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花羨魚韓束約法,韓芳婚配中山狼
彼時,柳依依正說教黃嬤嬤,「和花家比家財,是眼見的胳膊粗不過大腿的。我讓你往表哥他丫頭跟前湊,打點得通就打點,打點不通,你只需看明涇渭,她們總不能都是一團和氣的。那時候只管撿她們中不和之處做文章,不愁拉攏不到她們中的一個。」
黃嬤嬤听了點點頭,「姑娘說的是,可見是我氣糊涂了,未能想到這里。只是別人還罷了,這個知時牙尖嘴利又最得體面,多少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只知一味地趨奉上意。是絕不能為姑娘所用了的。」
這女乃娘是個什麼性子,柳依依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現下黃嬤嬤這般貶謗知時,是個什麼心思,柳依依勿用細想也明白的,于是道︰「你也不用再添話了,我心清楚得很。那個知時,我看也是罷了的。她是早年大太太給表哥的通房,如今花羨魚要成她們大女乃女乃的風聲正緊,她有心巴結也是有的。你同她們這些趨炎附勢的計較什麼。我瞧花羨魚也不是個能容人的,日後有花羨魚治她的時候。但表哥的另一個大丫頭遂心,你倒是可以去試一試的。」
黃嬤嬤得了話,便去了。
不一時,柳夫人似無頭蒼蠅一般,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地進來了。
柳依依忙上前去扶,「姑母。」
柳夫人一時就哭了起來依你說這怎生是好?這逆子真的是發狠要六親不認了。別人踩我們就罷了,他還跟著落井下石的。」
柳依依听柳夫人這般一股腦沒頭沒尾的,自然听不明白,便問柳夫人身邊的人。
柳夫人的丫頭便都如實說了。
听明白原委後,柳依依雖不比柳夫人的張皇無措,但也氣急敗壞得緊,直問道︰「表哥這是打算要把我置于何地?難不成先前定下的親事,他如今翻臉便要不認了?」
柳夫人立時就忘了哭,立眉瞋目道︰「我決不答應。依依你才他三媒六聘定下了的嫡妻,有聘書為證,容不得這逆子他不認。也不知花家給這逆子施了什麼鎮魘法,把他給迷得親疏不分,一味只認外人作親作父的,反倒把我這至親的娘給撇一邊去了。」
柳夫人是越說越氣,干脆使出幾分潑性來,「如今我也算是看清楚,瞧明白了,既然他們都這般往絕路上逼的,我又何必再為這府里上下的體面打算的。只要有我一日的命,這花家的女兒就別想進我們二房的門兒。就是作偏房我也是不答應的。到時候,看誰家更沒臉。」
柳依依知道縱有再粗的胳膊,也擰不過的大腿。柳夫人的氣話那里靠得住的。
就在柳依依坐立不安,著急上火之時,黃嬤嬤氣喘吁吁地從外面回來了,「姑……姑娘,束……束哥兒他……他……」
柳依依覺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道︰「他又做什麼了?」
黃嬤嬤使勁地喘了幾口氣,這才一口氣連著說清楚而來,「束哥兒他到老太太跟前懇請,讓姑娘你做他長房嫡妻。////」
霎時,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韓束這是要做什麼?
把花羨魚和柳依依的長幼之序,掉了個兒。
柳依依回過神來,忙問清楚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黃嬤嬤又道︰「方才我過去,就听說束哥兒到福康堂去了。後來我去福康堂打听,竟然听說束哥兒要娶花三姑娘做他二房的嫡妻,反讓姑娘你做他長房正室。」
「他為何要這般做?」柳依依急問道。
黃嬤嬤道︰「老太太也問了,可束哥兒也不說出個道理來。」
「那老太太她答應沒?」這回是柳夫人耐不住問了。
黃嬤嬤搖搖頭,「老太太一時也氣得不輕,直說束哥兒荒唐。」
柳夫人卻松了口氣,「阿彌陀佛。這事兒就是老太太她答應了,我也不能答應的。我只認依依一人。」
既然韓束不是想要悔婚,柳依依懸著的心便落下一半了,又忖度了起來,深以為她若能成長房兒媳,今後只會利大于弊。
不說別的只一樣,長媳當家既是孝道也是規矩,只要得了主持中饋之權,可就無一處不得便利的。
想著,柳依依看了柳夫人一眼,又心道︰「只是此時姑母定不能答應的,還要再想一番說辭才好。」
也是柳依依一心要孤注一擲了,少時便想出多少哄柳夫人的話來,就听柳依依道︰「依我說,這回姑母真真是錯怪表哥了。表哥此番真是用心良苦的。」
柳夫人怔了怔,不解道︰「這又是怎麼說的?」
柳依依理了理思緒,道︰「老太太可是發話了的,姑母日後要到道心院去吃齋念佛,修心養性。表哥和我雖不忍姑母從此青燈蒲團的孤苦,可老太太的意思實在難違。若從此花羨魚成了長房的兒媳,中饋之事一掌,那里會去管姑母佛堂的清苦,反正和她不相干。可要是換了我,我是定要日日念著記掛著姑母,主持中饋之余對姑母自然多有孝敬,且還會在時節得當之時,懇求老太太讓姑母出來。兩相一比,可見的長短,表哥這才要調換我和同花羨魚的長幼之序了。」
柳夫人听了,覺著是有些道理,「這逆子真是這般想的?」
韓束是怎麼想的,柳依依那里會知道,但眼前有這機會,她卻是不能放過的。
就在柳夫人和柳依依在屋里說得詳細,在外的韓芳也听得仔細。
韓芳先前也不過是听說了半截,說韓束將柳依依置之不顧,要娶花羨魚做他二房的嫡妻,便以為這會是柳依依的笑話。
可是韓芳沒想到才門外,就又听聞原來還有後續的。
韓芳再听柳依依對柳夫人分析所得,柳依依竟能的這麼天大的好處,韓芳心里十分不快,便又起了小人之心,轉身便往正院秦夫人上房去了。
這會子,秦夫人正在屋里听管事媳婦娘子回事兒,辦理處置家務。
韓芳來了,行過問好告座之事後,道︰「不敢瞞大娘,紡績井臼,獨家務人情之事,我還一竅不通。此番來就想在大娘身邊偷師一二,不至于日後不通家事庶務,禮尚往來的,遭人恥笑。」
秦夫人也沒別的話,便讓韓芳在一旁听著,不時指點一二。
待到眾管事的媳婦娘子散去後,韓芳忙殷勤上前給秦夫人斟茶倒水。
秦夫人吃了茶,道︰「看了這半日可有些心得了?其實這里頭看似千頭萬緒,瑣碎非常,但也逃不過‘上敬長,寬待下’的理兒。」
韓芳點頭受教,又道︰「今日我是受益匪淺了。想到日後能時時得大娘從旁扶持,柳妹妹可真是福氣不淺。」
一旁秦夫人的陪房林欣家的暗暗對韓芳打眼色,可見是秦夫人一路忙到現在,還沒工夫听林欣家的說福康堂的事兒。
韓芳見了越發不隱瞞,「林大娘這是怎麼了?可是我說錯話了?」
秦夫人也瞧見林欣家的對韓芳擠眉弄眼的,便問道︰「你這是什麼嘴臉?」
林欣家的只得照實情回了。
韓芳待林欣家的話剛完,便急忙將柳依依對柳夫人說的一番話給說了,後又道︰「說起來這也是束哥兒和柳妹妹,對我們二太太的一片孝心。」
韓芳也是清楚長房的顧忌,一直不願看到韓束同二房親厚,所以韓芳以此挑撥,以為秦夫人听了定會勃然大怒,先申飭韓束,再斷了柳依依想作長房兒媳的痴心妄想,這才熱鬧。
誰承想,秦夫人竟然一反常態,道︰「好,好,好。束哥兒到底是你們二太太養的,他能有此心,可見是念恩情,孝心可嘉的。」
韓芳和林欣家的同詫異,一時間都听不出秦夫人這話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只秦夫人她自己知道,她是真要成全了韓束和柳依依,只因在秦夫人看來,柳依依這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偏來闖。
如今南都城中對韓涵的流言蜚語已漸落,但經不住以後韓涵和誰起口舌之爭,又扯出這舊賬來的。
這一切秦夫人都歸咎在柳依依的頭上了,秦夫人每每想起只恨沒機會收拾柳依依的。
所以當下秦夫人說罷,冷笑一聲丟下韓芳便往福康堂去。
此時韓束正跪在福康堂上房外懇求韓太夫人開恩成全。
秦夫人過去,對韓束道︰「還不起身回去,還要如何氣老太太你才甘心?」
韓束低頭,「太太。」
秦夫人擺擺手,嘆氣道︰「作孽討債的東西。罷了,做父母的沒有不為兒女的。這里有我,你只管回去,定讓你稱心如願就是了。」
韓束一時還料不準秦夫人的意思,但也不敢再留,腳下便拖拖踏踏的,隱約中就听到秦夫人對韓太夫人說什麼,「不論柳丫頭和羨丫頭誰為長的,不都是束哥兒他媳婦的……再者論起柳丫頭那件‘事兒’,也需得我親自照看才放心。」還有,「也可憐束哥兒的一片孝心。」等等此類的話。
晌午,秦夫人服侍罷韓太夫人用飯,才從福康堂出來。
沒一會子韓束便得了秦夫人的準話,韓太夫人準了。
韓束見前事都鋪設齊全,立馬就打發人去將傅澤明請來。
傅澤明如今正有些灰心喪志,听說韓束來請他過府一敘,那里還打得起精神來的。
起先推月兌了幾番,可韓束的小廝著實難纏,傅澤明最後不得不來見韓束了。
只是讓傅澤明不解的是,這小廝領著他竟沒往韓束外書房去,一路直往府里深處去,到了一處空置的院子,這方請他進去。
此時是眼看要日落西山,卻還未到掌燈時分,暮色中韓束一人獨坐空屋窗下。
見到傅澤明,韓束上前長揖不起。
傅澤明不知韓束這是何意,連忙勸扶的。
韓束卻不肯起,鄭重道︰「我深知子允與羨魚妹妹是兩情相悅,可今日我輩著實無能,不得已才橫加拆散。今日我只問子允一句,若有一日子允舉業有成,榜上有名,是否還願迎娶完璧的羨魚妹妹,哪怕她那時背負下堂和離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