現下的心思,花羨魚自然是瞧不出來的,但越是如此花羨魚越是為姐姐揪心了。
再看眾人中已有不少人向花玄魚露出不善的眼色,花羨魚恨不得求韓太夫人當即打道回府的。
待道賀之人散去了,花羨魚攜花玄魚到一處僻靜之地,問道︰「姐姐,別人也就罷了,你怎麼也生了這樣的心思?」
花玄魚見花羨魚直言道破她的心思,忙掩飾道︰「我……我是什麼心思了?」
花羨魚道︰「姐姐,你以為這《簾外雨潺潺》若不是你說起,果然就沒人能認得出來?我敢說王妃先就知道不妥了,當她念出第一句我也認出了,可她和我為何都不當場揭穿?等的就是你們這些不知深淺的出頭,省得得罪人。你看,果不其然你就先冒頭了。」
花玄魚沒想到這般深遠,「我……這不是為你嗎?」
花羨魚看著姐姐道︰「那這詩詞又是一個說法?這也是為了我不成?若我們家是她們那樣的人家就罷了,可我們家又是這樣一個出身,你這樣一而再的出風頭露鋒芒,只怕會引來多少事端。」
听說到此,花玄魚一時難以自控,冷笑道︰「知道你一心求個平平安安,可你那里能知道我的苦處。母親待我雖如你一般,可我到底不是母親肚腸里養出來的,這樣的出身日後配個地主老財也就頂天了。我可不甘,除了出身我到底哪一處不如她們的。我今年已十六了,你說我生不該有的心思也好,不自量力也罷,我也不敢奢求能得王府青眼,不過是想借此搏上一搏,讓今日到來的人知道有我這樣一人,盼里頭能有慧眼明目之人,是不念出身的。」
花羨魚知道近幾年花玄魚的姻緣十分艱難,而在前世之時,花玄魚嫁的的確只是一屆商人,但到底也是正室。
而王府設下這詩會的目的真不為什麼好事,所以花羨魚必須讓姐姐看清楚瞧明白了。
「既然如此,你跟我來,我就讓你听听你所期盼的那些人中,到底是一個什麼說法。」說著,花羨魚拉著花玄魚直往外頭去的。
花玄魚雖有這樣的決心,但還不敢做出太過于驚世駭俗的事兒,所以見花羨魚一路將她帶往留香閣時,自然嚇得不輕。
「你這是要做什麼?前頭再去不得的,仔細讓人瞧見了。」花玄魚忙不迭地拉住花羨魚。
「噓。」花羨魚道,「你不是盼能有慧眼識你之人嗎?只管隨我就是了。」
花玄魚不敢聲張,又拗不過花羨魚,只得隨花羨魚一路到離留香閣不遠一簇茂密竹林來。
花羨魚用手比畫著讓姐姐別做聲,用心听。
起先不過是多少人在留香閣中高談闊論,評斷從水音軒送來的和他們自己所作的詩詞,花玄魚自然不明白妹妹到底要她听什麼。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後,就听有人月兌離里頭的喧鬧,至留香閣窗下說話了。
就听其中一人聲調略深沉,道︰「這《柳塢》厚重有余,而春色明媚不足。」
少時,就听有聲音略稚女敕的少年者答道︰「我卻以為極好,女子自當如此,如若不然便顯得輕佻了。」稍頓片刻後,「你可听說了,這《柳塢》所作者,正是花公子之妹。」
前頭說話的人道︰「那又如何,今日只評詩,不論人。還是你有意于這位姑娘了?」
少年者道︰「人生難得一志趣相投者,何樂而不為?」
听到這,不遠處的花玄魚面上一陣燻紅。
就听另一人道︰「我勸你還是打住的好。若納作偏房還尚可,若是娶作正室,這樣的女子萬萬不可。」
少年者問道︰「為何?」
只听那人又道︰「你方才未听說?這姑娘當場駁斥將軍府千金的臉面,讓其下不得台面。如今他們家客居將軍府,她還敢如此,可見是如何一個不知進退的,真真是我家連一個婢女都不如。可見‘小家女不如大家婢’這樣的話,並非沒道理的。」
此時不用看花玄魚,花羨魚也知姐姐是怎樣的臉色。
這樣的話,她花羨魚在前世不知听過多少了,這便是非高攀門第的結果。
待說話的那兩人走後,花羨魚方拉著姐姐往回走。
「如今姐姐可明白了?不止是你,我們這樣出身的,在他們眼中都不過如此,‘小家女不如大家婢’。」花羨魚道。
事到如今,花玄魚除了止不住的滾落淚珠,她也無話可答了。
行至小徑路邊,水音軒已在眼前,花羨魚姊妹兩同坐于一處假山石上。
花羨魚看了看四周,輕聲道︰「王府這回設下詩會,並非如外頭傳說的那樣,他們實在是不安好心,所以在家時,我便一再告訴你莫要出風頭。」
花玄魚只顧著哭,自然不接話。
「你可知道,他們王府的子嗣必得有一人去北都為質的?而如今在北都為質子的王府公子,已于月頭病故了。」花羨魚嘆了一氣,又道︰「而如今王府中,除了長子和縣主,便再無子嗣了。長子日後承襲郡王府,自然不可去為質子,所以只有縣主了。」
花玄魚總算將妹妹的話听出味兒來了,止住啼哭听花羨魚說。
花羨魚接著道︰「你知道縣主她是以何名頭進都中去的嗎?以贊善之名,面上是充當都中公主或郡主的陪侍,實則沖當今聖上而去的。而王府此番詩會,要選的就是給縣主進都後的陪侍。若縣主有幸得入後宮,那隨行之人也需得入宮去了。」
訝異到底是難免的了,但花玄魚心中卻又起了希望,「果真?」
花羨魚點點頭,「錯不了。」
花玄魚思思默默了好一會子,道︰「若是如此,我倒願意跟去。」
聞言,瞪目結舌已不足以形容花羨魚了,「你……你說……什麼?」
花玄魚揩拭了下眼角,道︰「與其如此不情不願地嫁一個地主老財,不若豁出性命去見一番精彩。」
作者有話要說︰花玄魚的命運大轉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