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衛是大唐西邊最後一處有人煙的地方。
這里的城牆厚實,足有一丈之寬,但是沙漠化得很嚴重,到處都是剝落的牆片。
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埋藏在沙漠里的古老城邦。
城牆的東面有一座光禿禿的高樓,一名士兵正手持長矛,晃晃悠悠打著瞌睡。
說是放哨,其實從大唐國的東面從來不會有人來。這里就像是唐國被遺忘的角落,只有在打仗的時候,朝廷才會派幾百個士兵過來做做樣子,稍一抵抗便撤回國內,以此來彰顯他們寸土必爭的決心。
這日士兵照例處于半睡半醒之間,精神一恍惚,隱約看到東方有個人影過來。他以為是在做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探出身子看了看,果然發現一個人影,身後還跟著一匹駿馬。
士兵大驚,對著樓下城門處大聲喊道︰「注意戒備!有不明身份之人出現!」
城門處的士兵向來無事,正圍坐一圈打牌,門口的風聲又大,沒有人听到哨兵的叫喊。
「哈哈!一對老k!」一名士兵丟出兩張牌,精神頗為亢奮。
另外三個人瞅了瞅他手里的牌,只剩下一張了,都在心里犯嘀咕,這小子今天吃了什麼藥,已經連贏十三把,桌面上的錢都堆在了他的面前。
「看!那是什麼!」有人大叫。
只剩一張牌的士兵听了大驚,急忙回過頭去,掃視一圈,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東西。他奇怪地轉過身來,發現桌上的銅板少了很多,忽然明白過來,生氣道︰「是哪個王八蛋偷了老子的錢!」
「沒看見啊。」其余人莫名其妙,互相看著對方,表面上裝作一本正經、純真善良,內心里卻忍不住想笑。
「該不會是妖怪過來了吧?」一名士兵壓低聲音道。他的左邊側臉有一道從上到下三尺長的刀疤,看上去十分醒目,此時故作神秘之色,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其他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馮刀疤,你不要嚇我,哪有妖怪在乎這幾個銅板啊?」丟了錢的士兵心中有些打鼓,最近城中可不怎麼太平,離奇的事情時有發生,他可不想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東西。
「這可難說。」被稱作馮刀疤的士兵眯起眼楮,盯著那張略顯稚女敕的臉,拍一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我有一次打仗,路過一處山林,就有鬼怪攔住去路,問我索要錢財。可見鬼怪也是貪財的,你如果不給他錢財,他要的可能就是你的命!」他故意將「你的命」說得很大聲,其他三個人都是嚇了一跳。
「阿彌陀佛,幾位施主,你們在干嘛呢?」
四個人之外,憑空出來一個聲音。士兵們稍稍愣了一下,突然大叫一聲,一哄而散。留下空空蕩蕩的城門,以及幾片打轉兒的枯葉。
城樓上的哨兵很努力地在提醒守門士兵,但是就像往常一樣,士兵們只顧打牌,很少留意樓上的情況。等到那一人一馬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再提醒已經來不及了。
哨兵見來人是一個禿頭,不知道做了什麼,守門士兵都嚇得**尿流,四散逃離。他也不敢久待,蹲子倚靠在牆角,閉上眼楮,只希望那個妖怪不要找上自己。
唐僧站在城門口,牽著馬,傻傻地看著空無人煙的城池。
自己剛剛好像什麼也沒有做吧?
他搖了搖頭,走入城門,路過士兵們打牌的桌子時,順手將桌上的銅板捋進衣兜里。
「你看你看,果然是妖怪,你看妖怪貪財吧!」不遠處一個聲音小聲嘀咕。
「可我看他是個和尚,眉清目秀的,不像妖怪啊。」
「你蠢啊!哪個和尚會眉清目秀啊?只有討不到媳婦的丑八怪才會去當和尚呀!而且他從東邊來,河州衛什麼時候從東邊來過和尚?肯定是妖怪變出來唬我們的!」
「听你這麼一說,果然是妖怪沒錯!」
「兩位施主,你們在聊什麼呢?」唐僧發現兩個士兵躲在一輛木車後面嘀嘀咕咕,走過去好奇地問道。
「啊!救命啊!妖怪大爺,不要吃我!」一個士兵立即跪拜,痛哭流涕,磕頭不止。
另一個士兵見同伴哭成這樣,心中恐懼萬分,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什麼?有妖怪!」唐僧詫異,縮了縮脖子朝身後望去,發現四周空無一人,詭異萬分,問道︰「什麼來頭?」
兩個士兵一愣,呆呆地看著天真無邪的唐僧。
其中一名士兵忽然意識到什麼,接著大哭道︰「哎呀!妖怪大爺,你就不要耍我啦!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九個月嬰兒,你要吃就吃我旁邊這位,細皮女敕肉,絕對不會粘牙啊!」
「喂喂!你怎麼知道我不粘牙啊!」同伴吼道。
唐僧一下子明白,原來士兵們把自己當做妖怪了。他微微一笑,掏出牙簽剔了剔牙道︰「我倒是很喜歡九個月大的嬰兒。」
「啊!」那人一個暈厥,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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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州衛有妖怪,這是婦孺皆知的事情。
本來妖怪的出沒還不怎麼頻繁,頂多逢年過節的時候到村里來偷兩頭豬回去。既然是過節,河州衛的百姓也能夠理解,畢竟一年就那麼一兩次,妖怪也要補一補身子嘛。
可是近幾個月來,妖怪的出動越來越頻繁,胃口也越來越大,整個豬圈的家豬被洗劫一空那是常有的事。長此以往,村民們的經濟收入呈現負增長,更令他們擔心的是,萬一家禽都被吃完了,是不是就開始吃人了!
因為妖怪的緣故舉家搬遷的大有人在,有人甚至月兌離唐國,到了韃靼的地界,這讓守城的士兵們很難接受。他們中很多人打了半輩子仗,主要敵人就是韃靼人,死在韃靼人鐵騎下的兄弟不計其數。所以在不久前,為了防止叛國現象的發生,他們關閉了西去的城門,要想出城,只有得到縣令的批準。
「這麼說,我如果想出城,也是要得到縣令的批準嘍?」唐僧不顧塵土,坐在地上,白馬被栓在附近的一根木樁上。
在他面前,是四個守門士兵,分別是馮刀疤、小五、李貴和許莊。他們已經相信唐僧不是妖怪,而是唐王特賜、西行取經的和尚。盡管他們一致認為這個和尚腦子秀逗了,但還是耐心地解答他的每一個問題,顯示出作為東道主的古道熱腸。
「嚴格來說,是的!」馮刀疤點頭道。他是四個人中的頭兒,官職比普通士兵大那麼一點,東門進出的大小事務都由他來決斷。不過因為東門常年無人出入,所以士兵們很容易忽略這一點。
「那麼,縣令家在哪?麻煩帶個路。」
小五搖了搖頭,臉上有一絲憂慮之色,他抬眼望向東邊的天空,以一種哀傷的口氣道︰「城里妖怪猖獗,縣令早跑了。」
「啊!」唐僧頗感詫異,「那你們為什麼不跑?」
「跑?跑去哪里?」李貴道,「這里是我們的家啊,我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說走就揍,那不是很不負責任。而且我們走了,這里的村民怎麼辦?」
唐僧驚訝之余,稍稍有些感動,果然是唐國的大兵,覺悟就是不一樣,比那個什麼狗屁縣令強多了。
「那既然縣令都跑了,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出城了?」
「你真的要去西方?」
「是啊。」
「可妖怪的老巢就在西邊的雙叉嶺,你不害怕?」
「怕,但是不能不去。」唐僧篤定道。
「你這和尚看上去挺機靈的,怎麼行事這麼糊涂?如果在雙叉嶺被妖怪吃了,還去什麼西天取什麼經啊,不如直接定居在河州衛,討個老婆算了。」
「我不是沒有想過。」唐僧有些動搖了,「有合適的嗎?」
這時有一個女的從士兵們身旁經過,穿著花衣服,留著長頭發,從背影看是一個十足的大美人。
「看!那就是我們河州衛最漂亮的姑娘,你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幫你做個媒。」馮刀疤沖唐僧擠了擠眼楮。
「背影是不錯,不知道正面怎麼樣?」
「如花!快轉過來,給長安來的師父看一看。」馮刀疤朝女子大聲喊道。
女子應聲轉過身來,是一個滿臉胡渣、長相粗俗、用手指摳鼻孔的大美人。
唐僧愣了足有三秒鐘,一陣反胃,低下頭嘔吐起來。嘔吐完了以後,牽著馬就往關外走。
「喂,師父,你不要沖動啊,城外可都是妖怪啊!」幾個士兵在身後好意提醒道。
「是啊,我看如花對你也有意思呢。」馮刀疤加了一句。
唐僧走得更快了,轉眼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河州衛以城中廣場為界分為東區和西區。
東區比較貧瘠,人煙稀少,只有幾個士兵放哨。而西區頗為繁榮,是人口聚居的地方。
這里的房屋多是木質結構,縱橫交錯。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繞進去,想找到正確的道路出來那可不容易。
此時的城中廣場人頭攢動。許多穿著樸素衣服的村民圍了一圈又一圈,圈中央似乎有人在侃侃而談。
唐僧很好奇,牽著馬往里面擠。
「哎呀,是誰在推我!」有人生氣道。當他看清是一個和尚牽著一匹體格健碩的白馬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喂喂,這里不許帶寵物進來!」
唐僧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有禮了,這匹馬不是我的寵物,我們情同手足,在西行的路上已經結拜過了。」
「什麼,你跟一匹馬結拜?」那人不敢相信。
「是的。」
那人沖唐僧豎起中指,這家伙為了搶個位置居然滿口胡謅,身為和尚已經毫無底線了。
唐僧成功搶到了前排的位置,周圍一圈人因為白馬的緣故,都往旁邊散開。
圈子中間是一個身穿黃袍的道士。他的臉呈倒三角的形狀,眉毛很濃,五官頗為精致,雙目炯炯有神,腰間別著一把桃木劍。
「我以人格向你們保證,侵擾你的小妖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只要你們給足銀兩,我就可以幫你們抓它過來,使河州衛永遠太平!」
「那麼道長要多少銀兩呢?」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問。老者是西村的村長,縣令跑了以後,村民們都仰仗他來主持村務。
「這就要看你們想讓妖怪怎麼死了,是三分死、五分死,還是七分死。」道士雙手交叉,一臉的淡定,仿佛妖怪已經跪倒在他的腳下,只要動一下手指頭,就會粉身碎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