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接過那冊子,又看向那被解開的包袱里頭是一個木頭匣子,打開匣子看到那一錠錠光華閃閃的銀子的時候,禁不住愣住了。
樂子抱來的包袱里頭沒有別的,有的竟是被綢緞厚厚包裹住的一個木頭匣子,匣子里頭排列著一錠錠雪白的銀錠子,那銀錠子有大有小,里頭間或夾雜著一兩個金錁子,翠兒雖然說不出這準確的數目來,但這些銀錠子,至少也有個三五百兩。
「錢大嫂這是?」翠兒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兒給弄得有點蒙,看著同樣發蒙的樂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翠兒姐姐……我也不知道……」樂子艱難的咽了下口水,「我們夫人離開鋪子去縣里頭的時候說了,她有個包袱就鎖在掌櫃的的烏木櫃子里頭,要是她傳回紙條來,就讓我把那櫃子里頭的東西送到你這來,絲毫不能晚……」樂子說到這,神色有些艱難的看了看那包袱里頭的銀子,這才又繼續說道。
「我當時听了夫人的話,以為只是普通的東西呢,沒想到……」樂子說話都有些困難了,他是萬萬沒有想到,錢夫人要給翠兒帶的東西竟然是這麼多這麼多銀子,要是知道包袱里頭是這個,樂子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會不會做出背信棄義的事兒,將這包袱抱了自己跑掉。
「還好……」樂子呆愣了半晌,忽然放下了心事似的,「我路上的時候好奇了好幾次,想要打開這包袱看看,又想著夫人說一定不要打開,我才忍住了沒打開,要是打開了,我就成了那攜款私逃的小人了。」
樂子在那里自我安慰著,連青山和翠兒的心卻更加沉重起來,錢大嫂將銀子送到自己這來。是說明錢大哥在縣里頭出了什麼問題了麼?翠兒想到這,猛地想起那冊子,想要翻開冊子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翠兒親啟……」信封上只有四個字。翠兒見到這以後,將信拆開,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里頭的內容,只覺得俱里頭是又苦又酸。
苦的是這信里頭寫著的錢夫人要求送出這封信的話,那就說明錢掌櫃跟本家打官司的事兒不成了,他們一家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才會將這些年存下來的家底都轉移出來,以防被錢家本家抄家的時候全被收了去。
酸的是,錢夫人在信的末尾寫了四個字,只敢信你。讓翠兒覺得自己被這認識不久,卻十分知心的大姐姐信任了,這種被人生死相托的感覺,讓翠兒的心里頭酸澀不已,卻並不難受。
「翠兒。錢夫人怎麼說?」連青山看著翠兒的表情十分的古怪,忍不住伸手拿過了翠兒手里頭的信,看完了信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是我們害了錢大哥兩口子啊!」
「青山……」翠兒看著桌上放著的銀子,又翻開剛剛夾了信的冊子,深吸了口氣說道,「這銀子。咱們替錢大哥和錢大嫂收著,以後等他們回來了,咱們再物歸原主。」
「好,也讓樂子兄弟做個見證。」連青山听到翠兒這麼說,贊同的點了點頭,跟樂子一起點數了這銀子的數目。跟冊子上寫並無二致,翠兒甚至還寫了張收條出來,按上了手印讓樂子帶給錢夫人,這交接的事兒才算是做完了。
樂子看外頭天已經快亮了,對著連青山和翠兒拱了拱手。就要往回走,翠兒看著外頭天黑漆漆的,又冷得很,忙不迭留他在家里頭吃了飯再回去,見樂子執意推辭,這才退而求其次去廚房里頭拿了幾個饅頭包起來塞給樂子,讓他路上帶著吃。
送走了樂子,連青山和翠兒卻早已經沒有了睡意,看著桌上那紅木匣子里頭,剛剛點算出來的三百六十兩銀子,只覺得心里頭十分的沉重。
「青山,你說錢大哥他們,會沒事麼?」翠兒看著那些銀子幽幽的說道,為什麼她覺得錢大嫂送銀子的樣子,就仿佛是臨終托孤似的呢?
「他們會沒事的,就算他們被本家攆出來了,最不濟的錢大哥還能去別的鋪子當掌櫃的,而且你看他們還有這麼些銀子,咱們幫他們好好的把銀子存起來,等他們回來了,就能用這銀子盤下間鋪子,再干出一番事業來的。」
連青山看著翠兒微皺著眉頭的樣子十分的心疼,快手快腳的將銀子都放回到木頭匣子里頭去,將那層層的包袱皮都包好了以後,幾個跳躍攀到了炒茶室的房梁上,然後把這分量十足的匣子塞在房梁上頭。
「翠兒,看看,能看得到不?」連青山從房梁上跳下來的時候,對著翠兒問道,自己也左右換了數個角度看了看,都沒有看到房梁上頭藏著的東西,這才點點頭放心了。
「唉……」放好了東西,翠兒心里頭微微放下了些,只覺得一陣陣的困倦涌來,被連青山連摻帶扶的送回東屋補覺去了。
太陽還沒有升起,連青山安撫著翠兒睡著了,整個院子里頭只有清晨的小鳥偶爾叫上一兩聲,十分的靜謐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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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候的十里鎮錢家雜貨鋪門口,卻是一片亂象,一個管事模樣的男子正大模大樣的坐在錢家雜貨鋪門口,看著自己帶來的五六個手下,強打開了鋪子的大門,盤點著鋪子里頭的東西。
鋪子里頭原來的賬房和兩個伙計,一大早上工的時候看到這樣的情景,都驚慌不已,紛紛上前來想要阻撓,卻被那管事模樣的一番話給嚇得愣在當場。
那留著八字胡,邁著小方步的管事,斜睨著錢家鋪子的這些人,「你們可知道你們掌櫃的,哦不,是原來的掌櫃的錢利水,他犯了事兒了,我們錢家本家要收回這鋪子,以後這鋪子就跟錢利水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了。」
那管事又打眼看了看那賬房和兩個伙計,眼神里頭的輕視十分的明顯,「哼哼……你們要是敢阻攔我這本家的管事的公事。以後這錢家雜貨鋪,你們就別想干了!」
早早往回趕的樂子這時候已經到了鎮上了,看到那狐假虎威的錢家管事,粗手粗腳在鋪子里頭翻騰的打手樣的人。又想起錢夫人臨走的時候,那像是上戰場一樣的神情,忽然覺得渾身發冷,這就是自己賣命的干活干了三年的錢家雜貨鋪?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
早起的人雖然不多,但不論是趕集的還是閑呆著沒事兒的,平日里頭都樂意到錢家雜貨鋪轉轉,就像是現代的人有事沒事兒都喜歡逛商場一樣。這些人到了錢家雜貨鋪門前,看到這陣仗,自然是不肯錯過熱鬧的,這錢家雜貨鋪門口。就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了,都要看看這雜貨鋪子到底是怎麼了。
十里鎮的錢家雜貨鋪開的很大,那管事的帶著五六個人在這盤點,又不肯讓雜貨鋪原來的人幫忙,就算只盤點鋪面里頭的貨就需要好長時間。更何況他們還得盤點倉庫和院子里頭的東西,力爭不讓錢利水帶走鋪子的一文錢!
這盤點的事兒本來就拖得久得很,來的人又都是打手出身的,讓他們打架行,盤點什麼的,能認得字就不錯了,哪里還能快得了。因為怕忙中出錯連外頭來買東西的人都給攔住了。惹得要買東西的都紛紛不平的,差點吵起來,而為了攔住買東西的人,那管事又分兩個人手站在門口,這樣能做盤點的人就更少了。
等錢掌櫃錢利水躺在家里頭的馬車上,由錢夫人趕著馬車。一家子回到十里鎮的時候,那管事的和那五六個人,連雜貨鋪鋪面里頭的東西還沒盤點完呢。
圍觀的人看見有輛馬車直奔著錢家雜貨鋪就來了,紛紛讓開了一條道,看到車上坐著趕車的正是錢夫人的時候。頓時嘩然了。有跟錢夫人相熟的,立刻湊過去問道,「錢夫人,你在鎮上開鋪子開了好多年了,咋的說不讓開就不讓開了呢?」
還有的著急置辦東西的,見有人開口也忍不住問道,「這啥時候能讓買東西呀?」
錢夫人下了馬車,看到自己苦心經營了十來年的鋪子門口圍得是人山人海的,那錢家的打手在鋪子里頭把貨物翻騰的亂七八糟的,櫃台上賬本什麼的散亂的堆放著,還有幾本都已經掉落到了地上……這樣的情景刺痛了錢夫人的眼楮,也刺痛了她的心,她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家,這次算是敗了。
錢夫人的眼中含淚,定定的看了鋪子一眼之後,又看向圍觀的人們,他們之中有好些人,錢夫人都面熟的很,這麼多年的街坊鄰居,雖然平時沒有深交,但他們眼中的關切和同情,讓錢夫人感動的同時,心中酸楚無比。
等到錢夫人發現人群中混著的樂子沖她微不可見的點點頭的時候,她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才算是落了地,只要自己當初整理的大部分的家財已經轉移出去了,那自家就有了翻身的本錢,不至于自此淪落下去。
錢夫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更有了深深的悲涼,錢家本家的族人可是自家相公同氣連枝的親人,對待自己這樣鞠躬盡瘁的旁支的子弟,竟連這些普通街坊都不如,連翠兒那樣剛認識不到一年的朋友都不如!
錢夫人深吸了口氣,斂了衣袖,對著周圍圍觀的百姓們深施一禮。「我家夫君被錢家本家打得起不來床,在馬車上休息,我錢柳氏代表我和夫君,在此感謝各位鄉親父老多年來的照顧了。」
錢夫人的話音一落,旁邊圍觀的群眾說話的聲音猛地一靜,大家都呆呆的看著眼前這錢家雜貨鋪的老板娘,想不明白為什麼錢掌櫃那麼厲害的人,會被什麼本家打得起不來床。
「我夫君錢利水和我錢柳氏,如今已經月兌離了錢家,以後這鋪子也會換人打理,我們今日就是來拿走後院里頭家里用的東西的,以後我們夫妻二人便跟這錢家雜貨鋪毫無瓜葛了。」錢夫人的聲音不大,在這充滿了人卻又寂靜一片的街道里,顯得十分的空曠又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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