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歌眼眸微垂,遮掩住那眼眸里的光芒。
這老王妃看似是將崔惜若趕出了王府,實則是在護著她。陷害當朝郡主,只一頓管教就可以了事嗎?
若她要追究起來,那崔惜若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老王妃一發話,她就已經失去了話語權。
容甜亦是皺著一張小臉,「女乃女乃,為什麼不罰她?她做錯了事情……」
「甜兒,夜深了,你該歇息了。」老王妃打斷了她的話。
容甜還想說什麼,卻看到蘇雲歌對她搖頭,暗示她不可再多說。
咬了咬唇,安靜乖巧的行禮,「好的,女乃女乃,甜兒先去睡了。」
「雲歌啊,今日差點讓你受了委屈,我先差人送你回去吧,你今日也沾了水,回去好生休息,以免生了病。」老王妃一番話將她的去向也直接給決定了。
夜深露重,人群亦散。
楚欣站在老王妃的身側,細細回想方才自己有沒有什麼過失的言論。
應該……沒有吧!她方才所說的也只是一個旁觀者會說的話。
安靜的大廳里,只有老王妃轉動佛珠的輕微聲響。
「楚欣,損我定北王府名聲的事情,沒有下次。」
她的話語平淡,但是卻像是轟雷一般炸響在楚欣的耳際。有些怔愣的看著老王妃的背影,垂在一側手緩緩的,緊握成拳。
老王妃是在告訴她,不管怎麼樣,蘇雲歌現在是容千尋的未婚妻,定北王未來的王妃,關于她的一切,都跟定北王府掛上了鉤。
而她方才的行為是在幫著外人抹黑定北王府。
緊握成拳的手,青筋突起,尖銳的指甲刺入掌心皮肉,點點猩紅滴落。
今日她是操之過急了,也怪那崔惜若太過愚蠢,居然連容甜都沒有看到。
無妨,無妨。
她現在立馬去給王妃姨娘道歉,她要好好計劃一番,定北王府的女主人最後一定會是她,定北王府的一切最終都會是她的。
不過……容甜?
想到這里,楚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容甜怎麼會幫蘇雲歌說話呢?不,她只是小孩子,應該不懂那麼多,應該只是湊巧看到了,而她又不會說謊。
對的,應該就是這樣。
不不不,還是她去試探一下容甜,以免以後陰溝里翻船,若是栽在一個幼童身上,那絕對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走到容甜的臥房,楚欣敲了敲門。
「甜兒,睡了嗎?我是欣姨。」
躺在床上的容甜听到是楚欣的聲音,立馬坐了起來,大大的眼楮里有著狡黠的機靈光芒。
這個時候,她是不是可以像雲姨說的那樣,扮豬吃老虎?
下了床榻,一溜小跑打開房門,撞進楚欣懷里,將她抱得緊緊的。
「欣姨,你來看我了。」
埋在楚欣懷里,仿佛只是一個依賴人的幼稚孩童,那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眼里有著深意。
蘇雲歌教了她很多,比如察言觀色。
以往欣姨對她很好,她覺得真的就像娘親的感覺,直到當初蘇雲歌跟她說了那番當槍使的話,她才開始慢慢反思。
她年齡小,可是並不代表她笨。
王妃女乃女乃說過,她身份特殊,以後定會有很多人來巴結她。
她不懂巴結是什麼意思。
可是欣姨應當是不一樣的。
直到她開始觀察欣姨所說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動作,漸漸地,她發現了。
每一次她傷心難過時,欣姨總會有意無意提起千尋爹爹,然後就說她帶著她去找爹爹。
每次發病的時候,她並不想爹爹知道,欣姨卻總說一定要讓爹爹知道,這樣爹爹才會來看你。
可是她不想爹爹看到她躺在床上的模樣,她想爹爹看到她活蹦亂跳的開心模樣,而不是這樣沒用的樣子。
有時候爹爹會出小院,欣姨總讓她找爹爹討要東西,比如裙衫,比如禮物。
可是她並不缺這些啊,她只是想和爹爹說話而已。
以前的她是很喜歡欣姨當她的娘親,可是當蘇雲歌出現後,她發現欣姨總是說蘇雲歌如何如何壞,如何如何丑,如何如何不配她爹爹。
可是,既然蘇雲歌那麼壞,為什麼爹爹還要娶她呢?難不成爹爹不知道嗎?
直到她听到有侍女私下嚼舌根,那兩個侍女說欣姨嫉妒,還說欣姨一直想當王妃,到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是不是就是王妃女乃女乃所說的巴結呢?
莫名,有點傷心呢。
原來一直對她好的欣姨也是抱著目的來接近她的。
可是蘇雲歌不一樣,她不巴結她,第一次見面她把她吊在了樹上,一點都不給她好臉色。
第二次見面,也是在小院門口,她給她講了個故事,叫借刀殺人。
第三次見面,第四次……
每一次見面,她都會給她講一個故事。
那些故事很好听,很精彩,也讓她對自己身邊的人有了反思。
「欣姨,我今天好怕呀!」容甜的聲音顫顫巍巍,眼底里的光卻是滿含興奮。
楚欣抱著容甜,頓時打消了自己方才的懷疑。
這麼小的孩子能懂什麼,倒是她多想了,簡直如同驚弓之鳥一樣。
「沒事沒事,不怕,欣姨在。」
容甜硬生生擠出兩滴淚,「我好怕那人淹死了,幸好……幸好雲姨救了她。」
楚欣咬了咬唇,將容甜從懷里拉出來,看著容甜的眼楮。
「來,告訴欣姨,你今天怎麼會在湖邊?」
終歸是年齡小,容甜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睫毛微顫間,看起來有幾分心虛。
蘇雲歌早就告訴過她,今日湖邊會發生什麼,讓她去石墩旁藏著。
「容甜?你怎麼了?」楚欣眼里有了疑惑的光芒。
容甜穩住自己的呼吸,不怕不怕,雲姨說過,越是慌亂的時候,表面越要鎮定。
「我……我告訴你,你別跟王妃女乃女乃說。」
「好。」欣姨笑著模模容甜的頭。
容甜深吸一口氣,開始睜眼說瞎話。
「我今天下午在那里捉蝴蝶,然後玩得累了就睡著了,直到戲班子唱戲我才醒過來,正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就剛好看到雲姨和那個女人。」
「真的?」楚欣有些懷疑這樣的措辭。
「欣姨,你不信我?」容甜睜大眼楮,眼淚掛在那里,懸而未泣的模樣好不可憐。
「我信,我信。」楚欣安撫著她,待到將容甜哄睡後,才是轉身離開。
更漏聲響起,窗影斑駁,蘇雲歌剪短一截燭心後,正欲睡下。
忽覺屋外有人,推門看去,有一人影筆直的站在門口。
「阿大?」蘇雲歌有些訝然,這可不是容千尋身邊的貼身侍衛嗎?
「阿大,你怎麼來了?」
阿大微微低頭,「主子在等你。」
「你是說容千尋?」蘇雲歌更是訝異了,這深更半夜的,怎麼還不休息呢?
阿大抽了抽嘴角,「屬下沒有第二個主子。」
滿懷著疑惑,蘇雲歌跟著阿大出了府,在一處僻靜的院落里見到了容千尋。
夜寒初重,星稀月冷,他在那里,仿佛等待已久。
眼眸看著她,只是看著她。
蘇雲歌幾步上前,「這麼晚了,你怎麼出來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容千尋握住她的手,微微搖頭。
「我知道我不該讓你出來,可是我這模樣又無法去看你,但是我又想見你,我听說你落水了。」
「無妨,我沒事。」許是等待許久,容千尋的手有些微涼,蘇雲歌反握住他的手,想要將己身的溫度傳遞給他。
容千尋握緊她的手,眼眸里光芒閃爍,薄唇緊抿。
「明明知道你落了水該早點休息,這夜深露重不該讓你出來,可是……可是我……」
就是想見你,就是想見你,想看看你好不好,想確認你好不好。
無法說出後面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羞愧。
僅僅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讓她出來,萬一病了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里,立馬是有些後悔。
「我讓阿大,馬上送你回去,不然……」
「千尋。」蘇雲歌打斷他的話。
她不知道,原來淡定如斯的他,都會有這樣焦灼的一面。
可愛,可愛極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確信,這個男人是真真切切在乎她的。
「我很高興。」她捧著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眸,輕輕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很高興,很高興你能為我失掉淡定的神色,我很高興,你這天上皎月落了凡塵來為我擔心。
「你看,我沒事,我很好。」她將他的手拉起,撫上自己的臉頰。
「你模模看,我什麼事情都沒有,沒有發熱,也沒有生病。」
容千尋撫著她的臉頰,細膩柔和的觸感,讓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過程我都听阿大說了,怎能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跳湖呢,她的生死與你何干。」
容千尋就是如此,並不是表面看起來如此溫和。
這一點從他對待容甜的方式就可以看出來。
很理智,很冷淡,近乎到殘酷。
放在心底的人勢必將所有一切都奉上,而其他的人則是一律視而不見,生死又與他何干。
這樣的人,若是能得他的愛,那勢必是全心全意,終其一生只對這麼一個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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