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踏步,地獄前行。
深淵九幽之中,沒有天光,滿目都是淒厲血紅,到處都是惡鬼哀嚎,他每一步,都濺起污血,腥臭刺鼻。白骨累累遍布在無盡荒野,血成了河,尸成了山,斷壁殘垣里,有幽靈徘徊。他低垂著眼,每一步都是一個深坑,卻永遠都是相同的,似畫中的地獄,萬古如一,終究是無法走出地獄的繪卷,永恆的滲著烏血,傳出哀嚎,吹著陰風。他停下來,再也邁不動步伐,歲月過往,如山似海壓在身上,墜在心頭,無數的冤魂撕扯他的身體,拉著他的手腳,對著他歇斯底里的唾罵哭號,他無法呼吸,抬起頭,心中有恨,口中有苦,眼中有淚,巨浪滔天,深紅如血。
人生自是不如意,所以生來就要哭泣,哭訴過往情仇,哭泣未知的困苦,然後在白雲蒼狗里,呼嘯而過一世,一切都在輪回前,鏤刻成下一世的眼淚。她的眼始終不曾閉上,縱然深深黑暗里,她仍然找尋著他的身影,他又在哪里?黑暗深沉,他最後的溫暖又一次離開了自己,她不想承認。可她不得不認,那匹白狼,能力遠遠高出了巔峰的自己,可他仍然倔強的不肯放棄,他為何呢,即使面對的都是他望塵莫及的高,他仍然對自己一個素未平生的人不離不棄,直到最後他仍然保護自己,可那無情的雪,那驚世的狼……她淚如雨下,卻被瞬間凝成了冰,起碼告訴我你的名字,讓我在下一個輪回能尋你。
深淵里是誰抱住了自己,朦朧眼里是誰笑若春風,是光吧,斑駁耀眼。有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撫模,拭去了她眼中的冰雪。有那麼一個溫婉的女子,在深淵的冰寒中亭亭玉立。她懷里抱著一只小白狐,輕輕撫模。她的身材是婉約的,她的肌膚是如水的,她的唇是小巧的,她的眼是嫵媚的,她的鼻是瓊脂的,她的眉是如畫的,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含笑如春,眼波流轉間仿佛都有無數的風情淌過,她落落如畫中的仙子,仿佛踱步而出要將你深深入懷,她柔媚入骨,動人心魄。她的紅顏就如頭上的雪山,千百萬年經風歷雪,卻依舊冰清玉潔,仿佛恆久不曾褪色的畫卷,美麗如一,沒有半分歲月駐足。那傾世的容顏,就連同為女兒的她,也為之心顫。這天仙一般的女子,會是誰呢?
「我是誰,我是誰呢?」
她細語輕聲,喃喃如夢,又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那雙手,輕輕地撫模懷里的小白狐,柔若無骨,她靜靜佇立,婉約如畫。「我是誰呢,這千年萬年,名字早已忘了吧。」她輕聲若水,說不出的溫柔,只是那溫柔中,帶著些跨古而來的蒼涼,仿佛言語中,千年萬年歲月不過是付諸那麼一句輕聲細語。這一聲是在問還是在答。
「涂山萬年無人煙,你怎會在這深山里落得個這般田地?」
她輕聲對躺在地上的人問道,聲音里溫婉動人,透著驚心動魄的誘惑,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是這般溫柔如她。
「他?我卻是不知,你已是行將就木,又何必擔心他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
她十指縴柔,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小白狐,又那麼低聲說了一句︰「是了,原來還有個人救了你啊,你也擔心他麼?」她柔柔說道,言語中不帶一絲的悲喜。
躺在地上的人,眼楮動了動,她渾身都是傷痕,眼窩深陷,說不出的蒼白憔悴,若不是她眼楮仍然偶爾轉動,誰都會認為那是一具尸體。她雖然心中震撼眼前人的美麗,擔心的卻是不在眼前的人。他又在哪,若是生命即將終結,能與他一起作伴也會心甘情願了吧。她嘗試著調用身體的兵氣,想要重開封閉的經脈,即使一瞬的芳華,找到他就可以心滿意足了吧。她身體有微微的氣在流轉。
她幽幽說道︰「你又何必如此呢,他對你很重要麼,他是你的愛人麼?」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又安靜了下來。我為何如此呢,他對我重要麼,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與他從未相識,可我卻心甘情願與他共死,這便是娘親說的人間情愛麼。她心中恍惚一閃,卻又再次試著沖開封閉的經脈。
她忽然臉上有了些變化,幽幽說道︰「未曾相識,卻甘心共死麼……」她輕輕揮了揮手,淡淡如霜的的光華灑在了她的身上,她又安靜了下來,眼中閃著驚慌。
「反正一死,你又何必著急呢。」她抬頭仰望著穹頂,輕輕拍了拍焦躁的小白狐。有光從穹頂照射下來,越來越亮。
似有又是那熟悉的狼嚎在空谷里回響,紛紛雪落,「 啷」一聲震蕩,那匹白色的巨狼,如天神降世一般,從高天落了下來,它口中叼著的藍色巨劍深深插在了地面,白色月光在天穹灑下,白狼走到了那個溫婉的女子面前,她伸手,輕輕模了模它雪白的狼毛;「今年的月,也是那般圓麼?」
那匹大白狼似乎點了點頭,然後趴了下來,將嘴里叼著的另外一物放在了她的腳邊。
她輕輕撫模小白狐柔軟的毛︰「就是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