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中,凌寒緩緩睜開了眼,放眼的卻只有晃動的光影,無法辨析,他的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疼得他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瞬間他臉上就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他哼了幾聲,視線漸漸開始變得清晰起來,第一眼是撲閃著翅膀的小精靈,興高采烈的在自己面前飛舞,她高興地手舞足蹈,像極了一個孩子,模樣說不出的可愛。凌寒心中有幾分欣慰,這個小家伙竟然活了下來,那銀霜呢……大顆大顆的雨點灑落在凌寒的臉,帶著滾燙的溫度,他偏過頭,陽光在小精靈撲閃著的翅膀下格外耀眼,這樣明媚的光影里,怎麼會有雨呢,他的心跳有些急促,可他還是吃力的抬起了手臂,輕輕拭去了女妃腮邊的熱淚,這個女人,為自己落淚,冰淵之下,最後是她不顧一切的來救自己麼。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疼痛,難受至極,女妃抓住他的手,把他扶了起來,示意他不要亂動,然後給他喂了一口水喝。
凌寒的視覺已經恢復,他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女妃,看著眼前這個清麗出塵的女人,此時此刻,她竟美麗月兌俗,一反常態的,那冰冷似乎沒有過多少表情的臉上,從他睜眼那一刻起,便一直掛著一絲溫柔,淚痕未干,卻在她冰清玉潔的臉上,顯得那般的清麗素雅,看一眼都讓人神馳心動,當她發現凌寒像是傻了一樣,直愣愣的看著自己,她臉上閃過緋紅,低下了頭去,可片刻她有她又抬起了頭,頰上的緋紅不減,她的眼便如一潭清澈的水,似乎時刻蕩漾著讓人心醉的波紋,那眼里,印刻著一人,她望著凌寒,隱隱有些期待,那流轉如波的眸子似乎在問︰「我好看麼!」
凌寒像是著了魔,她明明只是看著自己,沒有說話,自己卻似乎分明听到了她在問他︰「我美麼?」
凌寒傻乎乎的點了點頭,卻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傻了,沒事兒點什麼頭啊,看當他看到女妃那一臉心滿意足的笑容,那從未有過的笑,像是春風拂柳一般襲上心間一股暖流,凌寒有些痴了,這個女人,笑起來,可真是好看。
小精靈撲閃著翅膀落在凌寒的肩頭,她一會瞧瞧凌寒,一會瞧瞧女妃,似乎不懂兩個人為什麼突然看來看去的都不說話,她使勁兒拽了拽凌寒的頭發,凌寒轉過頭,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手伸到一半,凌寒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他心里「咯 」一聲,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就在自己剛才躺著的地方,一只雪白毛皮的動物,靜靜地趴在那里,像是睡著了一樣。凌寒的眼眶有些發酸,那樣的毛,他是認得到,那時銀霜的狼毛,那是一只狼,那只狼……
小精靈似乎發現了凌寒的異樣,她松開小手,看著銀霜的位置,一時間可愛的小臉上也變得難過起來。
女妃將凌寒的神情變化看在眼里,她心中一痛,上前為他擦去了額間的汗水,示意他沒事,雖然相處的日子尚淺,但她多少了解凌寒的性子,這世間事,十之**不如意,他又如何能夠見一個救一個,憑他低微的修行,又如何能夠抵擋的住那日的敵人……可他終究有一日會龍騰九霄吧,到了那時,但願他自由。女妃起身走向銀霜,將那個已經縮小了無數倍的身體,抱在懷中,然後送到了凌寒的身邊。
那皮毛柔軟的手感一如往常,只不過短短幾日的光景,卻早已,物是人非!死里逃生,終究是搭上了銀霜麼!他是如何變成了這幅模樣,那八頭大蛇到底是何方神聖,這座山林到底是什麼地方,一個銀霜不夠,一個九尾天狐不夠,一個不空不夠,現在又是蓮花的精靈和八頭大蛇麼?凌寒撫模著銀霜,他似乎從酣睡中醒轉了過來,緊閉的眼,慢慢睜開,那雙血紅的眸子,漸漸有了光亮,如同血紅的寶石一樣美麗。
凌寒眼圈有些泛紅,是了,這的確是銀霜,血紅的狼眸,雪白的絨毛,還有眼中的不屑,還是那頭狂傲的白狼!只不過是身體變小了。凌寒使勁抓了抓銀霜的腦袋,只要還活著就好,只不過,那種狀態下,女妃是如何將他們救了出來的呢。
銀霜極不情願的想要躲開凌寒的手,凌寒卻十分開心,至少還活著,只要活著,就能夠繼續下去,有什麼比還活著更重要呢。
凌寒恢復了一些力氣,他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精靈,八頭大蛇,銀霜變小,女妃是怎麼將自己救出來的,最後那個赤身的女人是誰!其實自己,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凌寒搖了搖頭,到了這個世界,或許自己從來就沒有想明白過,所想所念,永遠無法企及現實所發生的。
他抬頭想要詢問女妃一些情況,卻見到她那件冰藍的紗衣,曾經一度破碎不堪,是自己用針線給她縫合的,只是現在那胸口的位置,那道被利刃刺穿的破口,分明是才留下不久,想來女妃並不會什麼針線活,否則絕不會露出胸口的雪白,但動人的身段,薄薄的冰藍紗衣,卻讓凌寒心中一痛,這衣服上的破口,應是利刃穿胸而過……她救自己,又受了致命傷……凌寒的身體漸漸恢復,思路也活絡起來,根據女妃衣服上的破口,大致就猜想到了自己‘死了’之後發生了什麼,女妃能逃出來,恐怕也是搭上了性命之危~!等等,女妃…穿著的是藍色紗衣……那,那那那,那白色的身影又是何人?凌寒心思電轉,自己之前身在時築古荒,根本不曾認識什麼白衣女子,那最後疾馳而來的分明是個女子,而離開時築古荒之後,更是久居深山,結實的女子,便只有……九尾天狐了,只有她才是一身雪白的羽翼!
凌寒心中一暖,那個絕世傾城的狐妖,果然就在附近沒有離去麼,雖然自從分開,憑借那過人的感知,凌寒隱約感到九尾天狐就在附近,但卻始終不曾現身相見,生死攸關,是她幫助女妃救了自己麼,若是如此,這份恩情,怕是真的難以償還了。只是這深山老林,著實不一般,持劍白狼,鎖仙劍陣,九尾天狐,並非自己孤陋寡聞,而是當真的驚世駭俗,現在卻又冒出個八頭大蛇,那東西恐怕是能力不在九尾天狐之下的絕世妖物,女妃帶著他和銀霜還能逃出來,應是九尾天狐相助無異,否則後果當真難以想象。
凌寒百般思緒涌上心頭,深感自己乏力,離開了別人,自己就不能活麼,就一定逃不出命運的玩弄麼,不管他多恨,任他牙關咬碎,那些過往,那些為了他死去的族人,不可挽回的死去,成為他心間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痕,那用血和命為他鋪陳的生路,那用永世不能輪回轉生的渡魂之術為他延續的壽命,時築古荒那無言卻傾盡心力的教誨……他凌某人活到現在,竟然一直離不開別人的付出,何時,何時才是個盡頭,恨,好恨,恨不能拔劍斬星辰,恨不能只手破蒼穹,恨不能長嘯一聲,闖出個地裂天崩!
凌寒猛地抬頭,看著那無窮無盡的蒼天,他好恨,恨的咬牙切齒,撕心裂肺,他眼中幾乎冒出火來!女妃被他的神色嚇得心中一驚,竟有些害怕此刻的凌寒,他這是怎麼了,心中是怎樣的苦,才能讓他生了如此的恨!她心中難受,有心安慰他,卻不知如何安慰,如何開口,自己還不能開口說話,可這些時日,他早已深深入了心,若是就這樣上去抱住他,是不是會讓他舒服一些,她臉上緋紅不減,就那麼上前了一步。
凌寒回過頭來,他終究無力,天大地大,漫漫紅塵,自己命如草芥,賤如螻蟻,就算他怒火沖霄,縱使他恨得切骨入髓,又能如何?天地蒼茫,人終究滄海一粟!
凌寒愣愣的看著女妃出神,看著她關切的眼神,看著她擔憂的臉頰,那淡淡的體香,溫潤如玉的身體,溫涼卻讓人舒心,他心中柔軟之處被觸動,這個女人,原來一直擔心著自己,他一瞬回神,心里頓時清明了不少。這才哪到哪,何苦妄自菲薄,自己的信念片刻的動搖,也再次被他壓回了心底,既然不死,便要繼續向前,強!變強,變得更強!只有這樣才能無愧于心,自己必須強,他答應過眼前這個女人,要還她一副玲瓏的身體,恢復她的美麗,師父的恩情,九尾天狐的情誼,家族的血仇……他必須更強,必須向前,只要活著,總有那麼一天,他要打破命理輪回,天規地律,將九天十地踩踏腳下,天上天下再無可拘束他的存在,他要的,只是能夠隨性的活著,不在被束縛在命運的牢籠的下,天不憐見蒼生,芻狗何以自由,天棄蒼生如芻狗,又何必銘心敬蒼天。
恨,切骨入髓,縱然一死不休,我要強到天不能拘我,地不能束我,滿天神佛退避我,腳踏山河手握星辰……只求心中通達,再無悔,再無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