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是歲月催人老,在這蠻荒氣息掩蓋的深山老林里,似是早已沒有了時間的觀念,只有日復一日,卻無人記得,年輪是否更替?卻仍還有一個少年,在日復一日里,與林間的野獸廝殺,不斷地揮砍,修行!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一如當初的少年模樣,只是那身斧砍刀劈一般密布的累累傷痕,卻是一層一層,層層疊加,更加的猙獰可怖。
月明星稀,他緩緩地踏步,胸前一道長長的未干血痕,鮮紅扎眼,將全部疤痕攔腰斬斷,他不管不顧,竟有幾分決然的味道。又有清風拂過,吹起他的頭發,似乎已經梳理過,柔順了不少,眉目間,英氣更甚,他提劍,踏步上前,旁若無人的在海面踏行,竟是如履平地。微風里,蕩漾著波紋的海面,似乎突然歸于了平靜,風里有誰輕笑,他站定,一如當年,舉劍,屏氣,凝神,注目,貫氣,然後,深深地斬了下去。
有風,在那一瞬間呼嘯而過,寧靜的海面,瞬間分開,一道深深地劍痕,將整片大海,斬裂開來,他凌空飛身而起,在裂開的海面閉合的一瞬,他穩穩地站定,站定在風口浪尖,劍隨身落,閉合的海面,瞬間歸于平靜,穩穩地,平滑如鏡,仿佛剛才的一劍,從未發生。
時空或許是重合了吧,烈日高懸的天宇,剎那間,一如當初的一瞬,遠離了塵世的蠻荒深谷里,卻透著絲絲入骨的森寒,天,剎那黑了,風一瞬冷了,人,呼吸都粗重了幾分,塵世,似乎就那麼一瞬間遠離開了,多少年如一日,熟悉的山谷,巨樹托起的八陣劍域,少年緩緩踏步,兵氣所構築的階梯,似乎有熟悉的喘息和深沉的步調,三尺青鋒上,亮起了明滅不定的燭火,依然那般清晰,等待著,迷途的浪子。冥冥中又有誰的輕嘆,染滿了紅塵。
手中有劍便不會有所懼怕了麼,路不管多遠多長,只若揚起青峰,天涯海角都不覺的遠吧,還是,心有所求,縱然前方是萬劫不復,也要闖出個石破天驚!少年行,行路難,就那麼一路行去,劍光閃耀起舞,卻只見少年,劍如急電,如狂風,心隨劍動,劍隨心走,越舞越快,如光如電,他如著了瘋魔一般,一個人瘋狂的揮劍,踏出一步,退了三步,踏出三步,退了十步,踏回十步,無形中又退了百十步,卻又被肉眼無法看到的敵人生生震退,沒有日月天光的世界,盤旋飛舞著無數的符文,彷如一招招,一道道,凜冽的劍氣,縱橫跋扈,這樣的世界里,無他,,只有中間那一處空蕩蕩的空間,,一個少年瘋狂的獨舞,劍越是快,光越是閃,他的身影如海中的一葉孤舟,終究還是敵不過怒號的海浪,狂濤呼嘯不止,孤舟卻早已淹沒,劍仍在舞,光仍在閃,早已分不清,紛飛間,一閃而逝的,是淚,是汗,還是,血呢……是怎樣的心,怎樣的情,怎樣的過往,讓早已經顫抖的手,麻木的劍,停不下,休不了?
劍不止,人不休,速度,卻在無數過往的時光中,漸漸慢了,慢了……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執著為何,掙扎又為何,人,能夠勝天麼,能夠麼?人終究是人,力有窮時,只是到底為何,那已經顫抖不止的手,仍然執著不肯放下。劍域之內,無數符文剎那爭鳴,化作無數的無形劍氣,穿梭,穿梭,那是血吧,眼瞼低垂,瞳光渙散,末了,終還是不能闖出這劍域麼……
無數的劍氣貫穿他的身體,身體不受控制的被擊飛,慌神剎那,已是萬年一般久遠,誰的音容笑貌,誰的溫暖懷抱,誰的話語重復回蕩耳畔,一瞬間,一切遠去,幽冥之下,九幽煉獄,尸山血海的世界,瞬間將他淹沒,前塵往事,瞬間成血!
「啊……」
他從那深深地噩夢中仰天狂吼,仿佛竭盡了一身的力,想要狠狠地掙月兌。黑暗中,蒼天下,似有無數的手,無形中,將他深深禁錮,動彈不得,那一身兵氣,漸漸散了。就這樣了麼,又一次,就這樣倒下了。深邃的黑暗降臨,在久遠的記憶處,多少年前,那個人,狂妄的話,突然回蕩在他耳畔︰「不過一個小小的帝階兵者,螻蟻而已……」那是何等狂傲?
眼,再也睜不開了,他咬著牙,忍著痛,握住劍!「師父,我不甘……」他心底狂吼著,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提劍,橫在胸前,他模了模右眼,似乎深深疲倦的眼眸中,突然一絲色彩縱閃而逝!他顫抖,踏步,揮劍,上前……
燈火明滅之處,黑暗被漸漸吞噬了,山風里帶著微涼和恬淡的香氣,她從月光淡淡處開始,靜靜坐在他身邊,就那樣陪著,看著,熟睡的他,看著他睡眠之中的臉頰,愁腸百轉,眉頭深鎖,似乎那層深深地黑雲,永遠鎖在那里,他揮之不去,亦或是,他不肯放下,是什麼呢,讓他執著如斯。夜半的山風拂過她的身,卻避開了去,似乎生怕驚擾了熟睡的少年,亦或是,靜坐的少年。「明日,我便要走了,赴那逾期萬年的誓約,若有緣再見,你,還會記得命里有我麼,我其實,想見你快樂……」風又起了,仿佛從太古吹來,帶著萬年的情仇,可有人,听聞了,有串串的水珠,散落在風里。
有暖風吹過,有驕陽拂過,在深深蠻荒里,溫潤,明媚。仿佛有光,在深深的黑暗里,將他喚醒,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模他的臉頰,像是多年前,母親的懷,溫暖而又舒適。她輕輕地對自己說話,可他一句都無法听清,他有些焦急,似乎什麼重要之物,離開了自己。迷糊中,那個聲音是誰呢,若水麼,她為何會在我的耳畔低語呢,少年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漸漸遠去的,片刻溫存。
是雨麼,滴落臉頰,剎那被風干……
刺眼的陽光,透過指間的縫隙,刺得眼楮生疼,他終究抓了個空,手中空空的,竟什麼都沒有留下,原來,仍然只是一場血腥之後溫柔的夢麼,可那聲聲回蕩的,為何清晰卻無法記起,夢是如此的麼?一顆心,微微有些發沉。他感覺自己的胸口無比的憋悶,他想對著天,高聲的怒喊,可他終究沒有這麼做︰「是我的,你搶不走,搶不走的,你再也別想搶走……」
他提劍起身,身體竟然微微的搖晃了一下,他苦笑,這一身兵氣,竟是又散了……十萬八千劍,自己,又從輪回走了五千回……
他提劍,咬了咬牙,轉身向著湛藍的海面走去,他心底瘋狂的喊著︰「你奪不走的,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