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白茗兒睡得很不安穩。
白慧蓮破口而出的「野種」這個詞,讓她就連在睡夢中都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捏著一樣,快要讓她窒息。
其實,在伊斯坦布爾,單親媽媽並不是什麼稀有物種。
可是在華人居住區,她總會接受到旁人異樣的目光,他們雖然不像白慧蓮那樣當面指著她的鼻子說她生的是野種,可是,她知道,在他們心里,她是讓人不齒的,也許,他們覺得她是華人女性中的一個敗類也不一定。
可是,這些都沒關系,她怎麼樣都沒關系。她無法忍受,豆豆和瓜瓜也要接受同她一樣的目光,他們是她的心頭肉,她怎麼忍心讓他們過得那樣不堪?
一直以來,她都很努力,她知道爸爸媽媽覺得很虧欠她,所以為了彌補,他們甚至願意把他們畢生的心血都給她。
可是,她拒絕了。
她承認,這些年來,白家夫婦給過她很多物質上的幫助,可是她也用她的實際行動回報了他們。
白石集團因為個別高管性賄賂丑聞陷入危機,是她不眠不休地通過電話和郵件與對方周旋,甚至于讓溫迪假冒自己去和對方談判,才讓白石集團走出這次堪稱致命的打擊。
包括白慧蓮不檢點的私生活照片,不止一次有人發送這種郵件給她,而她也不止一次幫她擺平這些事。沒錯,她確實十分厭惡白慧蓮這個女人,可是,只要她一天還是白家的女兒,她一天就不能讓她成為這些丑聞的女主角。
這些年來,她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走過風風雨雨,她以為自己早已經銅牆鐵壁刀槍不入,可沒想到,她終究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所以,她的心還在疼著,因為蕭晨的冷漠,因為他的無動于衷……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脆弱,那麼不堪一擊,她好想現在有個人能給她個擁抱,告訴她,沒關系,明天過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想念過白家夫婦,她多麼想投入他們的懷抱,躲在他們的羽翼之下,成為真正的白家公主。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
她不能把壓在自己身上的擔子轉嫁到父母身上,那樣,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就這樣,白茗兒帶著各種負面情緒進入了夢鄉,就連在睡夢中,她的眼角都掛著淚珠。
向來生活規律到不能再規律的瓜瓜破天荒地在半夜起來,自己穿上衣服,走到豆豆的床邊。
「豆豆,快起來。」
「唔……別吵,我要睡覺啦。」愛困的豆豆揮了揮手,企圖趕跑這個打擾他睡覺的惱人聲音。
瓜瓜見狀,拎起豆豆的耳朵,在他耳邊喊︰「你快起來!!」
「啊!!」豆豆煩躁地大喊了一聲,然後甩開瓜瓜的手,抓起被子就把自己的腦袋蓋了起來。
「豆豆,再不起來去搬救兵,媽咪就真的要被蕭晨和白慧蓮那對賤男女欺負死了。」
「什麼救兵……什麼蕭晨白慧蓮……你好吵!」
瓜瓜見實在叫不動豆豆,不得不使出了殺手 ︰「白易櫟!!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所有的私房錢都拿去捐掉!!」
「私房錢?我才不……你敢!!」豆豆終于像是領悟了什麼,一下子從被子里跳了出來,「白易宸,你要是敢這麼做你就死定了!!」
瓜瓜見狀,雙手環胸好以整暇地看著豆豆︰「終于肯醒了?」
「啊……瓜瓜,你干什麼,這幾點呢?你睡不著別拉我當墊背啊!!」豆豆見瓜瓜這麼悠閑就知道他在騙自己,于是又一咕嚕窩回了被窩。
「媽咪剛剛睡下了,起來,跟外公外婆去打電話。」
「你自己去就好了呀。」打電話這麼簡單的事,干嘛要兩個人去?
「不行,你去打。」瓜瓜堅持。
豆豆不干︰「為什麼?!」
瓜瓜沉默了一會兒︰「像告狀這種事當然是你去做比較合適了。」
「……」這個奸詐的人!!別妄想他再會給他當槍使!!
「豆豆,晚上的情況你也知道,蕭晨和白慧蓮,他們是聯手欺負我們媽咪,媽咪都哭了有沒有?」
豆豆沉默,想起白茗兒哭的樣子,他就恨不得撕爛蕭晨和白慧蓮那對賤男女!!
「外公外婆如果知道媽咪被欺負,他們會坐視不管嗎?如果你去通知他們,到時候他們肯定得好好表揚你保護媽咪有功!!」
是這樣嗎?外公外婆向來很大方的,他們的表揚可是很「值錢」的,豆豆感覺有些動搖了。
「再來了,到時候外公外婆把蕭晨和白慧蓮整的哭爹喊娘,媽咪看了一高興準會問是誰把外公外婆找來的。到時候,功臣還不是你?媽咪肯定事事都順著你,你想干什麼都行了。」瓜瓜再接再厲,繼續誘哄。
听起來很有道理誒!!豆豆的眼楮越來越亮了。
「可是,這麼好康的事你自己不去干嘛讓給我做?」這不像是瓜瓜的風格啊!!這家伙哪有這麼「好心」哦!!
「誰叫你是我兄弟嘛!!」瓜瓜理所當然地回答。
「屁啦!!兄弟?你不是向來都很鄙視我的智商的嗎?!」當他是第一天認識他哦?
咦?這家伙什麼時候變得稍微有那麼一點點聰明了?瓜瓜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咳咳,」瓜瓜清了清桑,「豆豆,其實我從沒有鄙視過你,我只是……有個詞叫怒其不爭知道嗎?就是說,我是怕你那麼天真善良,到時候很容易被壞人騙,會吃虧的。我那麼說你也就是想激激你,讓你好好學學嘛……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管你去死啊,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干!!」
「這樣啊……」豆豆輕輕點著頭,雖然他還是不清楚他說的「怒其不爭」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後面那句話他听懂了。按照瓜瓜的性格,如果是跟他沒有關系的人,就算是死在他腳邊,他都懶得去踢他一腳。
所以,瓜瓜之前對他的刻薄真的是因為他們是兄弟?
豆豆抬起眼,疑惑地看向瓜瓜,只見後者像是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一樣,毫不遲疑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們趕緊去打電話!!」
說罷,豆豆一咕嚕從床上起來,穿上衣服,直沖向客廳。
瓜瓜卻在這時候攔住了他︰「你動靜小點,到時候被媽咪听見了就沒有驚喜啦!!」
「哦哦。」還是瓜瓜想得周到!!豆豆受教地點了點頭,躡手躡腳地向客廳走去,而瓜瓜則一派怡然自得地跟在他身後。
借著窗外的燈光一路來到客廳的座機旁,豆豆忽然又犯了難︰「瓜瓜,媽咪不是一向都不喜歡太麻煩外公外婆嗎?她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媽咪是外公外婆的女兒,那麼久沒見,其實媽咪心里可想他們了!!你想想,如果我們有快一年沒見到媽咪會不會很想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媽咪就是嘴硬心軟啊!!」
好像瓜瓜說得沒錯誒,瓜瓜點了點頭,拿起電話剛想撥號,卻又把听筒遞給了瓜瓜︰「那你來打吧!」
「……」瓜瓜一陣沉默,半晌,他在豆豆期許的目光中終于接過了听筒。
他一邊定定地看著豆豆,一邊開始撥號,然而就在他按下最後一個號碼鍵的時候,豆豆卻一把把听筒又搶了過去。
雖然他很糾結瓜瓜會不會又在坑他,可是思前想後,他也不能白白便宜瓜瓜做現成的「功臣」不是?再說了,他好想外公外婆哦!
很快電話被接通了,豆豆很愉快地叫了一聲「外婆」,幾乎同時在一旁的瓜瓜暗自長長松了一口氣。
呼,這個2貨怎麼越來越難騙了?他才不要做打電話告狀的「小孩」呢,這跟他高貴冷靜沉著高智商的氣質一點都不搭!!這種事,當然要像豆豆這種沒心沒肺沒頭腦的家伙去做比較合適啦!!
很顯然,電話那頭的鳳蘭根本沒想到會接到自己外孫的電話,她一听到豆豆的聲音心里久了開了花。
「豆豆?你們還在n市嗎?怎麼這時候不睡覺跟外婆打電話呢?」她這里正艷陽高照,n市該是深夜,豆豆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呢?
鳳蘭強壓下心里對兩個外孫的濃濃思念,首先問出口的卻是這個問題。
豆豆一听,想起之前晚餐的時候發生的事,頓時覺得心里委屈極了︰「外婆……有人說我和瓜瓜是野種,還罵媽咪是不要臉的女人……」
「什麼?!」鳳蘭一听,差點當場就拍桌子起立了,「什麼人竟敢這麼說我的親親外孫和親親閨女?!告訴外婆,外婆立刻回去扇他(她)幾個大嘴巴!!」
「那個女人叫白慧蓮。」至于蕭晨,他和瓜瓜到時候自己去搞定好了,反正他們已經拿到了他的「把柄」。
在一旁的瓜瓜听到豆豆只報了白慧蓮一個人的名字,不禁挑了挑眉,怎麼,這個2貨也知道外公外婆斗不過蕭晨?
「慧蓮?!」一听到這個名字,鳳蘭驚呆了,「你確定對方叫白慧蓮?她的眼角是不是有顆痣?」
「對對對,就是這個女人!!」沒錯,不是同名同姓,就是你們收養的好養女啦!!
「這個……豆豆,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慧蓮這孩子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她除了有些任性,從不會同別人吵架,跟別說口出惡言了,就連蕭夫人都對她贊不絕口,說她是萬中無一的兒媳人選,不然當年蕭先生過世的時候也不會一定要把慧蓮指給蕭晨那小子當媳婦。雖然這兩年這兩個孩子不常聯系,蕭晨對慧蓮的態度也十分冷淡,可這是個人喜好問題,她相信,這跟慧蓮的個人品行沒有絲毫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